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日子如常往前走。
江与临没再和这个喜欢吃蚯蚓的新同学说过话。
不过自从他管过一次闲事后,王文波等人倒是不再逮着齐玉欺负,也算是日行一善了。
九月底,月考、运动会、国庆节同时临近,整个学校都弥漫着紧张又欢快的气氛。
最先迎来的是月考。
高三组的老师们效率极高,仅用两天时间就批完了考卷。
第三天,排名就已经张贴在了公告栏。
八班一共52个人,全年级八百多个学生。
江与临的成绩不上不下,班级排名从来都是25名前后,全年级50名以内,被班主任戏称八班分水岭。
他从不偏科,除了英语更好一些以外,其他每科都精准地卡在平均线上,既不背分也不拉分。
本次月考,江与临同学发挥依旧稳定,全班24名,全年级46名。
轮到他找老师分析试卷时,班主任看着他整齐的分数,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说了句“多努力,别贪玩,还有进步空间。”
八班的惯例是每次月考完都要重新换座,52名同学按排名在楼道里排队,依次进班选座。
考得越好选择权越大,考得差的就只能坐在别人挑剩的位置上。
这也是一种变相的激励。
每次换座都跟过年似的,楼道里人声嘈杂,相互商量该怎么坐。
高嘉俊学习成绩很好,每逢考试必在班级前五,每次都会占个靠窗的好位置,班里同学都知道高嘉俊和江与临要好,看高嘉俊已经坐下,便不会专门做高嘉俊旁边。
白子航虽然很想和江与临做同桌,奈何成绩总是在班级倒数,每次只能在饮水机和垃圾桶附近做选择,连坐在江与临前后桌的机会都没有。
“临,临,临”白子航站在倒数第二的位置,疯狂呼叫前面的江与临“你就跟我坐一个月吧,你选个后面没人坐的位置,求你了,我不想你懂的。”
江与临回头看了白子航一眼,瞬间明白这家伙在打什么算盘,无语地转过身没搭理他。
白子航这次考了倒数第二,倒数第一是齐玉,如无意外两个人多半是要坐同桌了,他不想和齐玉坐一起,所以才非要江与临给他提前留个位置。
站在白子航前面的一个女生说“可就算江与临选后面的座,从25名到第50名中间还有这么多人呢,要是我坐临哥旁边,他总不能把我赶走吧。”
白子航双手合十“只要江与临肯选个空同桌的位置,我会再挨个求你们的。”
还在外面排队的同学都被白子航逗笑了,纷纷起哄要看他怎么求人。
白子航抱拳道“求求各位了,就成全了我和江与临吧,我们俩青梅竹马,从小就在一起玩,不要拆散我们啊,回头我请大家喝奶茶,加满珍珠的那种。”
闻言,众人又笑起来。
那女生
玩笑道“临哥和老高才是青梅竹马,你趁高嘉俊进去得早,在这里撬人家同桌。”
江与临本不欲理会白子航,但耐不住从第六个人进去开始,白子航就一直在絮絮叨叨地磨他,江与临被磨得心烦就答应了。
身后围观全过程的同学中,也不知谁叹了口气,幽幽说了句“原来这就是烈女怕缠郎。”
楼道里剩下的二十几个学生简直笑翻了,夸张的甚至笑出了猪叫,惹得班主任从班里出来维持秩序,才勉强止住热闹的场面。
等江与临进班时,无奈地朝高嘉俊打了个手势。
然后在高嘉俊震惊的眼神中,抛弃了他的老同桌,走向了后排三排的某个角落,挑了个一般人不太会选的位置。
连班主任都很诧异地看了江与临一眼,问“你确定要坐那儿吗”
江与临点点头“我就坐一个月。”
毕竟和白子航做了这么久兄弟,对方这样求他,实在没法拒绝,就捞白子航一把吧,要是下次月考白子航要还考倒数第二,他就不管了。
后面排队的同学都得了白子航请喝奶茶的许诺,果然没人选江与临旁边的位置。
随着剩下位置越来越少,排在倒数的几个人渐渐发现了白子航的意图,便都见缝插针地找了有同桌的位置坐,也不管之前和人家关系如何,有没有矛盾。
反正只要不和齐玉那个怪咖坐一起就行。
于是,等排在倒数第三的女同学进来时,全班就只剩下江与临旁边的空位,和一张能坐两人空桌子。
张清清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
现在已经没位置可选了,如果不坐江与临旁边,她就得和齐玉坐同桌
她其实很想选江与临旁边的位置,可那样相当于一下子得罪了白子航和江与临两个人,班里其他同学也会觉得是她不对。
