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闻然消息前,步清涵已然因为孟曼寒的出现,忘记了她后面要做的事情。
门一关,她先是去厕所吐了,缓了好久才出来。支坐在沙发,撩起眼前零散遮眼的发,扶额垂眸。
家里没有放置熏香,也没有其它有味道的东西,所以客厅独一盆的茉莉花香气虽然淡,却又无比清晰地萦绕在鼻尖,好似捕梦的网轻托起了梦境,步清涵恼火的情绪一点一点平静下来。
和孟曼寒之间的故事其实很简单,但却是步清涵这三十多年,比较大的重创
五年前,一个对步清涵来说很重要的势必要拿下的项目,她花了近三个月的时间,去设计,去绘制,去和客户沟通理念。而等到交项目的那天,她发现她的作品被替换,同一时间,孟曼寒展现出的作品,和她作品重合度高达百分之七十。
毋庸置疑,是孟曼寒抄袭了她的设计,并且把她的设计在她不知情的时候换掉。
更可笑的是,步清涵的设计图全驰野只给孟曼寒一个人看过。还是孟曼寒到家里找她,她没有设防被看到的。
就这样,原本属于她的合作和荣誉被孟曼寒夺去。
而这件事,驰野中除了她们两个,没有人知道。
驰野不少人说一浪更比一浪强,徒弟超过了师父。
发生这种事情,步清涵当然不会念及旧情,她向领导揭发,去理论,可领导却说合作已定,这时候传出抄袭的消息,对驰野的名声有影响。不管孟曼寒抄没抄袭,那个设计只能是孟曼寒的名字,他说“反正你是小孟的师父,她出名了,最后你也跟着沾光,无所谓啦大不了项目结款后,赔给你一半的钱”
步清涵知道,这位领导一直对她有所忌惮,两人曾因为几个项目闹过不愉快,自己在他那早就成了眼中钉。她出了事,对方只想看乐子。
从办公室出来,不等她找孟曼寒,孟曼寒先找到她,说是因为家里人做手术急需用钱,她不得已才想出了这个办法。
不得已当时她只问孟曼寒一个问题“既然缺钱,为什么不跟我借”
因为借钱可以解决家人手术的问题,却解决不了在驰野,一直被步清涵压一头的事实。
她想要超过步清涵,可她又不如步清涵有能力,所以
她跪下,抱着步清涵的腿,哭着说“涵姐,我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我保证没有下次了,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
步清涵无法原谅背叛。
就算是孟曼寒,也无法原谅。
孟曼寒跪在她面前时,怒气转变成了悲哀和凄凉。
对孟曼寒的情谊不是假的,失望透底,伤心欲绝,她的限度也只能是不追究。
计较有什么用呢
驰野烂透了,这个行业烂透了。
她甚至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会被孟曼寒这样对待。
她就想到,从小到大,不少人说过她高傲自大。她好强,做什么都要做到极致,就被说成好胜心强,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太过急功近利。外冷到被人说不近人情,没有人情味,像是一座冰山。还被说有时工作会抓住一些细枝末节不放,要求严格,不是没在厕所和茶水间听到过组员议论她。
还有追求者因为求爱不得,说她越冷傲,站的越高最后摔得越疼、得不到人爱、众叛亲离的时候,她都没当一回事。
孟曼寒的背叛,无疑给了她重大的打击。
只因那个时候,孟曼寒是她在驰野最信任的人。信任程度快有司若心的二分之一了。
被信任的人背叛,步清涵难免陷入自我怀疑。她想,她真的这么不值得吗就像是箱子里有一个发了霉的水果,她在箱子里待太久,导致她跟着烂了
她不得不以为自己也染了霉菌,生长出绿毛,乌泱泱的满是烂果的臭味。
可也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出现,将她从水果箱中拿出,清洗干净,放在了果盘中。
并对她说“可我觉得,阿姨你是世界上最最好的人。”
最最好,比最好还多了个最字。
