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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利刃高悬
    另一边,距离太子东宫两座宫殿之外的昭华殿。

    是的,昭歌皇城的大内之中,居然与巍峨高耸的神台宫一样,其间同样也有一座昭华殿。

    神女大人在神台宫的寝殿居所“昭华殿”,实则最初便是仿照昭歌皇城内的这座“昭华殿”一比一,等比例仿建的。

    那是昔年神台宫的凤止大祭司,因为怜惜三岁稚龄的小小神女幼年离家,担心她会过度思念家人,因为特意为爱徒所建。

    不成想,其实凤止大祭司最初的担心并不成立。

    帝后唯一的嫡出女儿并不是一朵娇花,她长成了一颗不惧风霜雪雨的苍天大树。

    符景词指尖轻轻拂过昭华殿内,庭院中的一株春梅娇弱粉嫩的花瓣,怅然若失道

    “神台宫中的昭华殿里其实并没有春梅,那座昭华殿建在神台宫陡峭岩壁之上,海拔过高,也养不活春梅这般娇嫩的品种。

    所以,师父为我在那里种下了忘忧木聊以替代。无忧木开花之时若不细看,几乎与春梅的苞蕾一般无二。在神台宫年岁弭久,我居然险些忘了,原来我幼年时庭院里本来种的应是春梅。”

    经年如影随形、默默跟随她的剑侍此时却忽然答非所问。

    他道“太子殿下方才就在蓬莱殿中。”

    符景词失笑,仿佛没听见似的,继续说道“说起来这皇城昭华殿中的春梅,还是二舅舅当年平定西疆匪乱后途径湖州,特意给我母后带回来的种子。

    母后曾说她少时曾见过湖州的春梅开得繁茂,其他地方的都不如。于是二舅舅那年专门打马离队,特意找到当地的树农给母亲要了些。后来,又被母后辗转种在了我的昭华殿里。”

    说到此处,她的笑意略微暗淡了几分。

    可惜,如今华盖已如伞,故人却支离骨散。

    如今世人再念及曾经的谢氏三杰,也只能半是遗憾、半是敬畏的叹一句“南朝铁血英豪,奈何天不假年”了事。

    大江东去浪淘尽,江河逐月葬英魂。

    古来千古风流人物比比皆是,但能暮年之时将军白发、放马南山的,又有几人云

    左不过,她的三位舅舅没有这般平安终老的福气。

    谁知这话题她算是彻底岔不开了,路伤雀的脾气,往好了说那叫耿直,若是非要往不好了说,那就叫“轴”。

    只见他毫不动容,依旧神色淡淡,只道“算上今日,太子殿下已然两次对殿下避而不见,明日我便去找他谈。”

    他见不得天宸公主受半点委屈,哪怕给她委屈的那人是她的亲弟弟也不成。

    符景词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知道这关单靠装傻充愣,是躲不过去的了。

    她转过身面向路伤雀,摇头阻止了他。

    “别去寻他。他是太子,且心里有气,我便让他出出气又何妨。他一次不见我,我便去两次;两次不见,那我便去三次。我们是姐弟,没有隔夜仇。”

    那边连万洛儿一个小小的婢女都能想明白原由,没理由路伤雀这个日日跟随符景词的剑侍想不明白。

    他心里其实也是门清儿。

    路伤雀沉吟一瞬,心里微微发堵,皱眉道“太子莫非还是因为先前神女之事,与殿下置气到现在”

    符景词一怔,苦笑着叹了口气。

    她们姐弟身边的这么多身边人都看出来了

    这叫什么事

    俗话说的好,“恶人自有恶人磨”,这话说的还真不赖。过去都是她让旁人无计可施不得不忍气吞声,如今风水轮流转,这感觉还真是颇有几分一报还一报的宿命感。

    符景词笑了笑,不甚在意道“言儿骤然失母,便如倦鸟急需归巢之际,却猛然发现自己找不到家了。我如今于他而言,便如同新巢一般,他盼我重赴凡尘、再入昭歌之心日盛,我能理解。”

    路伤雀了然,却不能原谅。

    太子失去母亲,难道千岁殿下就不是吗本是同日降生,虽为姐弟,凭什么却要千岁处处迁就。

    路伤雀知道这是一个很难解的死结,他皱眉“可是殿下心里早有计算,并不打算回归昭歌皇城。”

    即便是在十八岁,她名正言顺可以回朝以后。

    符景词并不否定,这确实是她早就计划好了的,因此也并不打算隐瞒路伤雀。

    “是,我生来被批中兴天命,于我母亲弟弟而言,这既是好事,又不是好事。”

    路伤雀平日里话少,但却心智超群,看事看人既真且准。

    但他性格耿直,不屑于措辞假模假式的为太子营造虚假的尊严。

    于是他道“好的是,殿下既是天降祥瑞,那么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身处昭歌,就不会让人轻看半分。不好的是既然殿下您才是开国高祖皇帝大宸明皇剑剑灵亲自甄选的后人,那么若您真有一日脱下神袍,身处昭歌皇城权利中心,太子殿下的处境便会十分尴尬。

    旁人只会说,身为天宸公主的您才是天命所归,而太子,不过是仰仗胞姐鼻息、被施舍了皇位的无能之辈。”

    符景词并不是一个听不得真话的人,相反,她从不介意旁人言语冒犯。

    其实路伤雀所言虽然难听,但却正是她先前心底忧思甚重之事。

    她缓缓吐出一口憋在心口的浊气,坦言道“所以,你我如手足,我不想瞒你,我此生绝不会脱下神袍、离开神台宫,再入这凡尘。”

    “哪怕是四年后,我也只会继续做那个身为化外之人的千岁剑仙、神台神女,再无其他可能。”

    只要她“千岁剑仙”、“神台神女”的名声足够显赫响亮,那么世人眼中的她,便只是剑仙和神女,从而逐渐淡化对她南朝皇嗣的印象。

    更何况,她也非常需要有神台宫神女这么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化外身份,给自己胞弟将来留下另一条退路。

    一条若有一日、当他厌倦朝堂尔虞吾诈,不想再做那天宸储君的一日,可以从容归隐的退路。

    所以,这身神女神袍,她既已穿上,便不会再脱下。

    言儿现在还小,兴许还想不通,一心只想让自己的同胞姐姐在他触手可及的深宫内院与他互为犄角、相依相伴。

    但只有当她待在那巍峨险要、只手摘星辰的神台宫中;只有当她仗剑游走山河、如同一柄高高悬挂于所有心存歹念的亡命之徒头上的顶额利刃,那才是对他最大的保护。

    她愿舍己荣辱,奉神明于九天。

    她愿人剑合一,化为利刃高悬。

    震慑这国境四方,所有意图挑起战火宫斗的宵小。

    路伤雀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希望太子殿下终有一日,能明白您的苦心。”

    他本就是天宸公主手中的长剑。

    这么多年来,她剑指的方向,便是他征伐的所在。她若命他利剑回鞘,他也绝无二话。

    符景词面带微笑,遥遥望向东宫蓬莱殿的方向。

    “他会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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