张清清深吸一口气,走到那张两人位的空座坐了下来。
白子航早就扒着门等了,见张清清选定位置,飞速冲进教室,猛地蹿到江与临旁边,抱着江与临装哭“临,你竟然真的为我放弃了好座位,我太爱你了哥们。”
江与临拨开白子航的脑袋,面无表情道“下次月考好好考,再考倒数第二我可不捞你了,刚才班主任都问我了。”
白子航曲起一条腿,靠在墙上“你咋跟她说的”
江与临“我说是白子航求我,我才坐这儿的。”
白子航大惊失色“啊啊啊完了,老班肯定又觉得我影响你学习,她不会宣我谈话吧。”
江与临抿了抿唇,忍不住笑“逗你的,你傻吧,我能那么说吗”
白子航呵呵一笑,揽着江与临肩膀“临临你最好了。”
听到这话,江与临心头突然一悸,下意识抬头看向齐玉原本坐的位置。
正在这时,齐玉也走进教室,在最后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这次月考的座位就排完了。
有人欢
喜有人愁。
白子航激动得想磕了兴奋剂,拉着江与临说了一节课的话,高嘉俊频频向后看来,还托人传纸条过来,问江与临为啥不跟自己坐一起了。
而和齐玉做了同桌的张清清,则趴在桌子上哭了一节课。
齐玉和往常一样,坐在角落里不说话,低着头盯着书本上的兀自发呆,偶尔瞥不断啜泣的张清清两眼。
张清清哭了会儿,自己又觉得好没意思,有哭的功夫不如多做两张卷子,下次考得好了就不用和怪人坐同桌了。
她从胳膊里抬起一只眼,想观察一下有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在哭,没想到一抬眼,正和齐玉幽深的眼眸对在一起。
那瞳孔漆黑如墨,流光闪烁,骤然划过一丝暗紫光芒。
刹那间,张清清寒毛倒竖,那感觉就跟一条蛇从身上爬过般恐怖。
她浑身肌肉僵硬,条件反射般往后躲,由于动作太大,椅子瞬间倾斜,哐当一声摔倒在地。
所有人都被这声响动惊动,齐齐往后看过来。
前排的同学赶紧站起来去扶张清清,班主任也往后面走过来。
只有齐玉动也没动。
班主任问“张清清,你怎么了”
张清清惊魂未定,紧紧攥着同学的胳膊,抖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班主任皱起眉你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给家长打电话”
张清清终究没把自己看到什么说出来,只是红着眼睛看向班主任,声音干涩地说“老师,老师,我有点不舒服,想换个座位。”
班主任眉头皱得更紧“你先跟我出来。”
张清清抱起自己的书包,和班主任一起走出教室。
待班主任离开后,所有视线都移到了齐玉身上。
相互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刚才怎么了”“张清清怎么就忽然摔了,你看她刚才都发抖了。”“肯定是因为齐玉啊,不知道他干了什么,把张清清吓成那样。”
“他是不是又吃虫子呢,虫子把张清清吓到了。”“他吃虫子这件事比虫子本身吓人吧”“有的虫子就是能吃,你们也别大惊小怪,小时候没吃过烤蚂蚱吗”“那也不是生吃啊哥。”
“唉,唉,你还记得之前白子航讲的那事吗”“中邪那个”“啊,海里每年死那么多人,你说他是不是让水鬼附身了,所以才在太平间死而复生”“别说了别说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流言蜚语中,齐玉仍旧一个人坐在那里。
他低着头不说话,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白子航心有余悸道“卧槽,我差点跟这奇葩怪人做同桌了,真是想想就晦气。”
江与临皱了皱眉“你别这么说他,要不是你把齐玉那些事说出去,大家也不会觉得他这么奇怪。”
白子航把江与临当亲哥们,没想到江与临竟然因为一个外人责怪自己,当即有点
不乐意“我刚开始也没想说啊,那不是你们问我的吗”
江与临现在也挺后悔的,他当时并不知道白子航会说出这么炸裂消息来。
疑心生暗鬼,要是大家都不知道,也不会觉得扑风捉影,越传越邪乎。
