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清圆给冯镜衡去微信的时候,已经快中午。
他们董办已经商量着中午吃什么了,冯镜衡回过来的消息,栗清圆好像也不意外。
不肯就不肯吧。她也没办法,更不会自作主张地要孔颖去一趟。
他答应帮着养的,栗清圆觉得提醒他履行义务并不过分。
栗:那你今晚会过去的吧
冯镜衡看着她回过来的消息,不禁浮浮嘴角,并不响应她这个问题,而是要她回答他的。
冯镜衡我问你晚上有什么事
栗:应酬。
冯镜衡到几点
栗:不知道。太晚,我就不过去了。
冯镜衡这头想了想,岔开了话题
冯镜衡发来一条语音。
栗清圆贴在耳边听了下我待会让杭天给你发个联系方式,是孔颖他们那片社区的一个书记。昨天聊的那个事,你让孔家直接找对方,不明白或者不会聊的,跟杭天联系。他出面解决。或者,你让孔颖直接报我老头的名字,就说是冯钊明亲戚家的孩子。
栗清圆听完愣了好一会儿。
最后逼不得已地给他发了句谢谢。
冯镜衡这头已经回到办公室了,杭天等着给他汇报今天的行程,只见老板懒懒跌坐回椅子上。
冯镜衡嗯。他今天把你的橘子吃掉了,也该让他担点名分。
栗清圆云里雾里,什么橘子,什么名分。
可她还是得跟他问清楚呀。
栗那你晚上过去吗只要你看一眼就够了,那些脏的东西不要你来收拾,或者我明天早上早一点过去清理。
冯镜衡你晚上多大的应酬,要通宵
栗:有点远。所以今天就可能不去了。
冯镜衡哪里
栗清圆没有回答他。是因为同事商量好了中午吃锅包肉,问清圆有没有意见,她们点了几个菜,要清圆也挑一个。
栗清圆接过同事的手机,正外卖软件上点菜呢。
工位上她手机来电,搞得栗清圆匆匆点了个酸辣土豆丝就把手机还给同事了。
电话接通的时候,同事正告诉清圆,“土豆丝点过了,圆圆。”
“啊,点过了啊。那我不点了,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好吧”
同事点头,“行。反正他家锅包肉好大一份。”
等她和同事聊完了,手机听筒那头才静静出声,“同事关系挺好,还一齐共餐”
“偶尔。”
“我问你哪里”
“什么”
“晚上在哪里应酬”
栗清圆并不想事事都答复他,只反问他,“这和七七那头有什么关系”
“有啊,它这个新手上路的妈,三朝回门的新鲜劲都没过去呢,就准备着撒手不管了。”
栗清圆切一声,觉得对面人无稽之谈。
“我是怕太晚过去要么打扰你休息,要么”
要么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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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不在,不熟悉的房子,我有点怕。”
冯镜衡嘲笑一声,“怕什么,里头又没死过人。”
“你别这么说,不然我下次过去老想着这句话。”
冯镜衡决定不逗她了,“我晚上会过去,这段时间都住那里。猫嘛,你暂时要来管,否则真出了什么情况,我概不负责啊。哪怕熟悉也有个过程,嗯”
栗清圆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好吧,我再晚也过去一趟吧。”
“你在哪里应酬”
“”
“我还有很多事要忙,别让我一句话总是问三四遍,你都快吃中饭了,我到现在水米未进。”
“”
“在哪里应酬”
栗清圆没辙,这才告诉了他地方。
冯镜衡那头第一时间接收信息的痛快,“好。你忙吧。晚上结束,我去接你。”
“喂”栗清圆情急,当真喊了一声。
“嗯”
“我,我不要接了,我自己过去。”
“你不是说远吗晚上太远,就不要打车了。”
“我的意思是,你忙正经事要紧。”
“放心。既然答应你,就一定妥善安排好。”
“”
“还有事么没事我放电话了啊。”
栗清圆哑口无言。
那头再想起什么,“孔颖那事记得联系杭天,我就不加她微信了,有事,你转达我。”
直到中午午休,同事们一起吃饭聊天时,清圆都是心神恍惚的。
