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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神兵利器
    也就是出发第一日的时候,大家还很兴奋,等到了第二日,路边的景色看腻了,大家便又恢复正常了。

    这所谓的正常,就是比较低落,满脸都写着思念二字。

    要说古人的人情味比现代浓厚,那是真没有,说插刀子就插刀子,说要人命就要人命,现代最起码还有法律管束着,在这官府形同虚设的年代,只要自己够厉害,那犯罪的成本几乎就等于没有。这就导致了劫道的到处都是,落单时候碰见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匪徒。

    因此,人们对于离别更加的重视,谁也不知道这一走,余生还能不能再见到了,尤其是这种出远门的离别,人们都是当做最后一面来对待的。

    每个人的时间都不多,除去入睡、为生活奔波的时间,能留给友人、亲人的就这么些,纠结和反复思虑,那也是王公贵族才能拥有的奢侈品,对普通人来说,通常是说句话就能决定嫁不嫁了,喝个酒就能决定要不要拜把子了。

    这看起来有点随便,却也是大环境影响的必然结果,萧融觉得他的便宜弟弟对他太热情了,然而这事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别人就觉得没什么问题。毕竟对萧融而言,他知道他还有很多时间,对萧佚而言,他却以为他们很可能只有这区区十日,那他自然要倾尽所有的报答这个帮了他的人。

    萧融坐在马车里,靠着他那个鸡毛枕,半瘫着身子神游。

    他不擅长处理亲密的人际关系。

    在现代的时候,他父母早就离婚了,之后他在外公家住过几年,又在奶奶家住过几年,他父母各自都是富二代,也就意味着他外公一家和奶奶一家,全都是白手起家、性情严肃的富一代。

    也不能说他这辈子没有体味过什么叫亲情,只是他家的亲情有点淡漠,而萧融并不觉得自己可怜,他很喜欢这种相处方式,物质上家人从没亏待他,父母也时不时就在手机上问他一句,过得怎么样,要不要出来一起吃个饭。

    他不愿意学管理,家里人也从没逼过他,上学的时候出了意外,他执意要休学,家里人更是直接就答应了,甚至告诉他哪怕以后都不上了也没关系。

    所以萧融觉得自己以前过得挺好的,他继承了父母的基因,天生就是个喜欢独处的人,那种过年广告里经常出现的合家欢画面,只会让他觉得怪异。

    但他的独处生涯马上就要结束了。

    从他接受了那个叫萧容的可怜人的身份文书开始,萧融就知道这一老一小已经成为了自己的责任,这是个家天下、以孝治国的时代,家族的关系无比紧密,一个人走出去从来都不代表他自己,而是代表着一个家族,哪怕这个家族很小,他们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萧融沧桑着脸。

    他又双叒叕开始思考自己是怎么落到这个境地的。

    而还不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原因自己就掀帘子进来了。

    这马车可是正在行进当中的,居然还能有人轻松的跳上来,萧融吓一跳,整个人一僵

    ,然后嗖的坐起身来,拍拍背后、理理衣服,让自己保持在板正的坐姿上。

    屈云灭aheiah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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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都看见了,还有什么必要遮掩么。

    有句话叫君子慎独,意思就是君子不管身边有没有人,都必须保持一个样,萧融显然是做不到的,但他又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做不到,所以才跟个弹簧一样猛地弹了起来。

    两人对视,萧融的面子有点挂不住了,屈云灭则是看了看他,然后撩开衣摆随意的坐在一处。

    他拿起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倒他一边说“本王面前你不必拘谨,想怎么坐便怎么坐罢。”

    萧融“”

    这话说的,好像我还得感谢你一样。

    他有些不快,其实是觉得栽面了“那在他人面前,我就不能这样了”

    屈云灭端起茶杯,望着萧融,他迟疑了一下,然后一脸匪夷所思的问他“你不是一直都很怕别人笑话你吗”

    萧融“”

    他矢口否认“谁说的,我不怕”

    屈云灭瞅他一眼,没说话,只低头喝了口茶。

    萧融要被气死了。

    他又不能跟屈云灭吵架,这可是大王,他得带头尊重他才行,于是,生闷气的萧融只能不理他,把一旁的院长宝剑拿过来,他气鼓鼓的低着头,研究剑鞘上的花纹。

    自从萧融被掳走以后,屈云灭就没见过这柄剑了,他都快忘了还有这么回事,此时一见到这个宝贝,他眼睛骤然一亮,然后低沉着声音夸了一句“此乃神兵利器。”

