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们陆续从房间里出来,虽然大多黑着眼圈,气色不佳,但身上到底没有出现新添的伤痕。
情况已经很明确了,昨夜除了齐斯和杨运东各自单独住一间房,其余人都和第一夜一样两两一间。
在看到断了左手臂、半边身子是血的杨运东后,周依琳又抹起了眼角,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像极了惊弓之鸟。
杨运东抬起右手按着左臂的伤,环视一圈四名后出来的玩家,问“你们昨晚有遇到什么状况吗”
玩家们面面相觑。
“没有啊,都吃了神肉了,能有什么状况”
“我从昨晚一觉睡到现在。”
每个人的神情都带着适当的迷惑,看不出分毫欺骗的痕迹。
杨运东叹了口气,说“昨天晚上,我和常胥都遇到了鬼怪。如果不是我积累了几件保命的道具,恐怕活不到今天。”
他顿了顿,继续道“大家公开一下旅游手册的内容吧,我怀疑我们各自获得的线索有差异。”
也许是杨运东的伤口太过狰狞,也许是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这会儿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皆回房去拿旅游手册。
齐斯站在杨运东身边,将旅游手册一一收齐。
新收的旅游手册扉页,四句诗龙飞凤舞地写道
一人不踞屋,入祠勿独处
莫哀新死鬼,罪销何哀哭
“一人”和“二人”,一字之差,却完全导向不同的结果。
如果不是齐斯及时利用录音机破局,再有命运怀表打底,玩家阵营只怕又要减员。
张立财一拍巴掌,骂道“这个二上面的一横估计是后面加上去的,哪個瘪犊子这么缺德”
赵峰看向杨运东,皱着眉问“你是怀疑我们中有人做了手脚”
答案十分明确,但在得到齐斯的授意前,他没有为杨运东站台的好心;而齐斯,也不想太早将话说明白。
杨运东的目光扫过周依琳和朱玲,在朱玲身上停留得格外久一些。
朱玲察觉到了,苦笑着说“很可能是诡异游戏留下的假线索,想要挑拨离间。我前几天还在论坛上看到过,说一些副本会故意给出干扰信息”
张立财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小声嘀咕道“不能吧,白纸黑字的线索要是都能有假,这游戏还能不能玩下去啊”
他终究没有质疑明显有问题的朱玲。
杨运东肉眼可见地活不成了,为了一个将死之人,得罪另一个明显实力不俗的“大腿”,得不偿失。
此刻的杨运东,已然是孤家寡人。
“饭做好了,快来吃吧”讨论被苏婆的吆喝声打断。
到早餐时间了。
玩家们基本上都没什么胃口,每人吃了几口馒头便纷纷下桌。
看着其他人离席,齐斯也没了继续用餐的想法,起身向门口走去。
杨运东孤身一人站在门边,只剩一只手臂的影子在朝阳下拉得细长,摇摇欲坠。
齐斯闲庭信步地靠近过去,笑着说“杨哥,我们合作吧。”
杨运东堪堪回神,皱着眉回头,见是齐斯,疲惫的目光中带上几分探究。
齐斯迎着那鹰隼一般的审视目光,毫不避让“你应该也看到了,还剩三天,我们只剩下六人了,有些人大概率已经在筹备害死其他玩家,以触发保底死亡人数机制了。”
“你作为实质上的领导者,必然首当其冲。投机者为了造成他们所期待的混乱,定然会先想办法处理掉主持局面的你。当然,还有摸不清底细的我。”
“这一次,我和你侥幸逃脱;下一次,我们估计就没这么幸运了。”
用同样的境遇引发共鸣,营造孤立无援的语境;一部分公认的事实,加上适当的夸大,很容易让人信服。
杨运东沉默两秒,反问“我和你合作,然后呢先将其他玩家排除在外,你再和赵峰一起控制住我”
齐斯毫无被拆穿的尴尬,反而粲然展颜“不愧是杨哥,看来你也不是对阴谋一窍不通嘛。”
“但那又如何呢和我合作,提前结束副本,至少有四个人可以活下来。生存永远是第一位的,用什么手段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杨运东沉声道“我看不透你,但我感觉得到,你没有任何对公序良俗的敬畏,也没有生而为人的底线和自知。你这样的人活下来,对其他玩家来说十分危险。”
齐斯没有反驳,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杨哥,问你个问题,如果大洋对岸的鹰郡有一个得了绝症的年轻人,需要你的全套器官去救治,你会愿意吗”
杨运东陡然抬眼,注视齐斯的眼睛,似乎是在判断言语的目的。
齐斯不闪不避,脸上笑容依旧“如果你的答案是不愿意,那你有什么立场要求我为了所谓的底线而放弃生存如果你的答案是愿意,你为什么不为了我立刻去死”
“还是说,你是一个无聊的功利主义者,要用属地、年龄、学识、健康程度等因素衡量每个人的价值,再决定要不要牺牲或者,你和我是一样的人,都习惯于凭喜好决定救不救或者杀不杀人”
在进行针对性的思维训练之前,很少有人能做到将紊乱如麻的事一桩桩分列开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预设谬误、诉诸人身、假两难推理等逻辑陷阱在大多数人面前屡试不爽。