没吃几口就说饱了。
中午这顿同事没要他们aa,午休的时候,清圆想着还同事人情,便提前张罗着下午茶歇的点单,请大家喝咖啡。
董办因为老板有独立的业务链,所以几个同事都各管一方面,其中负责零件采购的大姐看清圆一脸红粉飞飞的,问她额是最近谈朋友了啊,气色好好哦。
栗清圆躲在屏幕后头拿耳机看小时候风靡一时的古装戏,没回应同事前辈的调侃,只硬着头皮说,早年的剧即便不谈情说爱也好看的,友情也很好,女孩子之间的姐妹情好动人。
大姐促狭道“噢哟,逃避问题哦。逮到了逮到了。”
栗清圆一只手托腮,装着一副中午瞌睡的神色。她从来不和同事多聊心事,要么和孔颖聊聊,要么就是跟向女士。以前她和季成蹊有点矛盾,栗清圆总是要跟亲妈牢骚的。
向女士那个急脾气,有时候气不过,就会劝圆圆分手。还没结婚呢,就受他这种窝囊气,结了婚还得了。
很奇怪,冯镜衡这事,栗清圆却丁点跟向女士倾诉的念头没有。
她甚至猜不准向女士的态度觉得冯家这种高品阶的,不去攀附为好,咱们又不是没钱,平白无故下自己水准干嘛
这话向女士绝对说得
出口,只要谁敢给她女儿气受
可是,栗清圆私心揣度,他冯某人的脾气明明很对向女士胃口。向女士就是喜欢这种又能说会道的,又拉得下脸做小伏低的。这明明就是向女士口中的能屈能伸。向女士的经典发言一个男人在你面前装得恨不得神台子上坐着的最好别搭理,越是想和你来往想和你有结果的男人,他在你面前越是没皮没脸,甚至是自卑的,反常的,幼稚的。
栗清圆觉得生理期的偏头痛更糟糕了,索性不想了,趴在桌案上想眯会儿。
全是大热天闹的,头昏脑涨,心烦意燥。
杭天给冯镜衡报完今天的事务,顺便说了下,老板要他查的汪春申那头。
实在话,汪避世闭关太久,先前他在国内旅居的几个地方都只剩下他名声大噪之后的吹嘘之言。
唯独,他这个私生子,是板上钉钉,不容置疑的。
女方是汪先前经纪人的妹妹。这个事情当初冯董找人挖出来后就不是什么新闻了,s城那头许多人知道。孩子寄居的外公外婆那里更是街知巷闻。
当初女方年纪小,一门心思迷恋汪,两个人又差了那么多岁。汪言明不会娶她,哪怕她用手段怀孕了,汪当初答应冯董出山,也是想按住这桩不光彩的事。
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女方重新考上名校,之后来往的男友也顺利发展到夫家。女方对汪唯一的要求就是管这个孩子到底。
这些事情,冯镜衡多少知道些。包括女方现在在s城的名望与地位。年少轻狂,痴迷一些如梦似幻的男人,清醒之后步入正途,有了自己的正缘、事业,这些都太好理解不过了,谁还会愿意回头沾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已经远不是骨肉了,是耻辱是当初应该果断斩断的一团血污。
冯镜衡按下这个孩子暂时不管,只问杭天,“汪这些年,准确来说,是二十年前到十四年前,有没有什么财务上的,大宗走向”
杭天摇头。就是没有,才无从下手。
冯镜衡静默抽烟,面上情绪凝然。
杭天经手了这事,才顺着老板立场置喙几句,“您是怀疑什么”
“她说她舅舅给汪去过不少信。我想着,如果汪春申当真有负她舅舅,总归要弥补点金钱的。”
“您是怀疑他们”
冯镜衡弹弹烟灰,清癯面庞淹没在吐出来的烟雾之后,“他喜欢任何人都不归我们管。感情瓜葛那也是他的私德,谁都没资格去审判别人。我只是听她口吻,她舅舅才是个真正的文人。”
杭天被老板口中不指名的ta绕的一时糊涂,前一个他指代汪,后一个她指代栗小姐,这两个指代却天差地别的亲近远疏。杭天承认自己远没有老板的心思深沉。“我不懂。”
“汪春申最好别让我挖出点什么,他要是敢拿着别人的心血去换功名,那么他就完蛋了”
杭天恍然大悟。“您是说,他剽窃”
“谁知道,哼。也许还不止。”说罢,案前的
人按灭了手里的烟,“汪有个助手,老周,顺便查查他。”
两个人聊完正事。冯镜衡率先脸一抹,喊饿,问他们中午吃什么。
祝希悦也等着帮冯总订餐。
冯镜衡嗯一声,说今天连累他们两个都晚了,就一吧,想吃什么点什么,他请客。连同下午茶。
祝希悦欢欣鼓舞。
