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月光如白绫般当空洒落,扭曲的影子在地面上虬结。
尚清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影子被女人的影子缠住,像是两团墨汁混合在一起,在原有的身影外又长出一条歪歪扭扭的上半身。
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撕扯着他,好像要将他硬生生撕下几块肉来。他被扯得全身都痛,胡乱地挣扎着想要挥开那些看不见的手爪。
没有形体,什么都没有,好像只是他深陷梦魇后无端的臆想,从不曾存在,自然也无法摆脱。
尚清北看着眼前青年的嘴角咧到耳根,诡异的笑容长在这张脸上,硬生生让他看出了讽刺和戏谑的意味。
虽然明知对方八成是诡异制造出来的幻象,但想起这一路过来听到的嘲讽,尚清北一瞬间生出了勇气。
他咬牙切齿地,高高举起手中的词典,对准青年的脸砸了下去。
厚重的词典不留余力地落下,却没有触到实处,就好像陷在了棉花里。
力道一时间没能收住,尚清北差点儿一个趔趄,向前摔个狗啃泥。
他晃动着手臂站直,再回过神来,面前已经没了青年的影子,只有一個纸扎的小人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那纸人和洋娃娃差不多大,从脸到脚都是惨白的颜色,唯有脑后缠着漆黑一团的头发,配合着面上两轮乌黑的眼,看上去阴恻恻的,不怀好意。
身上的撕扯感消失了,地上的影子也只剩下一道,孤零零的,全无任何鬼怪出没的迹象。
如果不是残留的痛感依旧鲜明,尚清北恐怕会以为刚才自己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噩梦或者幻觉。
恐惧未尝消退,危机短暂搁浅,余下一种无所适从的空虚感,就好像整个人被从里到外掏空,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肉,高挂在门后的房梁上,在客人推门的刹那被外头的风吹得飘来荡去。
尚清北轻轻喘了口气,从词典里抽出一支黑色的圆珠笔。
名称点读笔
类型道具
效果用笔尖触碰诡异后,可随机获取部分和诡异相关的信息
备注诡异游戏牌点读笔,哪里不会点哪里
这是他在第三个副本中获得的奖励道具。在一些人看来,这个道具在前期十分鸡肋,对提升武力值和生存概率没有太大作用,但他不这么觉得。
信息是解谜游戏中最宝贵的东西,能以较低风险获得更准确的信息,便能更加从容地应对突发情况,在博弈中占据信息量的优势。
社会要想维持和平稳定,势必让大部分人目光短浅,充当耗材;而让少数人掌握规则核心的真理,进行剥削。
尚清北坚信这一点,并且同样笃定自己位于掌握真理的“少数人”之列。
他维持着冷静,弯下腰,用笔尖去触静静躺在地面上的那个纸人。
系统界面上,浮现出新的文字
名称引路纸人
备注提青灯,走阴路,引魂归,忘川渡
“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我刚才真跟着它走了,按照这个副本的设定,应该就死定了吧”尚清北喃喃自语,脊背泛起阵阵寒意,只觉得后怕。
他缓缓在纸人旁边蹲下,想要看得再清楚些,眼前的画面却像是混了油彩后胡乱搅和的颜料桶一样,扭曲成漩涡状的一团,快速地旋转起来,越转越快
尚清北感觉有什么东西推了他一下。
他猛然从床上坐起,大口喘着粗气。
眼前是一扇熟悉的木窗,正是厢房的那扇;借着从窗外漏进来的月光,还能看到窗台下的木桌。
耳边的鼾声震天地响着,侧过头便可以看到杜小宇那张睡熟了,正流着口水的脸。
刚刚发生的那些事难道都只是一个梦
身遭的寒意久久不散,尚清北怔愣着,下意识抚了抚自己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
余光瞥见左侧空床上的一道人影,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冻成了冰。
那是个穿红色嫁衣的新娘子,正将青黑色的食指竖在唇间,颠来倒去地说“喜儿怕喜儿躲一会儿”
厢房内,齐斯坐在床边,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机,看着时间从凌晨三点半一分一秒地变化,直到凌晨四点整。
他将戴着命运怀表的手搭在膝上,时不时看上几眼,和手机显示的时间比对一二。
值得高兴的是,这个副本中的时间流速和命运怀表显示的客观时间一般无二;时间回溯的功能可以使用,同时也省去了计算时间的麻烦。
手机亮了这么些时候,电量一点没掉,看来这个副本没有无聊到要求玩家省电,或者去找充电器和插座。
左右睡不着,齐斯点进手机自带的浏览器。
经过杜小宇在睡前的那一番折腾,可以判断
第一,和副本背景相关的图片可通过浏览器进行识图,获得更进一步的信息;
第二,搜索正确的关键词,也可以得到相应的有效信息;
第三,识别无关的图片或者搜索无关的内容,虽然无法得到有用信息,但目测也不会遇到致命危险。
