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彼得·潘
    乔鲁诺最近很忙。

    自从来到这个国家后,他终于融入了第一个稳定群体。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乔鲁诺乔巴拿每周抽5天去黛安普罗耶蒂的学校,与扮演男主角的维內嘉多比欧一起参加话剧排练,直到在复活节假期前的晚会上表演。

    有同伴总让乔鲁诺安心不少,他帮助别人也无非是喜欢融入人群罢了,而且话剧练习还可以减少回家时间,真是完美。

    他拿着热情里员工们给他的零食,同话剧的男女主角扮演者分享。

    “你在写什么让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做。”

    黛安看到乔鲁诺学习的样子,出于对他捧场的感谢,以及年纪更大的责任心,拿过乔鲁诺特供版数学题,试图帮这个幼小成员解决作业。

    然后在看了大约10秒后放弃。

    “你为什么学这么难的东西”

    她跟看到蜘蛛一样把作业本拍了回去。

    乔鲁诺接回来,放在自己用玻璃瓶装好的甲虫旁边。

    是的,为什么呢是为了未来啊。

    卡特琳娜及法务部好友,曾经给乔鲁诺解释何谓“工作”,并送他几块佩鲁贾巧克力。

    “乔鲁诺,受教育权与劳动权都是我们对社会应尽的义务以及权利。”

    乔鲁诺没听懂关键名词,但他知道“不努力就没饭吃”。

    现在的生活比起过去可好了太多,乔鲁诺只想紧抓当下,不想一夜回到过去。

    哪怕绞尽脑汁,痛苦挣扎在公式地狱,但一想到老板那张恶魔般的脸,就会重燃信心。

    他还不能在这里倒下

    乔鲁诺的两个同伴黛安与多比欧,有许多共同点,比如没常识,比如四肢发达。

    黛安词汇量匮乏,看到数字和课本就头疼,但她说自己学过剑法,为了跳舞还做过很多体能训练,下腰表演自己强大的核心力量时,可以弯成一张足以抽飞乔鲁诺的弓。

    原来如此,是体力派,难怪梅丽莎也只是语言羞辱,根本不敢靠近她。

    多比欧,搞不清他什么想法,但他经常对乔鲁诺提出奇妙问题,比如“鲨鱼在海里喝水需不需要上厕所”,且动作敏捷,可以抓住飞进房间的鸟,再放它们离开。

    原来如此,又是个体力派,难怪扔铅笔像扔刀子,跟深思熟虑又迟钝的老板非常不一样。

    冷静的乔鲁诺,渐渐成为这个团队里唯一的智力型。

    “乔鲁诺,我给你买果汁,帮我辅导功课好不好”

    两周后,黛安开始向乔鲁诺提出要求,把乔鲁诺视为自己期末勉强擦过及格线的唯一希望。

    “乔鲁诺,深山锹甲,给我一只,我要。”

    多比欧会定期举行仪式,对着各种虫子小动物喃喃自语,老板说这是多比欧人性和兽性平衡的关键,如果打断他,被吼是必然结果。

    虽然搞不懂这对疑似远房叔侄的脑回路,但乔鲁诺拒绝了多比欧的要求。

    他绝不再出让自己的甲虫储备这是无底线的退步

    “你上次已经拿走一只了,剩下的就不能让给我吗”乔鲁诺跟多比欧混熟后,几乎不在细节之处客套。

    “你只是想观察它有几条腿,然后拿它做标本而已”多比欧生气地指出本地唯一甲虫供应商的虚伪,对乔鲁诺那张明明很幼稚却故作成熟的脸不爽。

    确实,乔鲁诺承认自己对观察昆虫的兴趣但这都不是主动权被多比欧夺走的理由,上次在老板面前的失蛙之耻他还牢记心中。

    那明明是他的青蛙,他先来的

    “你们两个不准再把黏糊糊和八支脚的东西放到我面前”

    黛安坚定地打断了这场谈判。

    “还有,不是说好了陪我排练吗”

