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这样。
温泽念心想。
孟宁这个人总是这样,她聪明,敏感,体贴起来像会往人的心里钻,可越是这样的人,越不会收拾烂摊子。正因为聪明,所以对自己造成的局面有深刻洞悉,其他人看到表面的痂,她透过痂看到其下腐败的血肉。
所以其他人能对着痂问出“是不是很痛啊”,孟宁不行。她敏感的捕捉到那一阵令人发慌的血腥气,自己也不知如何应对,所以转身就跑。
温泽念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说“我可以回答。”
其他吃瓜人眼睛都亮了。唯独祁晓在哈哈哈的劝身边人“吃牙签牛肉啊哈哈吃牙签牛肉”
妈呀她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这可比问什么初吻初夜的刺激多了,一位姬圈天菜穿一身西装坐在这里,皓腕从袖口透出露出细瘦的尺骨,拎着只酒杯,嘴里好似漫不经心的“嗯”了声,可浓睫半垂,显然是在思考。
扛不住祁晓这个纯爱战士真的扛不住少年人一动心就永远动心的初恋永远是最吊的
其实温泽念的抬眼垂眸又抬眼不过瞬息之间,除了祁晓和孟宁估计谁都没瞧出来。其他人只觉得这位大美女看着不好接近,其实人又有点随和,淡淡的说“没什么,可以回答。”
她视线轻飘的越过孟宁,去看向她提问的人“有过。”
“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过。”
温泽念是在那一刻决定放孟宁搬出屋子的。
她觉得她和孟宁的关系打从一开始就是错位的。孟宁从小什么都有,所以是“守成之君”,总是瞻前顾后。而温泽念从小什么都没有,所以她绝地逢生,总不顾一切把自己的什么都压上去。
她是挺莫名其妙的。
就算要让孟宁住,租房行不行就算要往返市区,调用一辆c酒店集团的车行不行
可是她偏不。她偏要买房,偏要买车,就像她调直升机给孟宁送一盒过敏药,其实她从来是个没分寸的人。
她的投入总是不计成本,她的冷静之下有种近乎疯狂的惊惶失措,总觉得投入得越多越能掌握住局势。
其实哪是这样的呢。
孟宁对她越愧疚,便越要回避。
孟宁生怕听她说一句“喜欢”,哪怕这份喜欢是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只是一旦亲口说出来,好像就给这件事定了调。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你在课堂上偷偷看漫画,可以。但你把漫画明目张胆摆到课桌上来看,不行,老师会来抓你的。
她们早已成年,她们的“喜欢”没有老师来抓。能来抓住她们的,是孟宁对往事的愧悔,是孟宁那颗温柔而敏感的良心。
说实话,这些往事要放到其他人身上,可能不会觉得是个事。时央真是为她当年的心机留下来的么时央是个成年人了,做选择的时候有掺杂其他现实的考量么时央有没有
想过,在那个年代她和岑玫瑰的关系就是难以为继,所以退缩了呢
其他人可能有千百个理由为自己开脱。
可是温泽念喜欢的人,她有颗温柔而敏感的良心。
祁晓又破大防了。
祁晓跟谁都能聊得起来,所以听无数人说起自己喜欢过的人。祁晓听过很多种不一样的情绪,有不甘,有不舍,有释然,有无奈。可她从没听见一个人说起的语气,像祈愿。
祈愿那个人,变成“喜欢过”的人。
祈愿自己的一颗心,强音渐渐从“喜欢”往“过”上漂移,随着春天的雪、夏天的枫。
春天哪有雪呢夏天哪有枫呢
就是这个道理啊祁晓分明还记得她们一起去海岛体验游的时候,温泽念一同去了那香火最盛的寺庙可并没参拜,有同事大着胆子问过,温泽念淡淡说自己不信佛。
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在对着什么祈愿呢对着春天的雪,夏天的枫。
祁晓哈哈哈的说“他妈的这牙签牛肉怎么这么辣啊”
就像她小时候看甄嬛传看哭了觉得不好意思,一膝盖撞在茶几角上说“哈哈哈好他妈的疼啊”
她妈瞪她一眼“小姑娘不许说脏话。”
人从小的本能就是这样,本能为自己的眼泪找理由。所以悲伤或感怀的时候才总是笑,所以孟宁才突然他妈的变得跟天生e人似的。
因为全场只有孟宁哈哈哈的回应了她,说“真的好辣啊”
