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流潮汐的到来，让双蛇商人共和国陷入从未有过的漫长冰期。

    第一次潮汐冲击让太阳和月亮变得黯淡，整个世界温度陡然下降，狂风呼啸不止。

    第二次潮汐冲击造成了地块移动和剧烈挤压，脊椎骨一样的新山脉在大地上拱起和拔高，一部分固有山地则变得支离破碎，河流被改道，城市被撕裂和吞入地下

    整个国家就像是一层被加热的糖浆，不断鼓泡，又不断坍塌。

    地形更易还可以通过迁徙的办法避灾，可长期降雪和低温，则是每一个生命都无法逃过的致命噩耗。

    七海妖为此绞尽脑汁，到处补救。

    双蛇商人共和国供奉的主要神明是诸神信使，但实际管辖和统治神现在却是七海妖。

    对这个主要由地精和商人组成的文明，七海妖并没有什么感情，包括同情。

    关键是，不能毁在自己手上。

    “哪怕是一根木头，一块石头，也有它的用途。这个世界可以毁灭，不过我要看到毁灭带来的价值。其他不重要，只有收益是重要的。”

    “好好做，你会比殉神做得好。”

    正神诸神信使一如既往，神谕温和。

    七海妖却压力巨大。

    诸神信使是主攻商业贸易方向的称号神明，祂通常都很和善，倒不是因为祂是一个善良宽容的神明，而是祂从不暴露真实意图。到底祂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是愤怒还是不在乎，是谦卑还是虚伪，谁也无法判断。

    但信使又是一位很简单的神明。

    只要符合祂的利益需求就不用担心其他。

    在对属神们的通告和叮嘱中，这位正神不止一次地强调。

    “我是一个追求收益最大化的神明，只要大家在持续创造收益，那么一切问题都是可以解决和调和的。如果无法创造收益，那就是失败。”

    “一时半刻没有收益也不要紧，我有耐心，我可以等，但要让我看到长线的价值。”

    “短期收益或者长期价值，只要有任何一个都可以。”

    简而言之。

    如果大伙儿做不到这一点，那么就会被祂踢出文明链。

    虚宙里最不缺的就是神明。

    到处都是想要投靠称号神明的众神。

    七海妖很早就跟随诸神信使。祂很清楚，这位正神过去能容忍自己叛逃和回归，原因就在于见风使舵能力，七海妖能通过观测推演出神明间的实力强弱差距。

    所以面对更强神明冲击信使时，七海妖理所当然地选择站在了更强者那边。

    说来也怪。

    虽然诸神信使一直磕磕绊绊，遭到了其他称号神明的威胁、勒索乃至神国攻击，但祂依旧好好活到了现在。不得不说，诸神信使是一位很懂生存的神明。

    七海妖对信使的意义就是一个观测器，祂能让信使准确判断敌我强弱，选择合适的应对策略。事后七海妖愿意回归，信使也会原谅和接纳。

    价值是祂们之间的连接纽带。

    然而，现在七海妖的核心价值却已不存在了。

    因为诸神信使现在背靠尧神这一巨无霸。

    不论敌人和威胁是谁，只要尧神还站在这一边，那就不是问题。

    信使只需要维系好尧神，遇到危机时能请祂出手，这也变成了信使最重要的核心安全战略。

    所以七海妖非常焦虑。

    祂总感觉，自己随时可能到了斩杀线正神在暗中观察着自己，只要自己无法新的价值，就会遭到斩杀。这样能最后的价值给其他属神做一个叛徒的示范。

    从殉神手里接过双蛇国管辖权后，七海妖做出了一系列措施。

    祂严禁使徒参与任何形式的世俗事务。必须得到自己许可，使徒才能在双蛇商人共和国出没。以此来减少正常秩序遭到破坏，遏制地方势力的进一步扩张。

    祂建立了本地贸易责任制度，令商人们必须将一部分产业留在双蛇国，避免商人赚够钱之后一溜烟往外迁徙和转移财物。

    祂扩大税收优惠的范围，让任何在双蛇国特定城市的贸易，都能享受相应红利。

    种种调控策略都起到了一定作用。双蛇国的外来人口稳步增加，特定税惠城市彼此串联，让整个国家有了一张全新商业贸易网，刺激了周边城镇，让经济变得活跃起来。

    然而，这一切被乱流潮汐一冲就碎。

    辛苦建立的世俗秩序在天灾浩劫面前千疮百孔，粮食、冬衣、取暖燃料等价格一路暴涨，难以遏制。

    灾难时期，商人们的逐利本性进一步疯狂，没有资源的平民生存艰难，各地方群体之间不断发生冲突整个国家又一次回到混乱泥潭，并且变得比过去任何时期还要撕裂和缺少凝聚力。

    虽然使徒们在竭力救助和维持稳定，但新增死亡人口与日俱增。大量商人早早外逃到复活王国避难，上层根本没人想着留守和坚持，留下的大多是贫困的平民，而他们也在变得麻木和绝望，偷窃、抢夺和斗殴变得越来越多。