过了那段时间,最后这事儿对步清涵来说,便像是压在老房子上的雪。新雪盖旧屋,暴雪非但不会压塌她,反而湿染了些许旧时韵味。
看到闻然的消息,步清涵才想起自己还答应了小朋友去打羽毛球。
斜靠在沙发上的她多了几丝病怏怏的姿态,心情被孟曼寒破坏,导致她整个人的情绪有些丧,本跃跃欲试的心情完全被消磨。但答应的事不好反悔,况且闻然已经到了楼下。步清涵纤弱的手腕离开支撑的额,回了一句好的,起身去卧室换衣服。
她将裙子换下,换了套简单的灰色运动套装,又把头发梳了起来,绑了一个马尾辫,照了下镜子,看起来精神满满不会被察觉出什么异样后,便打算出门了。
开门前步清涵迟疑了下,她怕孟曼寒还在门外,也怕出去会碰到孟曼寒。
但想到闻然还在楼下等她,步清涵也顾不上犹豫。
碰就碰到吧,做亏心事的又不是她。
好在直到下楼她都没有见到有关孟曼寒的影子。
出了单元楼,步清涵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亭子前微弱光线里的闻然。
先不说闻然穿了一身白,在昏暗灯光下显眼,只说闻然的身段,放在人群中也无法忽视。当然她说的身段,不是多么的性感妖娆,身材多么的凹凸有致,十七岁的女生,哪会有过于成熟的韵味只会像稚气未退的雨后翠竹。
反而就是干干净净的气质,挺直的薄背和身姿成了这混沌夜色里吸睛的存在。
如风,如雨。
如旅行中叹为观止的每一幕精彩美景。
就好像是自然的力量。
对,自然,用这个词来讲闻然带给她的感觉一点都不为过。
似产生无限能量的大自然,只要看到,眼睛自然的就被吸了过去。
心也不由得静了下来。
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抛掷脑后,步清涵扯了扯嘴角,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温和“怎么不先去公园等我”
公园距离闻然家近,闻然过来找她,是绕远路了。
闻然没有隐瞒,也没有找别的借口,她很直白地说出内心想法“我想和你一起过去。”
步清涵心莫名地颤了下,微微一顿,“那你在桥那等我不就好了还多走这么多路。”
她说的是连接河两岸的一座只供人行的桥梁,多数人过岸都会走它。
闻然挎着装有羽毛球拍的袋子,跟在步清涵身边,两人并肩向外走。
边走,闻然边回“阿姨,我不太喜欢等。”
“可你在楼下不也是等我”
“但当我看到你家里窗户的灯暗了,看到楼梯间窗口的声控灯亮起,我就知道具体要等你的时间是从三楼到一楼的二十秒。而不是站在桥边,望不到你家,望不到你家灯光,望不到头,这样等待就显得很漫长且无止尽,这种感觉我不喜欢。”
“”
愕然同及柏油路上被树影打碎的婆娑灯光渲染在了脚下的路面。
步清涵脚步不由的放轻,望向闻然的眸光闪了闪,她总觉得,闻然所指的等待,不止是这一次。
可她还有哪次让闻然等过呢
步清涵记不清楚,她只能对闻然保证“那以后我尽量不让然然等我太久。”
闻然没回话,走过小区的油路,向桥的地方走时,她才开口“阿姨,我刚才看到孟姐姐了。”
步清涵一怔“你还记得她”
“忘不了。”
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闻然眸底升起了抹暗光,不过路边的灯光错落,朦胧的光线没能使它太明显。
路边有辆机车飞速驶过,喧嚣的轰鸣声很是吓人,令人心惊。
走在里侧的闻然不着痕迹地拉了下步清涵的手腕,反应迅速是出于本能想要护步清涵,当发现车离开,没什么危险,闻然的手也放下了。
好巧不巧,闻然抓的地方是孟曼寒拽过的。
对于孟曼寒上手她下意识就是甩开,可是对于闻然,步清涵只当是小朋友走路要牵手,被碰到的那秒还虽有些不自然,却没想甩开。
结果她心里的那股不得劲儿还没完全升起,闻然的手就离开了。
一切发生的很快,还没两秒。
注意到远驰而去的车,和无声走到她侧边、靠向马路边的闻然,步清涵眸闪了闪。
她这是被保护了
被闻然碰过的地方残留下余温,温热感好似是被盛夏偷偷吻了下。
留下的沉醉,细丝密密的从手腕到了心口,搔起一阵痒。
