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兄,宋兄。”
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周大少爷的声音。
屋里的折竹看了眼书桌旁正襟危坐,闻声却笔都没停的宋素英,噙着笑放轻了脚步转身出了门。
果然,不消片刻的功夫,周义裕就进了院,折竹上前迎了迎,“周少爷。”
“嗯嗯。”
周义裕连连点头应着,脚步却没停,只匆匆往屋里去,“我有要紧的事要寻你们公子。”
屋里听着动静的宋素英,这会儿却连眉毛都没动,只专心提笔写着经义。
周义裕一日里若是寻他十回,有八回都说是要事。
一进去,看着端坐在书桌前,连眼风都没给他的宋素英,周义裕眯了眯眼,随后脸上浮现出了戏谑的笑意。
只见他停住脚步,就站在原地开始摇头晃脑的吟道,“有美人兮,玉佩琼踞,清扬婉秀;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周义裕素日就风流,而且这样无缘无故的发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越搭理他,他越来劲。
因此宋素英只当未闻,头也不抬,静静的由着周义裕发疯。
“宋兄,你不想知道这个美人是谁吗”
直到听见周义裕问话,宋素英这才开了口,“不想。”
周义裕佯装可惜的一边点着头,一边看着宋素英,拖长了声音,“哦,就知道宋兄端方持正,一心向学,啧啧啧,倒是可惜我那四妹妹”
话没说完,就见宋素英的笔停了。
这次宋素英抬起了头,他皱了皱眉,看着周义裕“四姑娘怎么了”
“哈哈哈。”
见此情景,周义裕霎时忍不住笑着拍了拍手,乐道,“就知道你们这种人憋着坏呢。”
“表面上看着一个比一个正经,谦逊温和,不苟言笑的,实则心里头火热着呢。”
“我就说吗,往日里那些贵女,还有我那玉盈妹妹捧着一颗鸾心过来,你这厮却八风不动,不理不睬。”
“我只当你是个清心寡欲,一心向学的酸儒,要和这些书作伴一辈子呢,却不想原来是早早的就瞧上了我那娇滴滴的小表妹”
话没说完,见宋素英豁然站起了身,周义裕脸色猛地变了。
他连忙后退几步,连连喝道,“站那,站那,不许动啊,我我话还没说完呢,远沛你不要动,不然我不说了啊。”
见状,屋内的折竹低下了头憋笑,何丰捂着脸,不忍直视。
他们公子素日就爱撩拨宋先生。
明明说也说不过宋先生,打也打不过,撩拨起火了吧,他又怕,何必呢。
只看情况剩下的话两人不好再听,于是折竹和神色略羞惭的何丰退了出去。
屋里,见宋素英果真没动,周义裕提着的心放下了些。
但一抬眼,对上宋素英黑沉沉的目光,周义裕心狠狠一跳,娘的,这次怕是真拱出火了。
周义裕不敢胡言乱语了,他飞快的道,“没事,没事,我逗你玩呢,我那四妹妹好着呢。”
“有康嬷嬷亲自照顾着,除了人心思忒细腻些,又有些爱伤风悲秋外,无甚大事。”
看宋素英凝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周义裕凑近了些。
“哎,远沛,给我说说呗,你是怎么和我那四妹妹认识的素日里又从不见你靠近后宅一步”
“易安兄。”
“诶。”
周义裕应了一声,但看宋素英神色严肃,他也没嬉皮笑脸,连连点着头,“我听着呢。”
“我与四姑娘入府前便是旧识。”
“她活泼可爱,颇有侠义心肠,是个顶顶好的姑娘。”
“从前她年岁颇小,我亦身无长处,所以不敢妄言。”
“如今暂居府上,我是外男,与后宅联系多有不便,只偶然几次见面,她都笑的明媚。”
提起陈琇,宋素英的眉眼都柔和了下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宋某厚颜,若几月后高中,必是要明媒正娶的,此事,陈大人亦知晓。”
宋素英认真的看着周义裕,“只是如今宋某到底还未高中,也怕事有万一,事关四姑娘清誉,还请易安兄保密。”
“等此次秋闱试后,不管中与不中,宋某都会去表明心意,必不会耽误了她。”
周义裕
本想着抠出个芝麻粒来乐一乐的周义裕,猝不及防间就被囫囵塞了个大瓜。