    这一国家正在走向名存实亡。

    神明与文明的种种努力，在席卷飞跃区的天灾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想到这些，七海妖一阵心烦意乱。

    祂将注意力回到了神宫内。

    大家都在各自神像里静静等候。

    与过去的神宫会晤一样，六名属神彼此没有任何交流。

    又经过了一阵漫长而沉闷的等待，神宫的穹顶之上终于响起姗姗来迟的神谕。

    “蝴蝶君，你先来。”

    被信使点到的是伐木国统治者。

    蝴蝶君的神像与蝴蝶神似，只是背后宽大的双翼犹如斗篷般垂下收拢。

    神像中传来蝴蝶君轻灵的嗓音“正神大人，伐木国的木柴短期储备尚且足够，但大量林区因燃料与材料紧缺不得不大规模砍伐，以供应其他几个世界。按照目前消耗，预计还能支撑二十年。但考虑到乱流潮汐还会出现持续冲击和余波，这个时间可能还得下调。”

    “我已命令精灵加速催熟树木，但太阳每日现身只有过去十分之一时间，所以树木成长情况远不如过往。加上气候日益寒冷，有些需要温暖气候的林木已经难以生长，产量减少是必然，预计伐木国的林区会逐步减产，直到缩减到一半左右。”

    “嗯。”

    诸神信使又说“山祝师，矿产储备如何”

    “回正神大人，矿业国的深层矿床出现了局部移动和改变，需要做新的勘查和重建矿区。”

    “而地面和浅层矿情况要严峻很多。沙尘暴、地震和山体坍塌导致超过3000名矿工死亡和失踪，天上还在不定期降落陨石和尘暴按照正常情况，既有的燃料和材料矿石能供应各世界120年左右，考虑到各国人口都在持续降低，这个时间可能还能延长。”

    “不过因为冬期会持续，加上后续潮汐冲击下，矿业国会变得更加寒冷，开采难度也会变得很大。我保守估算，实际上矿石储备要供给五个世界，应该只能维持70年左右。”

    山祝师是矿业国的管辖属神，上身如人，下半身如羊。

    祂补充说“如果各国情况极端严重，我建议迁徙到矿业国集中管理。本地有一些特殊的燃油和岩层无法开采，但可以在就地点燃取暖。”

    七海妖听得心里一沉。

    伐木国木头减产，矿业国矿石收紧。

    双蛇国是一个极度依赖外部进口的国家，如果无法获得这两个重要的进口资源，那将有大量的平民冻死在这个不知终期的冬季。

    神明当然可以施展奇迹，以提升温度。

    但施展奇迹的前提，是能解决问题。眼前根本无法解决外部造成的乱流潮汐，只是持续消耗信仰之火。

    如果一个文明不能为神明信仰和人口，反而是消耗神明，就只有被抛弃和重启的下场。

    下一个被点名的是幕武王。

    祂的神像形如一片椭圆黑影，就像一个薄薄的片状物垂直于地面。这也是因为祂本体是幽影主宰，属于亡灵和影子生命，也是一名自然神。

    “战士国削减了开支，进行了大规模裁军，仅保留一成的常驻军。”

    “为避免这些战士变成盗贼和乱军，我已经设法联络了外面，鼓励战士们去复活王国参军。”

    “其他方面，战士国还能忍耐。”

    幕武王话不多。

    诸神信使嗯了一声。

    接着轮到了殉神汇报。

    “风行界重点登记的人才都已转移到地下。”

    祂说“潮汐冲击造成了太阳和月亮的长期消失，黑暗怪物大量出没，恶魔祭坛的踪影变得频繁。”

    七海妖心里一松。

    看起来，风行界比双蛇国局势还要恶劣得多。

    恶魔这种东西，就像是无法杀死的老鼠和蟑螂，一旦发现了它们的踪迹，那它们早已经遍布各地了。而只要被恶魔盯上，就很难彻底将恶魔崇拜根除。因为它们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方法蛊惑人心，牢牢抓住各种生命最强烈的欲望。

