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中有很多食客都在默默听着。
毕竟国子监的秀才们吵架,平时可看不到啊。
后站起来的高个子书生名褚兴言,被他出声打断的书生则姓周,周鸿才,听起来就是个被家中寄予厚望的人。
而他也确实争气,二十多岁就考中秀才,还入了国子监读书,交友广泛,算是国子监中比较知名的人物。
也因此,当他热情相邀,请大家到酒楼吃饭的时候,就算是跟他不太熟的人,也愿意给个面子。
比如褚兴言。
不过他现在后悔了。
他只恨自己昨天为什么要答应,导致现在要被他害死了。
情急之下,褚兴言打断周鸿才,说他这是喝醉了说胡话,免得被有心人举报,继而被追究。
褚兴言家中并不富贵,族中也只有一个关系不太亲近的族叔在京中做官,不过等到褚兴言考入国子监之后,两家就亲近起来了,他学业不忙时,经常会去这位族叔家吃饭,顺便请教一下文章。
他那个族叔在刑部做员外郎,虽然官阶不高,但因为身在六部,尤其还是和此次事件有些关联的刑部,能清楚地感受到现在朝中有多乱。
所以特意叮嘱了褚兴言,让他最近一定要谨言慎行,千万不要被卷进这件事里去。
而褚兴言也不是那种蠢的,听族叔说过一次之后,大致就理清了问题所在。
十一皇子在荆州平乱时,手段激烈了一点,似乎还借此震慑过当地的官员和乡绅,引发了不满,所以那些人才会在他回京之后,联名上书弹劾。
本来嘛,这也就是借机朝皇帝告个状,控诉两句,问题不大。
毕竟十一皇子是真的在赈灾平乱,那功绩是实打实的,皇帝高兴还来不及呢。
手段激烈一点就激烈一点呗,功大于过嘛,而且都是为了替自己办差,手上才沾了这么多血,皇帝还能跟自己儿子计较
可是问题在于,皇子们的年纪实在是不小了,争太子一事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偏偏最近还只有十一一个人出风头,这当然没人乐意。
所以你加一把火,我添一把柴,弹劾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已经有留言在传,十一皇子在荆州杀的根本不是闻香会教徒,而是无家可归的灾民
因为陛下让他平乱,可他根本抓不到闻香会的人,就将那些住在野外的灾民抓起来,杀良冒功,所以才会在割下那些人头颅之后,又放一把火烧掉。
因为他怕被百姓们看出来,死的都是自己相熟的人。
这个传言一出,朝中上下一片哗然,并且只两天的功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别说国子监的学生,就连街边的菜贩都略有耳闻。
而这个传言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很快就有人传十一皇子仗着自己统领着都尉府,经常对一些大臣罗织罪名,将其构陷下狱屈打成招,目的就是拉拢及铲除异己,好将空出来的位置安插上
自己的人。
一个两个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就连此时书生们吵架,都能说出来吵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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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被编排的当事人就坐在他们身后,隔着两三张桌子的地方,静静地听。
十皇子我这爱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他手臂搁在桌子上,尴尬地挠头,实在受不了了,低头问燕武帝“你看自己的戏有意思吗”
这什么癖好啊这是
燕武帝坦然地看着他回道“有意思啊,特别下饭。”
说完还吃了口菜,用事实证明所言非虚,甚至他看起来比那几个争吵的书生还自在。
十皇子无语了片刻,朝他举大拇指“你这心态,牛。”
事实上,不止是十皇子,升平楼的众人也非常佩服他的心态。
比如越国公就忍不住开口赞叹。
“不论是在荆州面对弹劾,还是在市井中遭遇谤讥,皆一笑置之,十一殿下沉稳得真不像是个刚及弱冠的年轻人。”
闻言谢昭抬头,笑得露出大白牙。
“过奖了过奖了,您太客气了。”
皇帝扫他一眼。
谢昭立刻把牙关了起来。
然后皇帝又对越国公说“你少夸他,这小子在荆州哪是不在意弹劾,那是故意借着别人弹劾的折子往京城里送信呢,都是计划好的,他当然不在意。”
“说不定啊,这也是计划好的。”皇帝指了指屏风。
显然是觉得酒楼这一幕,是燕武帝故意在钓鱼呢。
“这臣不敢妄言,不如您直接问十一殿下”越国公拒绝接话,并成功祸水东引。
他一说完,皇帝和越国公两人就默契地,一齐看向了谢昭。
谢昭“”
骤然迎接两双老狐狸的眼睛,谢昭一副受惊的样子战术后仰,并在心里怒骂。
好啊,越国公我真是看错你了
把刚才的道谢还我
然而越国公却好像什么都没做一样,也看不到谢昭受惊,还笑呵呵地问他“殿下觉得呢”
谢昭抿着嘴眨了眨眼“嗯那越国公觉得呢”
越国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不过笑容不变,摇摇头道“这倒也是个破局之法,殿下果然机敏。”
后半句是对皇帝说的。
而谢昭却是又眨了下眼睛,稍显无辜,仿佛在说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皇帝瞥了谢昭一眼,对越国公的话不置可否。
传言愈演愈烈,还是在夺嫡这种敏感的时刻,褚兴言略一思考,就察觉到了这水有多深多混,当然要离得远远的。
不然有可能一不小心,就成了出头的椽子。
鉴于大家都是国子监的学生,且往日和周鸿才关系还不算恶劣,褚兴言当机立断站出来提醒他,这不仅仅是想让自己和此事撇清关系,也是想救一救周鸿才。