    萧融的牙都酸了,他来镇北军两个月都没得到屈云灭一句夸奖,这剑一露面就得了这么高的一句评价。

    萧融撇撇嘴,说道“自然,这是用陨铁打造的,一柄剑造时三年,每一处都是铸剑大师亲自打磨,大王见到这些花纹了吗这全都是错金银工艺,错金银也分许多种,这一种是这位大师家里代代相传的,外面想学都学不到。”

    至于是不是真的,萧融也不知道,反正他只是重复院长跟他说过的话。

    屈云灭听完了,哦了一声“那它有多快”

    萧融“”

    直男。

    萧融看看手里的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剑没有开刃。”

    屈云灭这回才惊了“没开刃”

    萧融“嗯。”

    屈云灭不懂“为何不开刃”

    萧融拧眉“为何要开刃,我是士人,又不是过去的儒生,还要修习剑术。这剑是我偶然遇见的一位恩师赠予我的,虽然我与他相识不久,但这剑着实是他的心头好,我只想好好保存着,不想破坏它。”

    屈云灭“”

    这真是他听过最离谱的话。

    他张嘴就想训斥萧融,这么好的兵器放在他手里简直就是浪费,不用倒也罢了,可以留作传家之物,可是不开刃

    简

    直简直暴殄天物

    瞧瞧,这一着急,都逼得他说比较复杂的成语了。

    但是萧融也在盯着他,眼神狐疑又警惕,显然他已经发现了屈云灭的态度,而且做好了要跟他对呛的准备。

    屈云灭“”

    罢了,他堂堂大丈夫,不跟体弱的士人做口舌之争。

    屈云灭闭上嘴,眼神又在那把螭龙剑上绕了一圈,看起来还是有点不甘心,但他忍了,转而说起自己的兵器“确是好兵器,但也不一定比得上本王的雪饮仇矛。”

    萧融怀疑他这是想激将法,让自己忍不住的给剑开刃,然后拿去让他比试,所以他根本不顺着他说,而是问起他来“有一事我想问大王很久了,为何大王的兵器要叫雪饮仇矛”

    仇矛他知道,兵器的一种,那前面为什么要加雪饮呢,要知道屈云灭式微以后士人们批判他,有一条就是他用雪饮命名自己的兵器,说明他喜欢雪、喜欢冻死人的冬天,他反人类,他就应该不得好死。

    比这个更离谱的罪状有的是,士人们争先恐后的给他定罪,一是为了讨好当时的新势力,二是为了给自己扬名,就像萧融一开始想的那样,蹭热度呗,大声批判曾经叱咤一时的镇北王,也是让他们快速进入陈留王、东阳王等人视线的办法。

    屈云灭还真没听过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愣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因为铸造它的人住在雪饮堂,他打造的兵器都叫这个名字,雪饮剑、雪饮刀、雪饮仇矛。”

    萧融“”

    这还真是他从未想到过的答案。

    听得萧融都有点想笑了“那为什么我从未听说过雪饮剑和雪饮刀”

    屈云灭的表情微变,变得有些得意、又像是不愿意表露出来“因为此人铸造的兵刃过重,不好使用,哪怕他人买走了,也只是拿回去当个花架子摆在屋中,只有我能日日使用它。”

    说完了,屈云灭又垂眸喝茶,但萧融分明看到他的眼神往自己这边移了移。

    这回萧融是真的忍不住笑了,不过他就是笑,也只是微微的勾了一下唇,让人分不清他到底为什么要笑。

    屈云灭多疑的性子开始发功了,他怀疑萧融这是在嘲笑他。

    而萧融没有解释什么,他笑完了,便往后一靠,靠在那蓬松的鸡毛枕上,屈云灭看的眉头皱了皱,他的五感比别人敏锐一些,萧融把那些鸡毛都洗过了,也晒过两次了,他觉得味道很淡很淡,只要不凑过去就闻不见,可屈云灭坐的离他这么远,都觉得这枕头味道真大。

    而且作为一个枕头也很大,四四方方的,哪有这么奇怪的枕头啊。

    屈云灭时不时就做出这副不太高兴的模样,萧融都懒得管他了,他只舒舒服服的坐着,然后跟屈云灭提了一件事“大王有空的话,可否写几封信出来攻打鲜卑一事,我左思右想都觉得不该只让镇北军出力,既然都是中原人,就该在攻打胡人上面群策群力,共襄盛举。”

    屈云灭“”

    他倒不至于连这种事都这么独,毕竟鲜卑人也很多,有将近二十万呢,哪怕他杀一年都杀不完,所以分给别人一起报仇他是没意见的。

    问题是连他自己都知道,外人不可能像他这么仇视鲜卑,他们都在等着捡现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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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想,屈云灭便这么说了“写了也没用,他们不可能来。”