一个个问题问下来,杨运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显然被绕进了齐斯精心编织的悖论中。
齐斯掰着手指,用算账的语气说“当然,我相信你已经先入为主地将我放在了敌对的位置,我说的这些事实你大概率不愿意相信。那莪可以就事论事,给你几个可行的选择。”
“第一,你秉持为民除害的原则杀了我,然后死于群体判决的程序正义。赵峰身为我的盟友,势必会被除之而后快。”
“第二,你去和朱玲一换一,结果也差不多,我保证会将她的结盟团体斩草除根。剩下三个人,运气好的话都活下来;运气不好的话,我活下来。”
“第三,你带走最无辜的张立财。剩下来的刚好是四个人,两个结盟团体,达成纳什均衡,我们一起活下来。”
齐斯歪了歪头,用认真分析的态度说出不辨真假的结论“根据功利主义原则,第三个选项经济效益最佳你说对不对啊”
杨运东冷冷道“损人利己的屠杀流玩家死不足惜。”
“屠杀流”是个笼统的概念,这类玩家有一定的反社会倾向,秉持绝对的零和思维,比起合作共赢,更愿意杀死其他玩家以获得更多利益。
齐斯心知所谓的名号不过是人为的定义,杀一人为罪,杀千万人为神。
他微笑着,眉眼弯弯“但生命可贵,不是么你又不是神,有什么资格审判行为选择的对错善恶”
杨运东说“你该死。”
齐斯好像没听到一般,拉长了音,一字一顿地问“所以,你的选择是”
不多时,玩家们在宅院外集中。
信任危机已经出现,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对此表示沉默。
依旧由杨运东领头,六名玩家沿着地图指示的方向,往祠堂走去。
浅浅的脚印铭刻在村内的泥路上,点缀着点点印漆般的鲜血。
太阳还未完全升过屋顶,白茫茫的天空下,泥路上尘土飞扬。
两旁的民房破败不堪,越往前走,便越是衰败老旧。杂草淹没颓圮的泥墙,泥中散落着细碎的砖瓦。
玩家们绕过槐树的掩映,在一座房屋前停住脚步。
到祠堂了。
苏氏村的祠堂修得高大漂亮,屋檐下挂着两个红彤彤的大灯笼,色彩鲜亮,和破败的村子格格不入。
门柱和窗棂雕刻精致,分明连油漆都是崭新的,远远望去却给人一种阴冷森然的感觉。
朱玲皱着眉道“这祠堂的风水很怪,门前种槐树,招阴魂;门向东西开,冤魂不散,倒像是在镇压什么。”
张立财被说得一哆嗦“大妹子,你别吓唬我,风水什么的我也不懂”
两人扯淡之际,齐斯已经走到杨运东身边,用铁丝打开门环上的锁。
他抬手去拉祠堂朱红色的大门,本以为会费一番力气,没想到只是一扯门环,那门便自己打开了。
就像是,被风吹开的一样。
齐斯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开玩笑道“想不到他们这么热情,急着邀请我们进去呢。”
杨运东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呈现泥土般的灰败,身形也微微有些摇晃,但到底没流露出太过明显的疲态。
他淡淡地扫了齐斯一眼,转过头目视前方,抬脚跨过门槛。
齐斯抿了唇角,紧随其后。
祠堂内部给人一种强烈的不适感,好像有无数双眼睛从各个角度注视来者,毫不避讳,令人浑身难受。
祠堂的香案后供奉着密密麻麻的牌位,一排排堆叠而上,粗一眼看过去大概有几十上百之数。
没有看到神像,也没有任何与神有关的迹象,玩家们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齐斯想到昨夜自己获得的那份线索,基本有了判断。
他看到,香案前放着一个木桶,正是苏婆昨天拎着的那个。
桶里的肉只剩下一些碎渣了,木桶的边缘处布满凌乱的齿痕,看起来是人的牙印。
牙印的大小和角度各不相同,几乎可以想象,一群饥饿的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猛扑上去,像野兽一样从各个角度撕咬桶中的肉,不管不顾,甚至不小心咬到木头。
“啪嗒。”
有什么东西滴落在地上,凝成粘稠的一滩。
张立财紧跟在齐斯后头,闻声抬头。在看清头顶的玩意儿后,他倒吸一口凉气,嗓子眼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只见天花板上整齐排列着大小不一的人脸,皱巴巴的皮肤好像一碰就会化作树皮脱落,嘴角却都挂着和乐的笑容,在此情此景下显得诡异万分。
齐斯抬眼瞅了一下,便移开视线。
他的目光在摆放得满满当当的牌位间流连。
这些牌位都是“苏”字打头,生年不一,但卒年一致,无一例外都是村民最开始发生异变的那一年。
村史上的记载和眼前的实物一一对应,齐斯心有所感,后退几步站到门边,冲同样站在门边的周依琳露出一个无辜无害的微笑。
周依琳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地往旁边靠了靠,给他挪出个走动比较方便的位置。
对于某些事,两人心照不宣。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