温泽念又勾了勾嘴角,拎了拎手腕,就把手里那杯酒灌下去了。
估计喝不惯这种不太好的酒,觉得剌嗓子,所以才会很轻的翕了下睫毛,转瞬即逝。
然后温泽念永远强大,永远美丽,永远让自己的肩背线条挺得笔直。
祁晓哈哈哈的对孟宁说“吃牙签牛肉啊吃牙签牛肉”
又玩了几轮游戏,孟宁继续和祁晓一起话痨。
温泽念坐在一旁,再没轮到她中招了。她偶尔轻旋手腕,抿一口酒,也不说话,也不催。
孟宁觉得她有些许走神了,因为她眼神有些飘,无意识的抬手轻旋一下耳垂上的钻石耳钉。
于是孟宁跟祁晓说“不早了,我得先走了。”
其他人留她“我们差不多也该散了,一起再玩最后一轮吧。”
“再玩最后一轮”这种话简直像立fg。幸运了一整晚的孟宁,中招了。
刚才奋不顾身的e人再次表现勇猛“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经过方才温泽念一役她们顿悟了,真的,纯爱永远是最强的。
孟宁先是垂眸笑了下“问的这什么啊。”
对方催促“快回答,问了就要回答,不然就罚酒”
孟宁又笑了。她的笑容弧度明显,消解了满脸的冷感,祁晓看得又有些心酸,普通人谁会那么笑啊,只有迫切渴望别人看到自己在笑的人,才会那样笑。
孟宁扬着唇角说“没有啊,哪有什么喜欢的人。”
温泽念坐在斜对面连嘴角都没勾一下。
这答案太在温泽念意料之内了。
只要孟宁永远不敢直面过去,就永远无法承认对她的这份喜欢。
对方不死心追问“那也没有心动的人么连那种crh也没有么”
祁晓帮着拦了下“哎哎,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
结果孟宁又笑了下。
祁晓当时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要完,今晚就是她这纯爱战士的死期,个个都来给她暴击伤害。
孟宁说“有爱的人,行不行”
她说得很安静。在一片光怪陆离的射灯中,在轰鸣震震的乐声中,在“你怎么踩我脚了”和“去你的吧是你脚硌到我了”的醉酒争执中。
她今晚跟祁晓笑了一晚、闹了一晚,说了很多的话,可她这句话说得语气静柔,好似好声好气的在跟人商量“我有爱的人,行不行”
跟谁商量呢无非是跟自己的命运。
我有一个很在意的人,跟我无限愧疚的过去绑在一起,一看到她就牵起永不愈合的旧伤,我逃避过,挣扎过,努力过。
我想要逃开她,又想要亲近她,我坐在这里瞬息之间思绪百转,然后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实我可以不喜欢她,但是我爱她。
喜欢是轻拂的风优柔的云,是下午三点钟的冰淇淋和西瓜最中间的那一口。爱是
爱是溺水时候的呼吸。
你知道那时候呼吸也救不了自己的命了,一呼吸就海水倒灌气道撕心裂肺的疼,可是没有办法,呼吸是本能。
爱是本能。
所以她还能怎么办呢。她只能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笑,坐在这里,轻声细气跟自己的命运商量“我有爱的人,行不行”
再等命运给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祁晓猛吸一口气站起来就往外冲。牙签牛肉已救不了她了,她想汪啊汪的哭,呜啊呜的哭,绕着操场跑圈圈的哭。
哦不对这里没有操场,这里只有酒吧外的一面灰墙和一棵快掉秃了的樱花树。
可恶啊为什么人早过了在操场跑圈的年纪了,还要听这种纯爱故事,创死她了。
她冲出来捂住嘴,泪眼婆娑就转身往酒吧里张望,觉得下一个走出来的肯定是温泽念,这温泽念怎么可能扛得住啊。
她不管了,她就算面对温泽念再紧张也要跟温泽念抱头痛哭,说我铁1肩膀借你扛。
但等了许久,温泽念也没从酒吧出来。
她抹了抹眼泪朝酒吧另侧站着抽烟的一个女生走过去“嘿,姐妹。”
女生懒洋洋扫她一眼“不加微信。”
“不是,有纸巾能借我一张么我擤鼻涕。”
女生瞧她一眼,掏了包纸巾递她。
她回到酒吧,完全没她想象中爱的龙卷风过境一地狼藉,孟宁和温泽念还坐着那两个
斜对角的座位,孟宁笑着跟身边人聊天,温泽念独坐着拎着一杯酒。
孟宁听见她动静抬眸笑着问她“你去哪了”
我被你一竿子创飞到酒吧外面去了啊,祁晓在心里说。