    萧融挑眉“大王为何如此笃定。”

    屈云灭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只知道这是明摆着的事,但这回他沉默也不管用,萧融一直看着他,非要让他说个所以然出来。

    屈云灭“在别人眼中,我与鲜卑皇帝并无区别。”

    让他们两个自我消耗,才是那些人最乐见其成的事。

    萧融一怔,他没想到屈云灭居然说到了点上,也没想到屈云灭是知道这件事的。

    知道却还要义无反顾的去做,该说他洒脱,还是该说他笨呢。

    萧融沉默一会儿,他坐起身来,好好的看着屈云灭“大王此话有失偏颇,鲜卑皇帝是所有中原人的死敌,而大王不是,大王也是中原人之一,只是大王所处的位置离鲜卑更近,世仇也比其他人多,所以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棋盘的这一处,若换做是孙仁栾或者贺庭之,都是一样的,他们并不仇视大王,只是每人都在为自己精打细算,便要舍弃掉那些有可能威胁自己的人。”

    屈云灭拧着眉,不懂萧融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

    他又不在乎那些人是不是仇视他。

    萧融“敢问大王,你觉得国舅是个什么样的人”

    屈云灭想了想孙仁栾那张脸,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他还是给了一个客观的回答“他还算有几分骨气。”

    萧融默,他这评价其实有点低,在后世人眼中,孙仁栾已经能算是一个大英雄了。

    毕竟雍朝南迁之后,光嘉皇帝迅速病重,整个南雍朝廷都如履薄冰,一个不小心就能直接灭国了,是孙仁栾整合了朝廷,也是孙仁栾在整个北方都被胡人控制的情况下竭力斡旋,试图分裂胡人的联盟,并带领着南雍的军队,死死守住了淮水。

    淮水是不好过,但也要主将给力才行,不然只一条河流而已,早晚都能跨过去。

    可以说是他支撑住了这两年,才给了屈云灭迅速发展的机会,要是没有在南雍休养生息的经历,屈云灭可能直接就湮灭在历史长河里了。

    然而一个人有优点就有缺点,孙仁栾护住了南雍,却也遮掩不了他大逆不道的行为,危机一过去,大家就不买他的账了,总有人明里暗里的讽刺小皇帝皇位来路不正,还联合其他人一起,想要把孙仁栾拉下马。

    说起来,小皇帝的皇位确实很可疑,因为这位小皇帝登基的时候才几个月大,他是孙太后亲生的,但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光嘉皇帝亲生的。

    光嘉皇帝病重是因为听说鲜卑人打过来了,他在睡梦中仓皇跑路,结果摔了一跤,把腿摔断了,后来就一直卧床,卧床期间身体越来越差,在孙太后怀孕的

    那个时期,他就在卧床当中。

    这皇家的事外人哪知道这么多,虽说断了腿不耽误干那种事,可光嘉皇帝的状态那么差,再加上孙仁栾那时候已经掌权了,他非常需要自己妹妹生下一个皇嗣,用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小皇帝是不是光嘉皇帝亲生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反正这个时代又没有亲子鉴定,如今的问题是许多人都认定了小皇帝是个野种。

    换句话说,孙仁栾的名声也是岌岌可危,他最讨厌别人提起小皇帝的身世,所以需要旁人帮他转移注意力,另外,多做一些好事,也能让他的名声变好一点。

    萧融把这些道理告诉屈云灭,屈云灭觉得他说得对,但他仍然不觉得孙仁栾能出兵帮他。

    罢了,不过是写一封信的事,反正到时候孙仁栾拒绝了他,萧融也就能死心了。

    屈云灭恹恹的答应了,他这人没有拖延症,当时就准备去写,萧融却突然抓住他的胳膊“等等,大王写好之后,其他的先不要发出去,唯有发给建宁太守的那一封,麻烦大王让人快些送出。”

    屈云灭默默反应一秒,惊了怎么还要给黄言炅写信”

    萧融理所当然的看着他“黄言炅如今家大业大,在宁州剿匪又屯田,还接待了不少的流民,一看就是很有实力啊,自然也要邀请他。”

    屈云灭“”

    他待在原地一动不动,萧融疑惑的看着他,好半天过去,屈云灭才说了一句“此人与我有怨。”

    萧融“”

    敢情你也有心虚的时候。

    萧融默了默,然后笑道“大王曾是黄言炅兄长部下一事算不得什么秘密,彼时大王也是迫不得已的,黄言勤虽收留了大王,但大王并非池中物,怎么可能一直都屈居人下呢,相信黄言炅也知道这个道理。”