步清涵另一手轻拂而过,想把那股微痒抚平。
也在这时,耳边响起闻然另一个问题。
“她是来找你的吗”
步清涵声线清冷“嗯。”
闻然噢了声,又问“你还会跟她玩吗”
玩
也是。在当时小闻然的观念里,她和孟曼寒在一起,形影不离就是在玩。
步清涵在这当时年幼的闻然角度思考过后,回“不会了,之前工作我们常在一起。现在我们不在一个公司,联系就少了。下次你见到她,想喊就喊,不想喊就当不认识。”
是她想当不认识孟曼寒。闻然是她这边的人,自然要跟着她一起当作不认识。
闻然“我记下了。”
随即又语重心长似地说出了句幼稚的话,至少在步清涵听来是挺幼稚的。
闻然说“阿姨,她不好,咱就不跟她玩,以后你只跟我玩。”
心情沉闷的步清涵一下子就被逗笑了。
她弯眸“好,只跟你玩。”
为什么闻然会说孟曼寒不好因为孟曼寒抄袭她设计这事,闻然知道,也只有闻然知道。
那次她因为这件事儿喝醉,醉酒后不但把她喜欢女生的事说了,连这件事也说了,还说了好多好多小秘密酒醒后,步清涵有想过灭口来着开玩笑。
她只能祈祷闻然记不住那么多,不然真的是丢了大脸。祈祷没用,她就跟闻然拉了勾,连哄带骗让人小孩儿替她保守秘密
想到孟曼寒也见过闻然,无法避免会对闻然说什么,步清涵不放心地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闻然乖声“我们友好地打了个招呼,她就离开了。”
听到友好两个字,又见闻然脸色并不难看,步清涵放下了心。
想孟曼寒人品再差,应该不会跟小孩较劲。
“”
两人很快来到公园,除了她们外,还有上次一起打球的两个朋友。
叫田桃,叶凝。
田桃步清涵认识,也是一个院子长大的朋友的孩子。叶凝则是两人的高中同学,步清涵没见过。
不过经过上次打球,两小孩儿跟她都熟悉了。一见到她,小跑着朝她跑来,喊她姐姐。
对的,她们喊的是姐姐。
步清涵本来说让她们和闻然一起喊她阿姨,可她们说步清涵看着年轻,叫阿姨就叫老了,就得叫姐姐。且她们喊步清涵为姐姐,还能占闻然的便宜。
步清涵没在意,这都是她们小孩子之间开玩笑,反正人叫她姐她就应着,谁不喜欢被小妹妹喊姐啊
倒是热身的时候,闻然在一旁问她“阿姨,我叫你姐姐你也应吗”
“想都不要想。你叫我姐,那我成闻沛的啥了”步清涵轻哼笑,“这点便宜能让你妈占喽”
闻然眸低了低。
这点便宜都不能被占,那要是
她抿唇,“噢。”
青春期的孩子心思敏感,步清涵怕闻然误会,还特意解释了句“不是针对你,只是针对你妈。”
闻然“”
步清涵和闻沛两人,分则各自为王,合则两个小学生。
什么都能斗起嘴来。
这都没见面,只是单人单说,都能损起来。
步清涵想到什么,问“对了,你妈知道我回来后,有没有提起我”
有。
让闻然少跟步清涵接触,别被步清涵带坏了。
同时想到闻沛挤兑步清涵的那几句话,闻然道“没有,快临盆了,她顾不上。”
步清涵讶然“快生了你去看了吗”
“去了,今天中午刚回来。”闻然做好了热身,拿起脚边的球拍袋,“明天就开学了,怕没时间再打球,所以今天才约阿姨打球的。”
田桃和叶凝也热身结束。性格稍微比较活泼的田桃走了过来,冲步清涵笑道“步阿姨,上次没和我们一起,这次和我们一组啊”
开过玩笑,她们就又正经喊步清涵阿姨了。
步清涵还没说话,她面前出现了只杆为白色的球拍。伸手接过,耳边是闻然回她们“不了,阿姨跟我一组。”
接着闻然轻挥她手中和步清涵一对的白色球拍,低声道“我们两个是一队。”
队这个字很妙。
一队,一对。
一对,一队。
听着有些混。
田桃和叶凝没听出什么,说笑了两句就走向了对面。
三人都站好了位置,步清涵却站在热身的地方未动。
闻然看向她,疑惑地喊“阿姨”
愣神的步清涵被喊的回过了神,抬脚往过走,嘴角扬起了抹笑“来了。”
她愣神的原因是不知道是不是闻然加了稍轻的儿化音,还是打球的地方过于空旷造成了回声,步清涵将最后一句听成了
我们两个是一对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