可嘴里说的是“哦,喝多了,出去吹了吹风。”
众人又寒暄几句,便决定散了。温泽念一边低头约代驾,一边跟着众人往酒吧外移动,有人喝多了迎面向她撞来,孟宁扶了下她胳膊肘,轻声说“小心。”
她淡淡点头“谢谢。”
孟宁就很快把手放开了。
这两人太自然了,甚至没刻意回避。
一行人走到酒吧外,互相问着路线三两人拼一个车,温泽念叫祁晓“等我叫的代驾到了送你吧。”
祁晓“不不不别别别麻烦了我跟她们打个车。”
孟宁在心里摇摇头,说你不了解温泽念。
她一般说祈使句的时候,就是不给你选择的意思。
果然温泽念说“不麻烦。”
祁晓看孟宁一眼,孟宁微微点头,祁晓便应下“那好吧。”
她们仨站在酒吧外,这俩人都不说话,祁晓也不好说什么,就盯着那不断被夜风轻拂的樱花树。
真的快秃了啊,就跟熬夜追剧时她的发丝一样。
等了一会儿代驾到了,温泽念很随意的把车钥匙抛过去,代驾一看是迈巴赫顿时有了压力。祁晓赶忙说“我有点晕,我坐副驾。”
让这两人一起坐后排去吧。
她俩也没拒绝。
可坐是坐了,这俩人一人扭头望着一边窗外,一句话都没有说。偏偏代驾也不好主动打开车载电台或cd,放任这种沉默无限蔓延。
祁晓这个e人有点不自在,就小声的哼唱“小狗,乖乖,小狗乖乖”
妈呀,温泽念好像在后排扫了她一眼。
她乖乖闭嘴,不唱了。
沉默就沉默吧,她就看这俩人能沉默出什么花来。
就这样一路沉默到了出租屋,她下车,说“谢谢,那我先回去了。”
温泽念矜傲的压了压下巴,孟宁笑笑说“改天再约”。
她就在心里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她对刚才在酒吧生出让孟宁去认识新的人的想法,既反对,又赞同。反对是因为这俩人扫眼一看就羁绊很深,牛角尖要那么容易钻出来还是牛角尖么。
赞同是因为真的,太难了,也太疼了,连她一个局外人都跟着难受。
她没忍住真的回头看了眼,发现那辆打眼的迈巴赫还停在她们这老破小的出租屋楼下。
为什么还没走啊车里在说什么
车里这时正在进行的对话是
温泽念问孟宁“想过搬回这里么”
她知道孟宁面对祁晓多少也有点不自在,可现阶段就让孟宁搬出去独自租房,她还是不放心。
无论如何,孟宁面
对着祁晓,总比孟宁面对着她要好一些。
孟宁顿了顿,沉静的答她“想过。”
“那好。”温泽念扬起纤白的手指,在驾驶座靠背上轻轻点了下“走吧。”
司机收到指令,发动车子。
两人像处在台风的风眼里一般,快速而平静的结束了这段对话。
车开到地库,代驾离去。
温泽念和孟宁并肩站在电梯轿厢里,看着两人映在金属门上的模糊身影,忽然想,这样的情形还能发生几次呢
两人回家,孟宁先一步刷指纹开门,温泽念又想,按孟宁这样的性子,一旦搬出去,一定会迫不及待当时就把自己指纹删掉的吧。
温泽念没有觉得自己很寂寞。
她只是觉得门锁好寂寞。
她会卖掉这套房子吗大抵不会的,她不缺这点钱。所以从此以后里面静静躺着的,就只有她一个人单薄的指纹了。
她不来开启,那指纹便蒙了尘。过往的故事蒙了灰,连好的坏的都不再能分清。
孟宁说“那我先去洗澡了。”
她“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回到主卧,她脱下西装外套扔到床上,又把小翻领的系带解开,好像要让自己透口气似的。
过了会儿,很隐约的淋浴水声静止了。
又等了会儿,她拉开房门,往次卧的方向走去。
孟宁如她所料想的一般,吹完头了,正坐在床边拿手机设置闹钟。孟宁现在尝试着停掉那些助眠药物了,所以在坚持规律作息,无论几点睡,都早晨七点起,以免晚上又失眠。
孟宁的头发很硬,以往每次欢爱时从绾发的状态放下来,都会隐隐看到之前皮筋勒出的浅痕。每次只有当她洗完澡后,头发才会这样又长又直的披在肩头,若手掌微微贴上去,好似还能感到吹风未散尽的那一点热度。
这令孟宁看上去更安静了。像海豚,像猫,也像某种安静生长的植物,在岁月里不出声的拔节。
温泽念把身后的门关掉,背靠在门边的墙上。孟宁皮肤太白,虽然晚上喝了些酒,但一切在那冷白的皮肤上都挂不住似的,眼尾没泛红,看上去很清明。
反倒是温泽念,眼尾透着抹淡绯,眼妆微微脱了一些,令她眼睛本身稍微上挑的形状露出来,透出种妩色。
孟宁坐在床畔很安静的问“有什么事吗”
一点也不意外她的到来。
