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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讨厌你小时候给我带的桂花糕放了糖,没给云瑶那份放,因为她那会儿在换牙。你一走,云瑶就冲我生气”

    “还讨厌你总是去书阁读书,害我总是撞见你,不得不跟你讲话。其实我只想躲得远一点,谁都不想见”

    “还有”

    初盈实在数不出来了。

    她虽然酒量差,但是酒品很是不错,喝醉了,也只是哭哭鼻子,说话行事看起来跟正常人无异。

    如果不是她一直赖在谢隐膝上不起来的话。

    连绰见公子一直没从堂中出来,便挥退了谢家派来的其他下人,自己前去查看,差点没把眼珠子给掉下来。

    烛火映出两个交叠的影子,可是谢隐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这个姿势有什么不对,他只顾着哄醉酒的初盈,再多说一些谢陵的坏话。

    “还有么再多说些。”

    他晃了晃臂弯,晃得初盈有些眼晕,一头栽倒他肩上,又捂着额抬起头来,打了个哈欠“兄长,我好困啊”

    谢隐的回应也干脆利落。

    他一手环绕着初盈,一手穿过她的膝弯,直接横抱了起来。然后,一脚踢开掩着的门。

    随着门板震动,连绰的脑袋骤然从后面慌慌张张冒了出来,谢隐冷冷横了他一眼,然后脚步如飞,毫不停留地走向归雪苑。

    连绰跟在谢隐身后,也感到一阵晕晕乎乎。

    谢隐走得很快,但是抱着初盈的臂弯却很稳,等走进归雪苑时,初盈已经安然地睡了过去。

    月华眼看着长公子横抱着小姐回来,惊得怔在原地。谢隐淡淡道“去烧些热水来。”

    她这才回过神来,欣喜道“好好,奴婢这就去”说罢,提起裙子小跑了几步,忽又顿住,犹豫了片刻后,反身折返回来,对谢隐道

    “长公子您离开的这两年,小姐天天挂念着您,您遇刺的消息传回来,小姐面上不显,其实快要疯了,就算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也是全因关心您您要将她送去陆家,她心里也很难过的”

    月华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着谢隐的神色。

    只是谢隐无波无澜,眉毛都不曾动一下,更不要说向月华问初盈的近况。

    月华的心逐渐沉了下来。

    连绰瞄了眼谢隐的脸色,上前对月华道“行了,快去烧水吧,我们公子还有一堆政务要忙,没空听你家小姐讲什么女儿心事。”

    月华惊疑地看了这个一脸傲然的黑衣少年,又见谢隐毫无斥责他的意思,只得咬牙让开,转身离去。

    夜风吹动帘间轻纱,如雾如幻。

    方才对话的声响惊醒了初盈,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到熟悉的房间陈设,便挣扎着要从谢隐怀里下来,想要回到自己的床榻上,好好睡上一觉。

    谢隐任由她从自己怀里翻下来,看着她踉踉跄跄走向床榻。

    然而,她不过离开谢隐几尺之距,手腕处一紧,又被狠狠拉了回来原来谢隐从头到尾就没有放开她纤细的手腕。

    “咔哒”一声,门被反手关紧。

    “还没说完呢。你还讨厌谢陵哪里”

    惯性使然,初盈一头撞上谢隐的胸膛,坚实有力,撞得她眼角泛起泪花。

    她想伸手去推,可是手腕还被谢隐紧紧握着,她一挣之下,竟然动弹不得。

    谢隐继续引导“你刚刚说了那么多谢陵的坏话,他一定是天下最不称职的兄长了,是不是”

    初盈反驳“不是”

    说罢,手腕处传来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上方传来一声冷哼“不是”

    初盈吃痛,只能道“对,对,你是天下最不好的兄长,哪里都不好。满意了吧”

    谢隐纠正道“是谢陵。带上名字,重新说一遍。”

    初盈无法,只得顺着他的话再违心说了一遍,谢隐这才满意地颔首。

    这本是一副俊美容颜,奈何谢隐气质冷漠肃杀,看人时总有种居高临下的睥睨,更显得眉目冷锐,使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

    可是现在,却软和了下来。

    也许是霁春气暖,夜露不再寒;也许是杏子酒浓,化开了来自塞北的冰霜风雪,化开了谢隐眼底的冷锐,化作半醺桃花,看似扫来薄凉一眼,实则凝眸之下,几多暗流汹涌。

    谢隐忽然笑了。

    他低下头来,不再如刚刚那般高高在上,而是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谢隐与谢陵本是双生,是谢家二公子,是谢家最为亏欠的人。

    她的每一声兄长,谢陵当得,谢隐自然也当得。

    她合该唤他兄长。

    一门之隔,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月华回来了。

    连绰拦下月华,一副漫不经心道“公子早走了,让我留下看看你家小姐如何,结果她又发了通脾气,心情坏得很,你最好别去触霉头。”

