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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几日后,蔡逯再来时,灵愫已经换了对他的称呼,亲昵地唤他“承桉哥”。

    “承桉”是他的字,她念得无比熟稔。蔡逯听了只是笑,“所以你到底几岁”

    这是她昨日没解释的内容。

    问这话时,他自来熟地坐在罗汉榻里,摆弄着茶具。

    灵愫“二十岁。”

    蔡逯眉梢轻挑,“那之前在学堂读书,也是骗我的”

    她搬来蒲团垫,盘起腿,挨着他的脚边坐下。

    灵愫抬头看他,满脸真诚,“那时总有人来骚扰我,我只好用还在上学读书的说辞搪塞他们。”

    蔡逯“连带着把我也搪塞过去了。”

    他心里不满,但再想想,那时他与那些来骚扰她的渣滓有什么区别呢。

    灵愫狗腿地捧起茶盏,递到他身前,“那时也不了解哥是怎样的人嘛。”

    蔡逯呷了口茶,“好在你是越过越好了。连这茶叶都比在学堂用的好了不少。”

    灵愫

    蔡逯又问起她当杀手的事。

    “你是在南郊的杀手阁当值”

    杀手阁一向行事隐秘,若非刻意打听,否则根本不会有所了解。

    见她沉默,蔡逯着急解释道“我有位朋友,他与阁里的某位杀手相识,所以我才会知道杀手阁的存在。”

    他说,他非刻意打听。

    他知道她的过去一团糟,知道她不愿被摸清底细。

    他以为她低下头是在生气,其实她只是在想,蔡逯朋友认识的那位杀手会是谁。

    过了会儿,灵愫说是。

    想起她说自己在杀手圈里混得不好,蔡逯轻声问“阁里接任务,应该没有硬性要求吧”

    否则他真担心她会饿死。

    灵愫回没有,“我只能接最琐碎的任务。尽管酬金少,但还是要多去接,毕竟苍蝇腿也是肉嘛。”

    昨晚她没睡好,现在眼里酸涩不堪,她用力揉了揉眼。

    落在蔡逯眼里,她这是在强忍眼泪,不想让自己被看轻。

    蔡逯体贴地递过去一张帕子,她揉着眼接过。

    但她只是用帕子擤了擤鼻子。

    落在蔡逯眼里,她这是被冻得流了鼻涕。

    蔡逯把她从地上拉起,解下裘衣,披到她肩头。

    她被他塞到了罗汉榻里,一脸懵。

    蔡逯“以后有困难就开口,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灵愫

    哥,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朝蔡逯摊牌后,他表示,不会干预她的选择。

    在她说得常去接任务,不会经常来店里后,他让她放心,“店里的事,有我和小谢操心着。”

    蔡逯提过他会来帮忙。

    但灵愫从没把这话当真。

    一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怎会愿意跟市井小民处在一起打闹

    她还在想,估计蔡逯所谓的“来帮忙”,也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而已。

    估计店里只有小谢一个苦力在干活。

    灵愫去了杀手阁。

    她确实要接许多任务,只不过接的都是别人不敢接的特等任务。

    阁主将一个任务牒递到她手里,“这个任务,点名道姓要代号佚接。”

    “代号佚”是灵愫在江湖上的昵称,这个昵称代表着杀手阁的最高水准。

    灵愫翻开任务牒看,被任务酬金吓了一跳。

    酬金未免也太高了。

    灵愫“任务是保护爱夜间外出的少爷。”

    她疑惑道“哪家少爷这么富有算是我见过的除了蔡逯之外,第二富有的人。”

    阁主“不清楚。这小少爷先前在外地居住,过年前后要来京城游玩,又爱在夜里出去吃酒,怕走夜路有危险,所以找你去保护他。”

    他说“任务牒还会更新,等小少爷来了,你就能知道他的信息。”

    阁主搬出两箱金锭,朝灵愫道“若你肯接任务,这些就是给你的定金。”

    灵愫当然没有不接的理由。

    阁主说,那位小少爷要把她“包”了,她不必再接其他任务,即便小少爷没来,她也可以得到日结的钱。

    灵愫欣然应下。

    不用干活还有钱挣,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不过她是个闲不住的人,既然杀手阁里没活计干,那不如就回去拾掇店铺吧

    正值晌午,灵愫提着食盒,难得买了两份卤肉饭,一份是她的,一份给小谢。

    灵愫推开铺门,“小谢,今天给你改善生活,饭里有肉”

    进去才发现,一楼空无一人,而二楼传来了一阵叮铃咣当的声音。

    想是小谢在修葺二楼。

    她提着食盒上楼,听见了对话声。

    “哥,铁凿下面放着一堆钉,你给拿过来。”

    “哥,你去把桐油搅成腻子膏,把墙刮一遍。”

    “哥,你上次不是说手里还有些名家字画吗记得下次拿来,挂到墙上。”

    这些是小谢的声音。

    回应他的是一阵接一阵的脚步声,偶尔还传来几声“好的”、“懂了”、“没问题”、“抱歉。”

    回应小谢的是蔡逯,显然他修葺经验不足,经常被小谢训斥。

    灵愫

    小谢居然把蔡逯当苦力随意使唤。

    等她上楼瞧清场面后,更是差点惊掉了下巴。

    二楼各处都在修葺,尘土飞扬,动静不断。

    小谢浑身土灰,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像个逃亡过来的流民。这也就算了,灵愫早已看惯他这般狼狈模样。

    令她吃惊的是蔡逯。

    这位公子哥,竟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摆弄着铁丝木架。头上和脸上沾着泥点子,那身名贵的衣袍早已遍布泥灰,看不出原来的色彩。