    好吧,差点忘了还有这件事。

    这场演出里乔鲁诺的角色很简单,睡觉,摇着黛安的手喊“温蒂”,以及在被海盗抓上船时惊叫。

    “约翰,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来演岛上孩子们的妈妈。”

    黛安大方地跟羞耻无比的乔鲁诺对台词。

    多比欧眉峰紧皱着念台词,十分努力又痛苦。

    “呃,以后我来当岛上孩子的爸爸”

    乔鲁诺的羞耻增加了一倍。

    戏剧部顾问是个代课老师,业余爱好是研读莎士比亚,他坚信演戏的重要性高于纯文学创作,得到乔鲁诺这么个免费劳动力后兴奋不已。

    “你是个好孩子愿意帮忙演约翰,说实话我打死都不想输给隔壁那个混蛋,部门就快没人了这年头年轻人都对话剧不感兴趣,一天天就知道看漫画和电视剧。”

    面对他人如此卑微的请求,乔鲁诺感觉自己不上也得上,再羞耻也得努力。

    一年前还灰暗得像出土地瓜的日本混血儿童,现在责任颇大,各方照顾,生活十分充实。

    乔鲁诺周转于课堂和戏剧部排练教室,自从陪黛安后他的作业越发紧张,背完台词演完戏就要趴在地上答题,时间被榨到一秒不剩。

    迪亚波罗会派人接他跟多比欧,乔鲁诺有几次在车上睡过去,又被闹腾而精力无穷的多比欧喊醒,一路回到自己在那不勒斯暂住的地方。

    虽然身体疲惫,但乔鲁诺非常满意现在的生活,虽然累,但有事做,有目标,有意义感。

    他最怕没意义的事,在一次次继父的恐吓中,他曾经灰暗地想到一个词“没用”,不知不觉,就成了口头禅。

    没用的反义词是有用,有用就是有意义。

    人必须要有意义,要用行动表达自我,打败虚无,把握真实。

    虽然尚且年幼,但乔鲁诺已经意识到,自己绝不能失去生命的意义,不管那个意义内容为何。

    高度紧张排练一个月后,他们迎来了最终演出,地点是学校的礼堂,家长和学生们都挤在礼堂里。

    “都打起精神来,我们要上场了”

    黛安给身边的乔鲁诺和多比欧鼓劲。

    “我们的剧本比原著更成熟还加入了孩子们长大后的幻想,对,最终我们要面对全校学生及家长,讲述一个温暖的亲情故事总之绝对不会输给隔壁文学部的无聊诗朗诵”

    客串海盗船长的戏剧部顾问激动地扯着嗓子,唠叨个没完。

    “要融入角色,相信角色,千万不要认为角色只是个木偶,不不,任何角色,都是人类的倒影”

    “相信角色具有完整的灵魂、经历与人格,这才是高层次演出的精髓”