    谁知月华一听,更加急切“什么小姐一定很伤心你快让开”

    连绰自是不让,二人拉拉扯扯,忽然眼前一暗,双双抬起头来,方才还灯火通明的房内已经漆黑一片。

    夜阑人静,烛灭灯熄,昭示着这间闺房的主人已经安寝

    连绰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月华神色中更添担忧,一把推开他,提起裙摆便小跑到初盈的房门前,扬手就要叩门询问,一名婢女端着水盆和巾子跟在她后面。

    一声轻微而又沉闷的撞击。

    红木海棠凌角隔扇门微震,连同空气中的尘粒都簌簌而动。

    月华即将叩下的手定在半空中。

    她惊疑不定,恨不得附耳贴在门前听去,担忧万分“小姐,您这是”

    门内传来含混的声音,像是女子的抽泣。

    哒哒的叩门声震动着,昭示着门外人的焦急,震得初盈后背微麻。

    方才月华回来之前,谢隐便敏锐地辨出了脚步声,抬手一弹,指风灭了烛火,又旋身与她调转位置,须臾之间,她便被压在了自己闺房的隔扇门里,被迫应对着贴身侍女的焦急询问。

    “还不说话,是想让你的侍女发现,你和兄长深更半夜共处一室么”

    耳畔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伴随着轻声嗤笑。

    这怎么能成

    初盈虽然不太清醒,但也下意识地摇头,秀丽的眉头蹙起“不、不行于礼不合”

    她这时候还惦记着礼法谢隐唇边笑意微嘲。

    于是,一门之隔外,月华便听到自家小姐的声音传来“我无事月华,我想早些休息,你退下吧”

    月华还不放心,追问道“小姐,让月华来陪着您吧,长公子他”

    话音未落,门内传来一声短促的声响,音调陡高,像是抽泣,又像是痛呼。

    谢隐收回刚刚在她腰间作乱的手,冷哼道“你不是讨厌谢陵吗怎么,你的侍女还觉得你会为他要死要活”

    于是,那声含怒带悲的泣声后,月华只听到小姐回答“别提他别提谢陵,我不想听”

    声音微颤,像是难过至极。

    家宴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小姐说出这般话月华踌躇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便被回过神来的连绰拉走了。

    随着门外脚步声远去,锢着她双肩的力道松开了。

    初盈的后背早已硌得生疼,终于可以离开隔扇门,她便循着记忆,踉踉跄跄地向自己的床榻走去。

    此时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房中没有一丝烛火,只有微茫的月色,透过薄纱窗纸,让这里的一切变得熹微又朦胧。

    谢隐站在原地,抱臂看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去。

    锼空雕饰如意云纹的床脚处,有一处踏板。

    初盈自然没有看见。

    即将被绊到的那一刻,她身形一晃,紧接着却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而是被稳稳地放到了床榻上。

    不知何时,谢隐已经站到了她身边。他松开手来,居高临下地睨着已经闭上眼睛的初盈,静静道

    “算你说得对。”

    “谢陵当然不是个好兄长。他自以为是,自以为在对别人好,却没想过别人愿不愿意”

    他声音越来越轻,不知道在说谁

    “他才是傻子。”

    初盈什么也没有听到。少女的气息已经变得均匀绵长,沉静地睡着。

    谢隐本该离开了,可是在离开之前,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或许,什么也没想,只是想再看一眼。

    他回到床前,撩开帘帐。

    谢陵酿的杏子酒过于甘甜,仍能隐约闻见微醺的清甜气息,时隔两年后,终于初盈如玉的双颊染上醉颜酡红。

    此刻,这幅画面却尽落于谢隐眼中。

    他忽然不想这么快离开了。

    谢隐屈膝抵在略硬的床板上,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初盈。

    没反应。

    又并起五指作掌,加重力道,再推了推。

    初盈闭着眼,拉起被子,遮过了头,把自己裹成一道不肯展露人前的蚕蛹。

    谢隐收了手,冷哼道“这不是没睡着吗醒醒,再陪我说一会儿话。”

    说着,转而去拉她蒙着头的被子,又放软了声音,开出了一个极有诱惑力的条件,语气近似于诱哄

    “你乖乖听话,兄长就不把你送去陆家了,好不好”

    初盈连在梦境里都不得安生,只觉有什么东西压得她喘不过气,正要挣扎,又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迷迷糊糊,根本不晓得对方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这是兄长。

    于是,她张开双臂抱了过去,含混地央求“兄长求你了,让我睡会儿”

    被她抱进怀中的,是蕴含着男性气息的劲瘦腰身。

    谢隐僵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