这会儿被这瓜结结实实噎住的周义裕笑不出来了。
打趣归打趣,可他从未想过宋素英竟然真的会看着面前眼神柔和却又坚定的宋素英,周义裕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半晌,周义裕重又笑着点了点头,“远沛放心,你还不知道我吗”
他拍着胸膛保证,“我最讲义气了,你且放心,四妹妹还是我表妹呢,我自会照顾她。”
“不过远沛你今日说的话,我可都记着了,若你将来负了我这小表妹,我可跟你没完。”
宋素英隐约像是笑了笑,他点点头,“易安兄放心。”
“对了。”
周义裕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跟你说了,三日后我那四妹妹可是要去击鞠场的,素日在这府里你拘礼的厉害,到了外间,可是能好好说几句话了”
“击鞠场”
宋素英想了想,对着周义裕拱了拱手,“多谢易安兄。”
周义裕大大咧咧的摆着手,“我们兄弟不用这般客气,不过到时说话归说话,远沛你可不能借机欺负她。”
宋素英周身的气质此刻格外柔软,他轻轻颔首,“不会。”
靖王府
敛霜看着屋内凝神静坐,已经许久未动的陈玉岚,她虽心下不解,却也不敢打扰,只轻手轻脚的换了桌上的冷茶。
“敛霜。”
敛霜将茶杯交到门口的小丫鬟手上,听着动静连忙转身进了屋,“娘娘,奴婢在呢,您吩咐。”
陈玉岚端过茶杯,“后日的事,府上可安排妥当了”
“您放心。”
敛霜放缓了声音,“夫人和老爷已经商量好了,且夫人亲自安排了康嬷嬷跟在四姑娘的身边,必不会误事。”
事情办的这般妥帖是好事,可陈玉岚却没有笑。
她捂着自己的小腹,眼神里透着说不出的意味。
“当年我非要入皇子府,好不容易说动了父亲和外祖父,却被万氏压了一头。郡王心存远志,可我近三年却一无所出”
“敛霜,你说我那四妹妹就当真那般好福气,便是大觉寺的高僧都说她福源不浅”
看素日里佼佼出众,温和端庄的陈玉岚竟破天荒的露出一副颓态,敛霜心疼不已。
她连忙道,“娘娘,您也知道寺里的僧人最讲慈悲,又爱广结善缘,一贯都说的是好话。”
“退一步说,若四姑娘真有天大的福气,怎么就会忽然疯了”
“可见即便是有福,却也是个命格轻贱,承不住这福运的。”
“如今若她能侥幸入得您的眼里,到这王府里为您略尽绵薄之力,那才是她的福气呢。”
“若您相不中,凭她有甚么福气,也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疯疯癫癫的潦草此生。”
这一番话说的陈玉岚心绪平复了许多。
她看着敛霜,总算露出了一贯温婉的笑意,“这王府里人心鬼祟,步步惊心,还好有你一直陪着。”
看陈玉岚笑了,敛霜放下心,脸上也有了笑,“娘娘不嫌弃奴婢粗笨,奴婢只盼着这辈子能常伴您左右。”
陈琇从未入陈玉岚的眼,如今也不过是陈玉岚为着自己有朝一日竟要亲手将旁人送到夫君榻上的心酸,略提了两句也就过去了。
倒是说起靖郡王,陈玉岚的脸色恍惚了片刻,“从前郡王虽说冷峻寡言了些,但他想的什么,心情好时,我也能窥的一二”
“可自从郡王这次受伤醒后,我却忽然摸不准了。”
“郡王虽还是少言,但却看似温和了许多,甚至不比之前求全责备可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着他离我们所有人都远了些。”
“娘娘,只怕是您太过担忧郡王的缘故。”
敛霜想了想,宽慰道,“郡王爷无辜受灾虽说福缘深厚,可到底也遭了一次凶险,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有些许改变不足为奇。”
“您不是也说了吗,郡王如今宽和许多,待您和软,这也是好事。”
“希望如此吧。”
陈玉岚看看外头的天色,摇摇头,拿起了桌上的书,“还早,在等等消息,若郡王今日还歇在书房罢了,且等等吧。”
“是。”敛霜挑亮了烛火,静静地侍立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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