    乔鲁诺被喊声震得耳朵疼,他没听懂什么融入角色的要求,他只感觉那身劣质化纤戏服特别不舒服。

    多比欧也在抱怨衣服尺码不合适,气味很臭,妨碍了他敏锐的嗅觉,但好歹坚守着没走。

    上一场演出还没结束,他们在台旁准备,音乐声震耳欲聋,而黛安从进礼堂那一刻起,就在观察。

    节目表时间一到,期盼已久,让少女无法放下的那个人出现了。

    他打开礼堂后门,静悄悄地走了进来。

    他遵守了约定。

    天气回温不少,但依旧有点冷。

    热情老板深色双排扣大衣加羊皮手套,领口收的更高,气质更肃穆,由于该场合全是学生与家长,他也放弃了一些平日里的自由风格。

    迪亚波罗刚进门就引起不少人注意,不少人的视线跟粘上去一样,发现他后捂着嘴,进行表情夸张藏都藏不住的讨论,兴奋到几乎尖叫。

    明明不想引人注目,却像晨星般降临。

    他把帽子取下,客气地对路人示意通过,小步走到靠后的空旷位置,挨着一个低头打瞌睡的中年男性坐下,与阴影融为一体,打定了主意不去前方引人注目。

    黛安闭上眼睛,她突然感觉镇定了不少。

    这是准备已久的演出,虽然初衷不情不愿,可到了这个地步,放弃未免太软弱。

    她知道波鲁那雷夫有急事去国外出差,在电话里不停道歉,表示自己没办法回来看演出,因此只有养母坐在台前给她加油鼓劲。

    而说实话,她有些不安,头从今早睡醒后就隐隐作痛,心脏像擂鼓一样不安分地跳动着。

    报幕员示意后,黛安会直接和多比欧上场。

    本身是考虑过时长的戏,删减到女主角会有大段舞蹈表演,这样能中和幼稚剧目带来的疲惫,还能一展风采。

    黛安自信可以表演得很好。

    她踮起脚来观望舞台动静,在脚后跟着地时感到闪电般滑过大脑的剧痛。

    像一把尖利的钥匙刺向大脑。

    女主角歪了一下差点摔倒,多比欧闪电般地拉了她一把。

    “喂,小心点。”

    雀斑少年松开黛安的肩膀,乔鲁诺后知后觉地看向他们。

    “你怎么了”

    女主角的脸苍白僵硬地像死尸,立在报幕声中呆愣地望着前方。

    黛安普罗耶蒂想起了一切。

    在欢乐的表演声中,她失去的记忆,终于艰难地爬了回来。

    她知道了自己是谁,从何而来,关于过去父母的一切。

    在遇到迪亚波罗,波鲁那雷夫,养母之前的一切。

    她原本生活在虔誠的家庭中,住在人煙稀薄的農村。

    按理說她應該學習種地,但她偏偏有一對高學歷父母,整日埋頭於不可告人的工作,別人叫他們「古怪的霍沃夫尼亞夫婦」。

    「我們在做一件重要的事」

    记忆碎片里,她听到父母在房间里偷偷对话。

    「我們捨棄了身份和語言,到異國執行任務,生活會很艱難,你不是早就有覺悟了嗎」

    大脑刺痛,又一片记忆闪过。

    「黛安,以後你就在這個學校里讀書,要和大家搞好關係。」

    是的,她有一个学校,班里有36名同学,与乔鲁诺和多比欧不同,这种农村学校上午学习,下午则在田野耕作。

    沙地賽跑時,她永遠是最快的那一個。

    亲生父母额外教了自己不一样的知识,这让她后来能够听懂那个关在吸血鬼牢笼中的青年说话。

    舞台音响震动,大脑却冰冷可怖。

    她睡不著,父母的驚恐依舊曆歷在目,她內心也怕得像末日降臨。

    她知道父母與自己是綁定的,但她很愛父母,如果他們出事,自己不僅會死,信念也會破碎吧

    「聽好了黛安,我們要逃跑,離開這個國家,你快收拾自己的東西,最愛的玩具拿好,好嗎別怕,一切都有媽媽在」

    “你在干什么快上台”