    在信使文明中，双蛇国和风行界地位最高。

    前者代表了世俗文明的绝对核心，后者则是信使收集各种能人异士的安置地。

    殉神之前曾在复活王国坐牢。一位神明被捕入狱，听起来似乎有些惊世骇俗，但在属神们眼里这根本不是事儿。

    大家都知道，殉神是在尝试高风险高收益的方式偷偷利用尧族文明的成果进行本地化改良，只是失败了而已。

    没有被那位恐怖的尧神处死，已经算是极度幸运。

    因为这一次牢狱之灾，守在风行界七海妖这才成为了殉神继任者，去了双蛇国，殉神出狱后则来到了风行界。

    双方对调，很多事就怕比较。

    看到殉神过得不好，七海妖也就放心了。

    祂甚至心里笑出了声。

    “七海妖。”

    被点名后，七海妖当即讲起了自己这边的情况。

    “乱流潮汐会持续多久，无法得知，大环境只会越来越差。如果我们是按照常规手段，放弃或直接覆灭其中一个或两个文明，以减少资源消耗，也无法改变现状。”

    祂顿了顿说“我认为，应该寻求与尧族文明的联合。”

    “尧族文明分支之一的复活王国，各项资源储备充裕，白骨先民对食物需求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它们当地的一种新型粮食叫冰牙土豆，这种物种就依赖于极寒环境，越是寒冷长势越好，如果我们能引进，就能极大缓解粮食压力。”

    “再者是复活王国的飞鸢小屋，这一道具是规避地面灾祸的最佳选择，我们也很需要。”

    “然后是复活王国代管的秘术国，那边如今正在变成了一个海产之国。当地被尧神派遣的神明不祥的水仙女利用水怪和水妖精，在水下建造了聚居点，养殖了大量深海鱼群。”

    “最重要的是，那边的恶魔协会在清理非法恶魔上成绩斐然。听说那边曾有完全体恶魔现身过，而且已折服于尧神，如果能请恶魔协会协助，风行界的恶魔崇拜现状应该能得到缓解。”

    七海妖瞄了一眼殉神的神像。

    “不过要解决根本问题，这还不够。”

    七海妖不再遮掩“我建议，趁此机会正式请求并入尧族文明，成为尧神的附属文明链。这才是我们目前最好的选择，也是利益最大化的办法。”

    众神沉默。

    七海妖继续讲道“据我所知，尧神对外来神明是不太信任的。但也并非没有外来者加入的先例，像是另一边遥远地带的附属文明幽鬼界和竹芦国，同样成为了尧族文明的外圈层部分。”

    “关键在于，表现出足够的价值和诚意，并且愿意从外围一点一点做起。”

    说起见风使舵和投靠时机的掌握，七海妖不认为自己会输给任何一位神。

    “那是不可能的。”

    殉神却提出了质疑“我在复活王国呆过多年，我可以确切地告诉诸位，尧神对正神大人这种体量的称号神明，是非常谨慎的。尧族外部表现出激进和开放，但内在秩序和文化，尤其是信仰方面，是非常保守和谨慎的。”

    “我找不到任何理由，尧神会愿意真正接纳我们这一整个文明链。”

    七海妖微微一笑“你说得对，但这就是尧神。”

    “重要的就是将自己虚弱的事实展示给这位主神，让祂能看到，我们的确需要帮助，愿意跟随祂的意志。你既然知道幽鬼界和竹芦国，那就更应该知道，为什么那两个神国的神明，反而没有得到水仙女这样的属神地位呢”

    “根本原因在于，尧神不需要那么多高度雷同的附属文明。水仙女经营的水中种族能建立一个完整的海洋文明，这在尧族中是缺乏的。幽鬼界是亡灵类，竹芦国不过是一种草木怪物，尧族不缺地面力量。”

    “我方的优势在于，正神大人的经营能力和各方交易渠道，信使文明可以作为尧族文明的推进器，通过纯粹的商业和经济来加速它们这就是我方独特的价值所在。”

    并入一个强大的主神阵营，符合诸神信使的核心利益，也是所有属神所渴望的。

    殉神不言。

    “当然，我也认为，这并不容易。但即使无法获得同意，那至少我方的态度已经表达清楚。尧神看重态度、诚信和坦率。我们要做的，就是贩售坦率和态度，什么都告诉祂，变成尧神所需要、所喜欢的样子。”

    七海妖最后总结“即使失败了，在这时候请求尧神援助的话，想必就会容易得多。”

    “说的好。”

    诸神信使终于开口。

    “七海妖，随我去一趟复活王国。”

    “是，大人。”

    七海妖看了一眼麻木的殉神像，心里不由得意。

    我这么多年潜心研究尧神，组建专门的使徒团队进行各种收集和钻研“尧神学”。

    你一个和使徒搞在一起的恋爱脑，想和我斗笑死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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