既然如此,不搜白不搜。
齐斯先搜了“双喜镇”三个字,炽白的屏幕上冒出水墨般的黑色字迹
双喜镇,主办红白喜事,百年来远近闻名;不仅为本镇人筹办,也时常售卖些嫁衣、丧服、喜帕、纸人之类的物件到毗邻的市镇。每四十九年有一场盛会,花轿和棺材并排而行,生死、阴阳交汇,传闻可通神灵。
都是些玩家们已知的信息,哪怕没有明说,也可以通过一系列线索推断出来。
齐斯注意到,属于“双喜镇”的词条最后更新日期是1999年1月1日,和诡异游戏降临世间的日子吻合。这个副本大抵是副本池里最早的一批,也不知道游戏论坛里有没有完整的攻略。
想到自己正在通关的副本已经不热乎了,齐斯不免有些兴趣缺缺。
不过考虑到手机的浏览器搜不到游戏论坛,也看不到所谓的攻略,他的心情又好了不少。
他顺手搜了“徐雯”二字,不出所料,跳出来一张穿红嫁衣的鬼图。
起不到太多吓人的效果,倒像是告诉玩家徐雯就长这样。
齐斯想到了一个有趣的玩法,迅速在搜索栏敲下契字,按下搜索键。
屏幕上弹出一行提示
当前网络不佳,请稍后重试
界面上方的蓝色进度条卡在一处,加载图案在白茫茫一片的屏幕上转起了圈。
“果然么不能接受自己的名讳和丑图放在一起,所以连副本自身的机制也不遵守了么”齐斯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评价。
言语似乎触动了什么,灵感捕捉到屏障破碎的“咔嚓”声。
手机屏幕闪动了两下黑了屏,血色的不辨意义的符号蜿蜒着在浓黑的底色上爬行,在目光触及的刹那生成能够领会的意义。
“有趣的尝试。”齐斯听到自己的声音用自己的语气在思维殿堂中说了一句。
下一秒,手机屏幕再度亮起,右上角显示的电量明显地少了一半,像是被硬生生扣掉似的。
两秒的沉默后,齐斯眯起了眼“这是在威胁我,再有下次祂就把这个道具给废了吗”
“嗯,食肉副本中,祂连行动和正面交流都做不到;辩证游戏副本中,祂已经可以干涉副本剧情了;无望海副本,更是可以干扰其他玩家的技能,制造一些技能生效的错觉;现在竟然连关键道具都可以动了权限恢复得挺快啊。”
思考有利于平静,尤其是将复杂的、难解的问题条理清晰地分步拆解。
齐斯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分情况分析了一遭,便打包丢在记忆的角落,面无表情地点进手机相册。
不知何时,相册里无声无息地又多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俯瞰视角,正中央是一口由黑色石块堆砌成一圈的枯井。井口残破不堪,旁边缠着一圈破破烂烂的绳子。
拍摄的时候大概是阴天,白雾弥漫,井底找不到分毫光线,像是大地的眼睛,黑黢黢的一颗嵌在黄土里,总给人内里潜藏着什么的错觉。
井中人水属阴,井聚财。井中阴气越重,主人家财运越旺;阴气愈积,福源愈厚
“这听起来不像是正规的风水学说啊。”齐斯回想起平日里从晋余生那边听到的几耳朵“灵异知识”,眉毛微挑。
他虽然不懂风水,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生人属阳,死者属阴,鼓励积攒阴气,怎么看怎么诡异。
词条后似乎还有一行小字,齐斯下移视线,将那行字默念过去
“还有什么比在井底沉一具枉死的尸体,更能积攒阴气呢”
大脑在文字的同时自动分析其意义,认知触动诡异的联想,好像有一具穿着红衣的腐烂死尸半沉在阴冷的井水中,睁着眼睛盯着头顶的光明看,怨毒地遥望过往的行人。
传说喜神娘娘啊,几百年前也是个姑娘,可惜爱上了个负心郎。那人丢下娘娘走了,再也没回来,娘娘伤心透了,就投了镇西头的井,死前发下宏愿,要为后来的新人做保
娘娘最爱听新人笑,最厌憎负心人,谁要是变了心,娘娘可饶不了他
徐嫂阴森森的话语在耳边反刍,齐斯用手指敲打着床沿,陷入了沉思。
“喜神娘娘投井而死,怨气极重;又说她爱看新人婚嫁,会惩戒负心人。刨除传说的粉饰,四十九年大操大办一次的红事,很明显是一出献祭生人,让恶鬼索命的戏码。”
“阴气积得越重,便越有福源财运。倘若这是真的,换作是我,绝对会不停抓人虐杀,让他们极其不甘地死去,再将他们的尸体扔进井里。”
事件的脉络就这么厘清了,齐斯直觉有些太过简单。
不过以目前的信息,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再多的便是预设答案,只会影响后续的推理。
“如果真是我猜想的那样,这个副本的罪恶很充沛啊。”齐斯将目光投向视线左下角的道具栏。
最后一格的洁白鱼叉图标默默无闻,在思维触及后套了一圈银白色的方框,表示正被选中。
名称海神权杖
效果使你看上去更像一位神吸收的罪恶越多,效果似乎越强
只是不知,吸收罪恶是个什么样的流程
“好冷井底好冷”
耳后响起幽幽的啜泣声,手机中呈现的信息似乎照应到了现实。
齐斯应声回头。
李瑶已经醒了,披头散发地蜷缩在墙角的阴影中,全身上下肉眼可见地打着颤儿,神志已然不大清明。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