她突然就有点烦孟宁这样。两人之间的事,明明两人都心知肚明,偏偏说“爱”的是孟宁,更擅假装若无其事的也是孟宁。
她忍了忍唇边的话,先是说“搬家的时候提前告诉我,我帮你,开车方便。”
孟宁轻摇了下头“不必,我东西很少。”
孟宁从前就是个物欲极低的人,好似随时准备同这世界告别什么也不留下。到了现在这习惯也没改。
温泽念问“那我买的那
些衣服呢,你不带走么”
孟宁问你想我带么”
温泽念心里忽然就更烦了。她很受不了孟宁在她面前一副无限顺从的样子,好像什么都顺着她的心意来,什么都顾着她的感受来,因为自己要认错,因为自己要赎罪。
温泽念扯了扯自己衬衫领口,让那平直的锁骨露出得更分明些,解放颈项让自己透气。她开口“孟宁我本来要跟你说的是,我觉得你搬出去,其实是好事,你继续住在这,我们永远都陷在这样的状态里。你搬出去,才算真的迈出往前走的第一步,我也才算真的放手,让你迈出往前走的第一步。”
“只有那样,我们才有可能试着不要回头看的,去试一下。”
温泽念从来都那么克制。她的喜欢和难过都像海面下的冰山那么深,可她只说浮出海面的“一点点”。她想跟孟宁恋爱的渴念好似病态,可她只轻轻的说“试一下”。
语气也轻,像是怕惊扰了孟宁。
但如果只有这样,那就不是温泽念了。温泽念有过往贫瘠酿出的疯狂,也有披荆斩棘时习得的理智,在孟宁只想赎罪的心态下,且不说她们俩能不能做到,这种尝试已然失去了意义。
“但是现在我想,这些话好像没什么必要说了。”
她不失控,不失态,转身拉开门打算离开。
空气变得稀薄了么,为什么解开衬衫领犹然觉得呼吸不畅。就这样了吧,孟宁对她愧疚得要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孟宁怎么可能追出来攥着她的手,说你再想一想好不好。
那就这样了么
温泽念深吸一口气,忽然感到的是一种由衷的愤怒。
她两步跨回孟宁卧室拉开门,迈进去。
孟宁还是先前的姿势,坐在床畔一动未动,的确是不会向着她追出来的。可酒气挂不住的眼尾,这时冒着很少很少的一点红,看她进来,勾勾唇角。
手搁在膝头,两手拇指食指绞缠在一起、互相抠得很用力,露出指关节的一点白。可孟宁笑得很轻很轻,语调也很轻很轻,像是怕什么人听到一般小声问“你要不要,再想一想”
温泽念阖了阖眸子。
她想得对,孟宁是不会对着她追出来的,孟宁被肩上重重的愧疚压得迈不开步子。无论心里再渴望,孟宁只能坐在这里,等着温泽念回头,再用不想任何人听到的音量问“你要不要,再想一想”
连让温泽念听到,都会加重她的愧疚。可不说,她的心里快要发狂。
她把自己逼到尽头,就是紧扣在一起的、发白的指节。
温泽念张开眼,叹了口气。
一声无奈的、轻柔的、和缓的叹息。
温泽念现在已极不习惯对命运低头了,就像她总爱穿着高跟鞋一样,她要当命运的操盘手,她要当掌控一切的人。可这时她带一点点悲哀、又带一点点释然的想,还能怎么办呢。
面对孟宁,她还能怎么办呢。
她认输,好不好。
无论她多么不想主动,面对孟宁,主动的只能是她。
她腰细腿长,穿着拖鞋也能走得气场十足,可她走过去,很轻柔的把孟宁揽进怀里。
孟宁怔了下,一时坐着没动。
她知道,孟宁是要等她清清楚楚的说出那句话,生怕自己对她的行为有什么误解。于是她说“我想好了,孟宁。”
还是那种很轻柔的,像怕吓到什么人的语气。
她揽着孟宁,用那种孟宁同命运商量的语气,同孟宁商量“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孟宁叫她“你别低头。”
她很温柔的应一句“嗯,我不低头。”
孟宁这才抬手,圈住她的腰,把脸埋进去。
她的衬衫那样轻薄,以至于能感到一阵温热的液体浸进来,烫着她的皮肤。
她怎么会低头呢她望着孟宁身后的窗,窗帘是她选的,当时助理拿给她看,她说“米色吧。”
像日光的颜色。像月光的颜色。像包容一切的颜色。像从头再来的颜色。
她不会低头去看孟宁的眼泪,她并不要这段关系真正踏出第一步的尝试,便是由眼泪开局的。
她只是紧紧拢着双臂,抱着她拥有一颗温柔而敏感的良心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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