要是这些话传出去,早早地在都尉府挂上号,以后你还想不想参加会试了
可惜没想到,他的一番好意,周鸿才根本就不领情,反而一甩袖道。
“不劳褚兄关心,在下清醒得很”
“依我看褚兄才是醉了,席间无酒,诸位喝的不过是清茶而已,如何能醉人”
见褚兴言忧心忡忡,很是有些不安的样子,周鸿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轻蔑道“或者说,褚兄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不愿意清醒吧。”
这下褚兴言脸色更沉了,不客气地反问“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哼,褚兄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周鸿才一甩袖,将双手背到身后,浑身透漏着一股不屑与之为伍的味道。
“在下早就听闻,因为十一皇子势大,手握都尉府,朝野中不少人上赶着奉承,却没想到,褚兄也是其中一员。”
他神色轻蔑“在下私以为,你我饱读圣贤书,合该为民请命,而非是谨小慎微,做某个皇子的应声虫”
他这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愤恨,看上去真是正义得不得了,不带一点私心一般,引得不少人跟随赞同。
“说得好我赞同周兄”
“没错我等十年寒窗苦读诗书,为的是辅佐明君匡扶盛世,可不是为了奉承什么皇子”
“正是朝中那些贪官怕都尉府,在下不过一介穷书生,行得端坐得正,我可不怕”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声援起周鸿才,把褚兴言挤兑得仿佛真是一个奉承谄媚的小人一般。
然而褚兴言可不是什么笨嘴拙舌的受气包。
都是国子监的学生,论气势他当然也不能输,当即一个拱手,冷哼道“周兄可真是好口才,我不过好心提醒周兄一句,就成了阿谀奉承的小人”
“呵,常言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怕不是小人眼里也只能看见小人”
“你”
周鸿才眼神一冷,但没说什么,倒是之前声援他的一个方脸书生急了,质问褚兴言。
“褚兄莫要强词夺理周兄此举乃是为荆州几万百姓讨一个公道,当为伟岸君子才是何来小人一说”
另一个穿烟灰色道袍书生服饰的一种的书生也帮腔道“就是”
“褚兄,虽然我们都知道你明年要下场,要不了多久咱们就得称呼你一声褚大人了,但你现在就开始奉承十一皇子有点早吧”
前面还说,只有朝堂上那些贪官才畏惧都尉府和十一皇子,这话不就是把褚兴言也比作那些贪官了嘛。
“哼”
褚兴言也学着周鸿才的样子一甩袖,看上去正气还比他足。
“王兄赵兄素来与周兄走得近,倒是也得了他的真传,凡事不论是非曲直,只管一顿老拳将人捶成奸佞小人,知道的当你们是
国子监的学生、堂堂秀才,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里来的泼皮无赖”
这话的杀伤力,可比骂他们是小人还足。
毕竟再是小人,那也是秀才,未来的进士、官老爷,在人上人的圈子里打转。
可褚兴言后面这话,直接将他们贬出了读书人的行列,这谁能忍
于是又是新一轮骂战。
不过读书人骂人文绉绉的,酒楼的食客全当文戏听了。
要十皇子来说,他们可真是心大,这几个人话里又是皇子又是贪官的,每一句都在危险的边缘蹦跶,你们不赶紧跑,还有心情看戏
他忍不住朝燕武帝吐槽“简直和你一样心大”
燕武帝白他一眼“得了吧,我这叫宽宏大量,他们那是傻,完全不是一回事好吧。”
可不是嘛,明明他坐在被骂的现场,身边还跟着锦衣卫,居然也没想着去找那几个书生的麻烦。
换成升平楼里的任何一位,书生们已经进了都尉府大牢了。
十一皇子宽宏得简直不像他了。
或者说,是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个暴君燕武帝了
。
比如四皇子就冷哼道“呵,你对我们兄弟几个可没这么客气。”
亲兄弟你说杀就杀,无亲无故的书生倒是轻飘飘放过了。
四皇子“怎么着,书读得多能保命”
用话怼谢昭的同时,四皇子还不忘顺带瞥了一眼三皇子。
众所周知,他们这位三哥一直以亲外祖父越国公为榜样,立志要成为他老人家那样胸有沟壑、足智多谋的人物,为此日日苦读,是几个兄弟里面书读得最多的一个。
想到三皇子平时对谢昭也不怎么客气,最后却能善终,四皇子不负责任地想,难道十一还真有这种惜才的心思
被调侃的三皇子脸色不太好看。
众所周知,他好读书,还是日日苦读,就是为了成为外祖父越国公那样的人。
可惜,越国公的聪明一点也没遗传到三皇子身上,他只会死读书,认书上的死理。
越国公几次相劝,尽信书不如无书,尤其你还是个皇子,应该有明辨书中是非的能力。
不是说这些书被奉为圣贤书,就真的是圣贤了。
可惜三皇子都已经这个年纪了,三观早就成了型,掰都掰不回来,越国公只能摇头叹气。
因为越国公对三皇子的苦读不仅不赞赏,还隐隐有些失望的意思,导致三皇子心态有些失衡,一听到有人提起这事,就觉得对方是在挖苦他。
当然了,四皇子也确实是这个意思。
他既然要襄助大皇子,自然不可能当个吉祥物,私下里帮着探查了不少消息,其中就有三皇子和越国公不和这一条。
只是越国公这个老狐狸比谁都能装,表面上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四皇子不敢确定,所以才屡次在言语上试探。
只是不知,大皇子都已经重罪在身,注定翻身无望了,四皇子还试探什么
怕不是职业病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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