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托马斯并没有被激怒, 他只是更深刻地认识到两个世界的不同。他也体面地同阿尔弗雷德告别，转身打开门，走进客房。

    这也是他第一次住进韦恩庄园的客房。这种感觉，颇有些新奇。

    客房维持了韦恩庄园整体的风格, 也就是复古和老式。深色是这间房屋的主色调, 墙壁与天花板都刻有浮雕，画着圣经上的老故事。一组单人沙发放在角落, 连同半人高的梳妆台, 台面上点缀着花瓶，鲜花花瓣上还留着水珠，显然是刚刚更换的。一张豪华规格的床放在房间最中央, 几枚套着刺绣枕套的靠枕倚在床头，尽最大努力呈现出住所的舒适程度。

    小托马斯扬起眉看了一圈, 转身走进盥洗室。盥洗室的洗手台甚至做了那种老旧的黄铜款式，这令他感到有些好笑。他把夜枭面罩放在水池边，卸掉身上零零碎碎所有装甲, 想了想，翻出腰带里那些高危险性的小玩具们, 好心挑选了最不稳定的几个放在一边，意思是“最好不要碰”。他伸出双手接了捧水，泼在脸上，冷水让他感到头脑降了温。

    他抬起脸，看见镜中的自己。小托马斯韦恩，在另一个世界的韦恩庄园, 客房。此情此景让他觉得有点滑稽，但又因为超出想象的荒诞，反而使他确认了这就是现实。

    他又想起那群叽叽喳喳的小鸟。没想到布鲁斯会组建出这么大一个家庭, 或许布鲁斯也曾感觉到空荡荡的韦恩庄园显得寂寞或许。小托马斯承认所有孩子们之中他对迪克和达米安最感兴趣，这使他加快了洗漱的动作。

    托马斯的西装穿在他身上还算合身，只有一些肌肉群处的布料略微紧绷了点。小托马斯凝望着镜中的自己，他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有穿父辈旧衣的时候。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世界里托马斯的那堆旧东西都怎么处理了，那很没必要。可能他嘱咐阿尔弗雷德烧掉，或者埋了，或者钓出一些韦恩企业的老滑头和背叛者之后沾了血。他不太记得这些事，那并不重要。

    等小托马斯走下楼之后，这群年轻人也都聚集在了起居室。他们显得非常放松，对话里有一些惯性的嫌弃和拌嘴就像兄弟就是兄弟姐妹。这些孩子行走在韦恩庄园里自如得就像在自己家，啊，理应如此。

    小托马斯无法不回想起理查德，他偶尔会流露出一些天性里自有的活泼与顽劣，像任何一个那个年龄的男孩该有的模样，然后又很快噤声。就像这栋古旧的宅院吸收走了所有欢乐。小托马斯曾把理查德有时无法掩饰的郁郁寡欢归结于此，但现在他知道，他不能为此推卸责任。

    可布鲁斯把这群小鸟养得很好。

    明明这群年轻人在自己本不应该的年龄就去直面危险，小托马斯不知道罗宾的日常生活会是什么样，但他可以想象一些暗巷里的子弹、冲入火海、从天而降、英雄般的救援。他们身为孩子和学生的身份必然会被影响，显而易见会受伤和至少睡眠不足。啊，难怪布鲁斯如此在意孩子们的在校表现与学习成绩，小托马斯联想到理查德，然后立刻理解了布鲁斯是的，他们在试图把孩子推得远一点，离开深渊，走得远远的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普通人。

    而爱是双向的。

    小托马斯想起理查德是怎样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申请要同他一起出门夜巡。那时他冷着嗓音，将沾染鲜血的手背在身后，粗暴冷酷地拒绝了他。现在小托马斯无法不想如果当时再温柔一点，是不是会更好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这令他露出一个微笑。

    分散开来聊天的年轻人们互相看了看。小托马斯认为自己将情绪掩饰得很好，这是他这么多年周旋于犯罪辛迪加的根本。但这群孩子把迪克踹了出来，让刚成年不久的理查德过来社交。

    布鲁斯把这群小鸟养得很好。小托马斯又想，他们有超出常人的敏锐，尤其能读懂空气变化，简直像随时随地都在留意对面的精神状态一样。

    迪克冲他微笑。他穿了件旧套头衫，上面印着“我爱哥谭”，看上去尤其年轻和富有学生气。小托马斯心底属于夜枭的角落在冰冷思考这或许是蝙蝠家族在软化他和掌控他的一个策略，但是说实话，他发现自己并不在乎。迪克抛出一个小托马斯无法拒绝的话题“你知道怎么把蝙蝠侠叫出来吗，小托马斯”

    小托马斯扬了扬眉，他真的很感兴趣“怎么”他问。

    迪克立刻得意洋洋地回头对他兄弟姐妹们一耸肩，那是“你看吧我就说这一招有用”的意思。他又转回来说，“我们这么多年总结出了很多技巧，不过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和别人说。正义联盟在此之前可一直都以为蝙蝠侠和布鲁斯是两个人呢”

    那你们估计不知道，我比正义联盟更希望蝙蝠侠和布鲁斯是两个人。小托马斯微笑不变，引导话题往前走“蝙蝠侠会因为什么出现”