    这俩人忙活了一晌午,闻见一股饭香,一齐朝灵愫看去。

    “承桉哥,你也在啊。”

    蔡逯不知是不是吸了太多灰尘给吸傻了,朝她笑着,“不是说要给你帮忙么。”

    隔了一层灰尘,她只能看到他亮晶晶的眼和他那一口白牙。

    怎么感觉像养了一条狗。

    灵愫“你俩收拾好就到一楼吃饭。”

    但等人来齐,她突然发现了个问题她买了两份饭,但现在有三个人在等着吃饭。

    这要怎么分

    蔡逯主动解围道“不碍事,我和小谢共用一份就好。”

    灵愫说好,随后端起自己的那份饭,坐在楼梯台阶上面吃饭。

    蔡逯朝谢平笑了笑,“小谢,你不会介意吧。”

    谢平

    他有说“介意”的机会嘛。

    不过到底是太饿了,谢平没时间计较,飞快分好了饭。卤肉饭里有六块炖得软烂的肉,想着要多照顾蔡逯,他依依不舍地分给蔡逯四块肉。

    谢平闷头吃了几口,再抬头,发现身旁的蔡逯只是捧着饭碗拿着筷子,一动不动。

    再看去,他发现原来蔡逯是在看对面的灵愫。

    蔡逯勾起嘴角,无比认真地看她吃饭。

    谢平

    蔡逯一定是吸多了灰尘给吸傻了。

    谢平叫了声“哥”,结果蔡逯充耳不闻。

    谢平垂下眼,盯着蔡逯碗里的肉。

    这肉搁在自己碗里时,吃起来是一般好吃。可一旦搁在蔡逯碗里时,它看起来是那么诱人。

    勾了芡的酱香汤汁淋到肉上,再顺着肉粒往下流,把饱满的米粒都沾上了汤汁的浓郁香味。

    谢平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心里起了个邪恶念头既然蔡逯不吃,那他就把肉夹来吃吧

    可又一想,不行,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偷么

    再一想,不对,这肉本来就该是他的老板娘明明是给他捎的午饭,又不是給蔡逯买的

    蔡逯看得那么认真,应该不会发现他在偷肉吧。

    谢平把筷子慢慢伸过去

    一块,两块

    把四块肉都夹走后 ,蔡逯仍旧保持着姿势没动。

    直到灵愫无意间抬头,“承桉哥,赶紧吃呀,饭要凉了。”

    蔡逯这才后知后觉地把饭往嘴里塞,直到吃完,都没发现自己碗里少了四块肉。

    后来蔡逯经常往店铺里跑,跟谢平称兄道弟,有事时俩人一起干活,没事时俩人一起吃酒,灵愫甚至觉得,仨人之中,她才是那个多余的第三者。

    不过越是临近年关,蔡逯越是忙。灵愫体贴地让他先去忙公务,反正二楼已经修葺大半,剩下的有她和小谢操心。

    蔡逯呢,连着好几日都被人催着赶紧走,原以为是审刑院出了什么事,结果居然是亲戚年底要来,爹娘让他回家做好准备。

    他娘沈夫人说“你表侄和表侄女过年要来家里住,你这个当表舅的别整天出去晃悠,多在家里待待,给小辈准备些零嘴水果。”

    表侄表侄女俩人简直是混世魔王,尤其是那个表侄,少爷脾气大,非常不好伺候。

    蔡逯不耐烦地应付说知道了,又出了趟门,正好遇见先前那个在杀手阁被人甩了的朋友。

    蔡逯揽着小哥往北郊走,“我有个朋友也在杀手阁当值,说不定和你那女友还认识呢。”

    在见到蔡逯口中的那个朋友后,小哥笑得比吃了毒药还苦。

    灵愫也在感叹这世界真是小,当着蔡逯的面,她还要跟前男友装不认识。

    她露出个友好的笑容,“小哥,来都来了,不如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吧。”

    小哥不置可否。

    蔡逯趴在灵愫耳边道“这小哥的前女友就在杀手阁,你俩可以聊聊。”

    灵愫点了点头。

    随后蔡逯又被小谢叫过去修葺,一楼只留下灵愫与小哥俩人面面相觑。

    灵愫的脸立刻拉了下来。

    她走到后院,小哥也跟了过去。

    她接井水,小哥就帮忙揽紧系绳。她扫地上的雪,小哥就把雪撮成一堆。

    俩人之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她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话能和前男友说,“好聚好散”、“你别来缠我”这种话早都说腻了。

    就算真要说,她也不想把话说得太重。毕竟他曾努力取悦她,而她也曾薄情又短暂地“爱”过。

    但这位小哥,真的缠了她很久很久。

    简直令她忍无可忍。

    她把扫帚扔在地上,冷哼一声。

    小哥弯下腰,把扫帚捡起。

    良久,他枯声道“他,也是你的猎物之一吗”

    这个“他”,当然是指蔡逯。

    灵愫:“多管闲事。”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但小哥偏偏就懂了。

    他说:“我不会再来了。”

    他说:“祝你们百年好合。”

    他急着要走,蔡逯连忙下楼追问:“发生什么事了不是说好一起吃饭么”

    小哥却反过来问他,“你对这家店铺的老板娘有意思,是吗”

    蔡逯怔了怔,还没搞清现下是什么情况。

    片刻后,蔡逯拍了拍小哥的肩,“哥们,你看得真透彻。”

    小哥往后一躲,决绝道:“往后,我没你这个朋友。”

    急匆匆走了几步后,他又顿了脚,扭头看向蔡逯。

    小哥眼里闪着许多情绪,最强烈的一种是“可怜。”

    蔡逯看不懂小哥。

    他是在可怜谁

    下一刻,他突然听小哥说:“祝你好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