    多比欧的声音也没能把她完全喊醒,她四肢僵硬地跟着男主角上台。

    他們全家坐上藏在後院的老舊汽車,一路行駛,中途不敢停留,跨越片片綠色原野。

    「快點,馬上要過境了,他們應該不會追來。」

    接着大脑一片混乱,她似乎记得撞击来袭时,母亲护住了自己,她很幸运地没有大伤,只是有些头疼。

    她憑借本能爬出車子,看著那堆廢鐵燃燒。

    「可憐的孩子,你居然活下來了。」

    美麗又溫柔,穿著圍裙的農村女性,不知何時出現蹲下看她。

    「我不想殺掉你,所以對不起,我只能讓你忘記些重要的東西。」

    她撫摸著自己的臉。

    「這是機會,如果你能活下來,必定是得到了神靈眷顧,天使會張開羽翼守護你。」

    黛安记不清她做了什么,过去的几年里,那一天的记忆都只有蓝天白云,其他的什么都不剩。

    第二天的记忆好很多,她光着脚在路边走了很远,进到一个村子,那里的老人给了自己一口水喝。

    第三天,有人把自己抱走,装进了小卡车,里面有其他几个孩子。

    那是許多天的痛苦旅途,天氣從寒冷轉為乾燥炎熱,身體很臭,肚子很餓,大人的呵斥聲不斷,有孩子哭著挨打,有孩子悄悄在身邊失去了聲音,再也沒「睡醒」。

    她开始僵硬地摆动四肢,凭借肌肉记忆出演,但内心过大的冲击,令她无法进入角色。

    她连续出错几次,在多比欧怀疑的眼神里差点摔倒。

    多比欧嗅出了她的不舒服,由于他本来就不在乎什么演出,所以全程都看着黛安,观察她的动作。

    不要啊,调动情绪,想想要做的事,不能被打垮,女主角用僵硬表情勉力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

    记忆为什么要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恢复

    明明看心理医生,吃药,脑核磁,神经递质检测,催眠都没能查到病因,没能想起来的过去,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回来

    小孩子并不懂何谓死亡,当年迪亚波罗对她说父母已死时,她除了惊讶外,并不是很难过。

    因为根本想不起来父母的模样。

    她只知道有一种不太强烈的悲伤盘旋在心中,以及少许空洞感,外表看来,她还是很乖很听话地接受安慰,接受了自己是个孤儿的事实。

    是的,波鲁那雷夫说她坚强,这不对,她并不坚强,她只是没有记忆而已。

    有了记忆,所有切肤之痛都如数归还,并且她长大了,理解了“死亡”这一残忍的事。

    失去父母的悲伤,今天终于爆发了出来。

    “温蒂”在永无岛快乐的孩子们中间脸色苍白。

    剧本改编后,温蒂本来会在舞蹈中飞离永无岛并退场。

    黛安垂着头,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肩膀无力塌下。

    观众已经有人开始小声讨论,似乎对女主角的表现有想法。

    搞砸了,果然搞砸了。

    最害怕的事发生了,明明无比期盼的这一天。

    她不敢看观众席右后方那个位置,怕看到失望的表情。

    养母已经开始担心她了,这位温柔女士在台下维持着勉强的笑容,左顾右盼。

    女主角一边勉强自己互动,一边在心中祈祷。

    神灵啊,我会努力做个勤劳又听话的人,恳求您不要再让我想起更多。

    我不知道回忆起更多内容后,我是否还能维持自我

    怒气和绝望会冲散灵魂,我迄今为止的一切都会被摧毁,恶魔会钻进我的心中。

    我已经想起了向您祈祷的日日夜夜,您的眷顾让我活下来,让我一次又一次从死亡手中逃离,没有被吸血鬼吃掉,也没被扔进地中海,或者沦为玩具。

    现在黑暗降临,恳请您派天使为我驱散邪恶,再一次给我眷顾吧。

    迪亚波罗能看出黛安普罗耶蒂的失常。

    前几天,乔鲁诺告诉自己,说她表演认真,多比欧也没反驳这个说法。

    可她今天似乎状态不佳,还在台上踩了多比欧的脚。

    迪亚波罗表示理解,毕竟人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个幼稚戏码,他只是来履行捧场承诺而已。

    他注意到四周已经有人想靠近他坐,真麻烦,原本卡着点来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自己就不该取下帽子。

    迪亚波罗左顾右盼,打算等待节目过去,给黛安两句鼓励,替她买个礼物,托普罗耶蒂给她。

    这事就算过去了,一切都会平静地继续下去,波鲁那雷夫从摩纳哥回来后,也不会再纠缠自己

    然后他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黛安普罗耶蒂的背后缓缓升起一个金色的圆形物体。

    迪亚波罗坐正了,不再靠着椅背。

    那是什么舞台道具不不对

    台上的多比欧和乔鲁诺都一脸惊愕地看着那个物体,其他人却像没察觉到一样。

    金色物体光华流转,撒遍整个礼堂,它像一颗炽热的小太阳般飞起来,在黛安普罗耶蒂背后稳稳跟着她。

    那是替身

    是黛安普罗耶蒂,长达6年都没能成功孵化的替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