    迪克示意兄弟姐妹们轮流回答。

    “漆黑的夜晚，哥谭小巷，时明时暗的路灯，当然，还有十字扳手和蝙蝠车轮胎。”杰森深情地说，“那是我人生的高光时刻，我永远都忘不掉一转头看见蝙蝠侠时的惊悚不过现在回想起来看看，我感觉那会儿蝙蝠看我也挺惊悚的。”

    “嗨你跑题了，杰森，小托马斯又不能每次想见蝙蝠侠就去拆了他的车。”迪克抗议道，“说点有用的”

    其实我确实可以。小托马斯深沉地想，其实我还挺乐意这么做的，如果这些昂贵载具不是由布鲁斯来出钱的话。他妈的，蝙蝠侠，你怎么什么都要靠布鲁斯来出钱等等，这么说的话，布鲁斯，你是不是又被白嫖了

    小托马斯不得不又调整了一下呼吸，否则他现在就想上楼把蝙蝠侠从床上薅起来。他把目光投向下一个，名为提摩西德雷克的少年终于从他的便携电脑里抬起了头。小托马斯从新闻里见过这个孩子，在和布鲁斯同时出席商业宴会的场合里，他知道提姆同时也担任了韦恩企业的高层管理一职，这让小托马斯对提姆的双商与能力都感到好奇。

    “我正在整理有关人格分裂和精神分裂的一些心理学资料，等会发给你，小托马斯，你想要吗”提姆友好地问，“留个联系方式”

    啊，聪明的年轻人，这确实是他的软肋。小托马斯从善如流这世界上又多了一根细蛛丝牵挂在他抬起的手上，他轻飘飘笑了一下，点头说“好。”

    他希望那些资料里还有妄想症的部分。

    提姆又想了想，回答问题说“基本上提到正事，蝙蝠侠就会出来了。有些关键词值得一试犯罪、案件、哥谭、正义联盟，当然，还有死亡。”他敲了敲文档，“这样的关键词我汇总了564个，大部分时间屡试不爽。”

    达米安在旁边翻了个白眼。“怪恶心的，”他锐评道，“你好像很符合那种跟踪狂的刻板印象，德雷克。”

    然后，迎着小托马斯的目光，达米安难得给面子地思考了一下。“父亲是自由的，”达米安宣称，“别听德雷克瞎说，父亲想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父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孩子听起来像在形容一只自由的生物，譬如猫。小托马斯听着愈发有趣，目光转向了剩下的女孩们。

    斯蒂芬妮负担起了全部的社交任务。她举着手机“芭芭拉回家了，但她还在线啊，别跟她爸告状。”她上下翻看着聊天记录，“卡珊德拉说蝙蝠侠会出现在黑夜最深的时候，形势最危急的时候，他总是会出场，他一定会在。我嘛，我觉得蝙蝠总出现在我快要犯错的时候，有点吓人，但他会及时拉住我。啊看看这个芭芭拉提醒说有时候蝙蝠侠本来就在，只是他假装自己不在场。”斯蒂芬妮大笑起来“不愧是芭芭拉，我们中的第一位蝙蝠少女，我就知道她藏起来的八卦最多”

    小托马斯缓缓露出一个笑“意思是蝙蝠侠会伪装成布鲁斯”

    “呃呃呃呃呃不是不是，没有没有，”迪克顶着杀气力挽狂澜，“蝙蝠侠没必要这么做，不是吗我们都是他的家人，我们都知道蝙蝠侠的秘密。有时蝙蝠侠只是像布鲁斯一样说话，我们还挺喜欢逗他的，因为他总是不舍得开口，总让布鲁斯帮他表达感情。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坏习惯他也该改改了。”

    “让布鲁斯帮他表达感情”小托马斯微微眯起眼睛。迪克的措辞很有意思，听起来这群罗宾们似乎并不认为布鲁斯纯粹妄想出了一个黑暗英雄，让蝙蝠侠替他守护哥谭，替他保护孩子。怎么听起来，好像布鲁斯和蝙蝠侠能互相沟通似的

    但迪克没有继续往下说。他作为家族里的长子给整段对话做了总结

    “其实呼唤蝙蝠侠是非常简单的，”迪克笑道“只要你需要帮助。”

    短短一句话，蕴含着对蝙蝠侠无可撼动的信任。

    没有人对此表示异议。年轻人们脸上浮现出或多或少的笑容，仰起脸望向小托马斯。

    而小托马斯明白过来这群小鸟最终的意图他们意识到夜枭和蝙蝠侠之间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气场，正试着用自己的方式拉高小托马斯对蝙蝠侠的好感度。

    真是一群爱操心的小鸟。不知道布鲁斯是怎么把孩子养成这样的。

    回忆到这里结束。小托马斯坐在起居室的扶手椅上，看布鲁斯在悬而未决的对话里愈发不安，抬起眼睛看看他又望向别处，像是对“怎么召唤蝙蝠侠”这个问题感到完全的不能理解。小托马斯感觉他弟的精神状态真是有够迷幻的，到底蝙蝠侠能不能和布鲁斯说话

    哎，算了。好不容易在他面前的不是蝙蝠侠，还是不要再谈论超级英雄了吧。总感觉有点晦气。

    于是小托马斯说“你有一些很好的孩子。”

    虽然布鲁斯看着还没反应过来，但他本能般回应道“当然，”布鲁斯说，“当然。不是我找到了这些孩子，是这些孩子们找到了我。这是我的荣幸。”, ，88780506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