    屈云灭“不是这个。”

    萧融愣了一下“不是”

    屈云灭绷着脸,“黄言炅长我十岁,在庐江时他处处欺压于我,而我看在他兄长的面子上没有与他计较,但在离开南雍之前,我忍不下这口气,便抢了他的马匹与兵器。”

    萧融有点惊讶,不过感觉也还好“只是一些马匹与兵器,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应该不会”

    屈云灭又道“还有他的小妾。”

    萧融“”

    他瞪大双眼“小妾”

    屈云灭试图为自己辩解“黄言炅此人看起来憨厚,实际心肠歹毒,他后院中的女子都受不了他,有一女子企图让我带她离开,我便带了,还另外带了四人。”

    萧融“”

    要不是这是马车里,萧融直接就站起来了。

    “大王”

    被他喊的屈云灭头皮一紧,“她们都是苦命人你不是总想让我做好事,好在百姓当中扬名,这事在我看来便是好事。”

    更何况那时候他才十五岁,正是冲动的年纪,要换了现在,他自然不

    会再这么做了。给点盘缠让她们逃走就是,何必非要带着她们耀武扬威的过淮水。

    萧融服了他,这算哪门子的扬名,谁知道那些女子是苦命人,别说百姓了,就是另一个当事人黄言炅都会觉得屈云灭这是绿了他,然后带着他的五个小妾一起叛逃快活去了。

    萧融的表情十分精彩,一会儿红一会儿绿的,难怪黄言炅抓了屈云灭以后立刻就上酷刑,在这时代夺妻之仇不共戴天,黄言炅怕是记恨了他一辈子。

    在屈云灭有些紧张的注视下,萧融沉沉的吐出一口气“罢了。”

    他自言自语道“如今大王是镇北王,黄言炅不过是个建宁太守,实力的差距可以让黄言炅把所有屈辱都忍下来,他能韬光养晦到今日,可见他的心性有多稳重。大王还是照常发信吧,我相信他会来的。”

    屈云灭“”

    听着他夸黄言炅,屈云灭心里很不高兴,在黄言炅眼里屈云灭是他的仇人,而在屈云灭眼里也一样,他没杀他是因为黄言勤于他有恩,不然的话,早在庐江他就已经取了黄言炅项上人头了。

    屈云灭不怕再见到这个昔日死对头,他只是更想知道一件事“你也觉得我在此事上做错了吗”

    高洵之就认为他错了,别人的家事与他何干,他带走那些女子,就是让自己变成里外不是人。

    萧融微微一顿,他先问屈云灭“大王将那些女子带去哪里了”

    屈云灭“过淮水之后,确保黄言炅看不到了,我就让她们自寻生路去了。”

    毕竟那时候他满脑子都是复仇,这些女人跟着他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萧融“”

    所以你就是为了气黄言炅才这么干的对吧。

    抽了抽嘴角,萧融让自己的表情温和一些,“大王做得对,遇见苦命人有能力便搭救一把,这是仁善之举,但大王着实没必要将这仁善之举变成泄愤之举,过淮水之前便能让她们自寻生路了,过淮水后便是平白无故多一个死敌,真的值得吗”

    屈云灭皱眉“黄言炅算什么死敌,他连与我一战的资格都没有。”

    萧融“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啊。”

    屈云灭其实还是不认同萧融的话,但看着萧融有些疲累的神色,他没有反驳他,只是静静的坐着,思索他说的这几个字。

    萧融确实是有点累了,他想睡觉,可这位仁兄没有要走的意思,萧融正思考要怎么委婉的让他离开,突然,他听到外面传来杂乱的马蹄声。

    速度很快,一听就是全速赶过来的。

    屈云灭动作比他更快,他迅速掀开帘子,正好报信的将士来到这辆马车旁边。

    “大王前面有几千人马,为首者自称虞绍承,说是来投奔大王的”

    屈云灭一愣,他隐隐约约想起来虞绍燮曾说过,要让他弟弟也过来,这就是那个弟弟了

    对文人屈云灭不屑一顾,对武人他还是很感兴趣的,更何况这人还带了好几千兵马,自带投名状总比什么都不带强,屈云灭这就想下去探探虚实,而萧融突然从后面窜了过来。

    他紧张的抓着屈云灭的胳膊“大王,带上兵刃”

    屈云灭“不必了吧”

    他也没打算亲自和虞绍承切磋啊。

    萧融却十分坚持“一定要带着”

    屈云灭“”

    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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