只是事情已经传出去,说什么都晚了。
江与临回头看了眼齐玉,不由有些担心。
别说齐玉瞧着原本就很自闭,就是正常人一直生活在闲言碎语的孤立下也会变得不正常。
高三是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年,十二年寒窗苦读全在明年六月见分晓,齐玉的成绩虽然在八班垫底,可在全年级也是前二百名,考一个普通本科不在话下。
要是真因为传言影响了齐玉心态,导致他成绩下滑或者更不正常,那江与临做梦都得怪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多嘴问一句到底怎么回事
议论声愈演愈烈。
满堂窃窃私语中,江与临突然站起身。
木质椅子腿蹭在瓷砖上,发出滋啦一声刺耳响动。
教室骤然安静下来。
那集中在齐玉身边充满打量揣测的目光,在这一刻转到了江与临身上。
江与临拽出书包,单手一撑,利落地从座位里翻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他无视了所有人异样的眼神,走到齐玉身边坐下来。
白子航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过来,叫了一声“江与临你干什么呢”
江与临这话是对白子航说的,也是对八班所有人说的“你不是不愿意跟齐玉做同桌吗我愿意跟他做。”
白子航瞠目结舌“啊你疯了你忘了我跟你说”
“你爱说什么说什么,”江与临随手抽出一个作业本甩在桌上“从今天开始,齐玉就是我朋友,我不想听到任何关于他的闲言碎语。”
班里静了静,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到底哪句话激怒了江少爷,惹得他如此疾言厉色。
江与临只是坐下来两分钟,就被这些探究的眼神看得心情烦躁。
他眉梢皱起,抱臂环视众人。
看热闹的人纷纷收回视线,回过身做题的做题,找卷子的找卷子。
江与临冷哼一声,转头看向齐玉。
齐玉也正在看他。
江与临对齐玉可以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见对方看他,没好气道“看什么看。”
齐玉眸光微转,落在江与临胸前的胸卡上。
江与临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卡,十分无语“你都转来快两个月了,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齐玉抿了下嘴唇,慢慢移开了视线。
十分钟后,班主任回到了教室,见江与临换了座位,坐在齐玉旁边,并没有说什么。
一节课不紧不慢地过去。
下课后,白子航走过来叫江与临一起去操场上体育课。
江与临看了眼齐玉“你和老高先去吧。”
白子航还想说什么,高嘉俊连拖带拽地把他带走了。
课间过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预备铃。
江与临撑着手对齐玉说“快上课了齐玉同学,还不走吗”
齐玉低着头“我不想上体育课。”
江与临惊讶道“我靠,你居然跟我说话了”
齐玉拇指无意识地按着指节,第一次叫了江与临的名字。
他说“江与临,蛋黄派很好吃。”
江与临每天分出去的零食不计其数,早该忘了曾经还给过齐玉一个蛋黄派,经他这么一说才想起问“王文波后来又找过你麻烦吗”
齐玉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江与临一眼“王文波没找我麻烦,他在跟我玩。”
江与临倒吸一口凉气“那叫玩”
齐玉深黑的眼眸中没有太多情绪,只是用叙事的语气陈述事实“只有他会找我。”
江与临呼吸微窒。
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突然翻涌,从心底密密麻麻地蔓延上来。
江与临眼眸微抬,无端地对齐玉许诺“以后我跟你做朋友,我陪你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