“那么,冯总您吃什么呢”
这一天天地被问吃什么,也是个烦心事。冯镜衡想了想,抄作业了,“锅包肉。”
“啊”
“就锅包肉了,我也来尝尝到底是个什么味”
晚上这顿应酬,栗清圆吃得味同嚼蜡。
他们路董这个人,倒还不至于会利用女下属去调和剂地劝酒还是敬酒这些滥俗的手段。
这些真正的资本大鳄也不会在这样的松弛的场合促成什么急生意。联络就是联络。
期间,有客户推杯换盏间,把红酒杯拱倒在桌面上。栗清圆唤服务生来清理,全程她陪同人的自觉,坐在大老板的右手边。
人清冷孤零的美,记性到谈吐却是一等的好,几口酒下肚,面泛绯色,连带着颈项都有点红了,像极了那种不可亵渎的人间富贵花。
有路某人保驾护航,客户几个也轻易不敢朝这个女孩子调笑。
只问路董,老秦这是提拔副手上来了。
路董笑吟吟瞥一眼身边人,整个晚上介绍并喊她的名字也是亲昵的,清圆。“年纪轻,还得多历练。”
再闲谈到一些人物与项目,栗清圆总能驾轻就熟地给大老板提醒到位,组织架构或者项目预算,等等。
宴请直到最后,桌上一直与栗清圆隔着最远距离的一个客户倾身站起来,当着路董的面,说笑却也和煦的口吻,“清圆,赏光与我敬你一杯吗”
席上其余男士不免调笑起来。包括他们的路董,沉默便是纵容,默许。
栗清圆闻言,揭掉膝上的餐巾,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没拂对面经理人的面子,但也一视同仁的谦而不卑,口里的敬酒词客套、疏离,“该是我敬诸位前辈的。实在酒量有限,就借我们路董的光,给诸位前辈一道敬一杯了,多多包涵。”
祝酒的人,仿佛掉进人间汪洋的一簇冷焰火。冷冷淡淡一番话,干净利落地饮下一杯酒,最后哄得诸君都心上热络络的。
路董袒护或者怜惜女孩子,最终发话,点到为止了。“这酒桌上,为难女士,不是什么好品格。”
直到席散,酒店的旋转门之外,栗清圆提着一只爱马仕的herbag,微醺地站在与人体温差不多的热风里,非但不能夜风醒酒,反而沉醉得更厉害的样子。
她一身白衬衫配蓝墨色的及膝的鱼尾短裙。外套挽在拎包的手臂上。
整个人站在那里,全神贯注又分分钟想要逃离的冷淡神思。
东道主的老板与客户握手作惜别交谈,最后,那客户也来要跟栗清圆握手,
栗清圆的手还没递出去,有人步履从容地过来,波澜不惊地参与了他们这波临去前的交际“密接”。
冯镜衡的车子停在对面,他人下车过来的时候,顺道把应酬完的外套脱了,这时拿在手上,加入者全无唐突自觉,先与他们路老头寒暄起来。
路某人一眼认出了冯镜衡,交谈之余,不忘问候他父亲。
冯镜衡晚辈姿态地点头应答,说他父亲一概都好。
路某人便关怀起这位二公子来这里的缘故,“应酬”
“不,来接朋友的。”说罢,冯镜衡往边上微醺且发懵的栗清圆脸上投一眼。
一行人都略惊了惊,随之,好像一切又合情合理。
路某人明白了些什么,“那倒是小栗保密工作做得好,没听她提过。”
冯镜衡当这句是屁话,跟你们有什么好提的。当然,面上依旧是无懈可击的礼数与周旋,“是,她爸爸时常念叨她没头脑的。做一件事,便实心眼,心上放不下第二件。”有人这么说着,把外套很寻常地递给她,指指他车子,“你先到车上等我。”
明明已经交代完了,冯镜衡头一转,还信誓旦旦地问路某人,“路董,您这边结束了吧,我们圆圆能走了么”
路某人面上淡淡笑意,百分百点头,当然。
于是,冯镜衡把外套递到栗清圆手上,二人再寻常归家一般的自觉,这位冯二公子更是难得的低声下气,叮嘱女朋友,喝了酒、过去的时候当心车子。
栗清圆当真这么做了,只是她一路走到半道上,回头看站在灯火里的人,他依旧气定神闲地同那些人交际了许久,最后握手作散。
栗清圆就一直站在了原地,等冯镜衡过来。
白衫黑裤的人原路折返回头,他才到她跟前,仿佛不满意她还在这里磨蹭,左手一抬,顺势拨她整个人掉头,随即,扣住她的手腕,牵引着她上前。
勉强同频的脚步里,栗清圆喝了酒的思绪是漂浮的放大的,她清楚得感受到,冯镜衡虚空的掌心很热,很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