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素了解步清涵性子,知道她辞职另有原因,可若步清涵有意瞒她,一些事情谢素还是不会知情。
例如高中有天她彻夜未归,说是和司若心闻沛在闻沛家睡的,其实是她和闻沛硬架着司若心去网吧通宵了。
例如她出国的真正原因不是早就想去德国发展。
例如她的病。
例如她喜欢同性。
网吧那事儿后来被人戳到了谢素那,要不是闻沛这个总在谢素面前戳她窗户纸的人跟她站在一队,加上在长辈那里一向是乖孩子不会说谎的司若心跟着附和,或许没那么容易骗过谢素。
毫不夸张地讲,谢老师眼线遍布全世界。要想瞒着她,就得瞒着所有人,或者骗过她。
这么多年来,知道步清涵喜欢同性的,只有三个人。
司若心,德国的那个朋友,以及闻然。
司若心会知道,是因为司若心就是女同本人。她姬哒响,一扫就给步清涵扫雷似的扫出来了。
步清涵至今都忘不了那天,她和司若心如平常一样下学,吃着街口买的烤冷面,司若心喂了她一段烤肠,忽然问“你是不是喜欢女生”
被沾有酱汁的烤肠香迷糊的步清涵冷不防地点头“对啊。”
回答完她才意识到暴露了什么,本来想装懵混过去,谁知道更让她震惊的是后面,司若心说“我也是。”
就这样,她俩互相为对方保守秘密。也因为知道彼此的秘密,她们的关系比之前要好了些,那段时间闻沛老是问她俩是不是有什么瞒着她
德国的朋友知道,因为她也是一类人,人群中对视一眼就看穿了。
至于闻然
闻然当然不是女同啦。那年闻然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她会知道是步清涵喝醉了,把自己那点事当着闻然的面全都秃噜出来了。
步清涵都不愿回想。挺大的人,在一个孩子面前耍酒疯,丢死人了。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好在,她们是拉过勾的。
回到步清涵喜欢同性上。
这件事要是追究,还得从步清涵初中开始说。
年代过于久远,就不慢慢细说了。简单来说是在身边人情窦初开早恋,男男女女成双成对躲在后山小树林的亭子中牵手拥抱时,步清涵无视给她写一封封情书的男生,对同班级的一个女生产生了好感。
是好感,不是喜欢。她当时没想和那个女生在一起。
那时她只是确定,在全都是男生和女生搞对象的环境下,她跟别人不太一样她喜欢女生。
随着那个女生谈了恋爱,步清涵萌生的好感还没变成喜欢就止于了初中。到了高中,学业繁忙,每天在身为老师的谢素的监督下,她根本没时间想这些。
大学虽然空闲时间多,但步清涵利用这些时间考证、兼职、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在学业和工作上,没有谈情说爱的想法。当然也有可能是,没有遇到足以让她心动的人。
她一直寡着,直到在驰野工作的第三年。
她的世界闯进了一个很有朝气的女孩儿,就像黑夜里无法躲避的灯光,充斥在她生活每个角落。
那个人叫孟曼寒。
也就是之前司若心口中的“前女友”。
叩门声响起前,步清涵正站在厨房,与碗里还在冒热气的中药作斗争。
闻然嘱咐她说药不能太热和太凉喝,所以每次热好步清涵都会放一会儿,放温了再喝。
但现在,步清涵有一个想法她想把药倒入水池。
谁能救救她
这药怎么会这么苦
哪怕每次喝完立刻往嘴里放闻然给她买的小饼干也无济于事这种苦,比她打工这十多年的经历还要侵肺入腑。
还没喝呢,她嘴里已经泛起了苦水,胃里也一阵滚滚。
想吐,想逃。
敲门声响起的恰到好处,步清涵逃也似的快步出厨房。
顺手拿起块饼干放到嘴边,抑制嘴里返泛的苦水。
步清涵如果知道开门后看到的人会是孟曼寒,她宁愿返回厨房干了那碗中药。
步清涵今天不打算出门,起床洗漱后她换了身舒服的家居服。丝绸面料柔软顺滑,淡淡的米黄色好似刚有熟意的麦穗。长发散在肩膀前后,每一根头发丝都精致的在孤芳自赏。
孟曼寒记忆里最多的是步清涵穿正装、冷面薄笑的模样。多年未见,乍一看见这么这么柔
她有点形容不上来。这扇门开前,她构思过无数个步清涵的样子,但唯独没有这种居家的画面。
是她没见过的。
孟曼寒愣了几秒才笑喊“学姐。”
学姐,她第一次见步清涵就是这么喊的。
这一声对步清涵来说,是冲破时光的利器,将她拉回到了最初见孟曼寒时的场景。
与眼前一刀切短发、周身气质凌厉,一眼看去就知道是职场精英的孟曼寒不同,那时的孟曼寒还未大学毕业,是出来实习的大四生,青涩懵懂。
可就是那样的她,喊人时毫不怯弱的眼神里写满了野心。可惜那时的步清涵没有读懂。
快速切断对孟曼寒的回忆,步清涵一声未吭,利落地关门。
孟曼寒抬手阻挡,哪怕她眼疾手快,门还只剩下了不到十厘米的宽。夹缝中,她道“学姐,这么多年不见,见面后一定要这样吗我,”
我了一声,孟曼寒难以言喻地停顿两秒,扫除内心纠结,道“我很想你。”
步清涵顿了一下,她想说什么,可想到对方是孟曼寒,又什么都懒得说。
只吐出了两个字“撒手。”
声音不高不低,却掷地有声。冷淡的语气犹如当年跟在她身边,被布置和分配任务时的不近人情,孟曼寒身体比脑子快,下意识服从地放下了手。
没有外力抵抗,步清涵一把合住了门。
步清涵缓缓地挺直了腰,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隔着门看孟曼寒。
准确来说,是看过往交织的现在。
孟曼寒会来她有些意外,意外的不是孟曼寒来,而是孟曼寒居然来找她。
也不奇怪,知道她家具体位置的,也只有孟曼寒了。
那天拒绝了南以,驰野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以公司的名义给她发了三封邮。每一封邮件开出的条件都要比上一封好,无论哪封,所写的条件都已经超出榕城设计圈的待遇。
驰野发来三封,步清涵回绝了三封。
以前圈里的朋友发消息说她不念旧情。她笑了。哪还有什么旧情在驰野包庇抄袭者的那刻,它就不在步清涵的就业选择内。
更别说被抄袭的是她。
她回去,是去以身饲养吸血鬼吗
外面的孟曼寒拍了两下门,虽得不到步清涵的回应,她却知道步清涵能听见她的话。隔着门,她说“学姐,我想跟你聊聊。今晚老地方见好不好”
依旧没等到回应,孟曼寒沉默了十几秒,包里的手机响个不停。她只好说“学姐,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今晚见。”
转身离开之际,她对着门闷声补充“你不来,我不走。”
伴着走楼梯的声音渐弱,步清涵松开一直紧握的门把。手捂上胸口,压着拥挤在胸腔处的恶心。
伴着下楼梯的声音渐弱,步清涵松开门把,手捂上胸口,压着拥挤在胸腔处的恶心。
这下好了,现在不但要面对中药,还看见了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更想吐了,也更想逃了。
步清涵忍着恶心到了厨房,碗里的汤药已经不再冒热气,一靠近,却还能闻到它散发出的阵阵苦味。
不过远没有孟曼寒的学姐让她恶心。
她端起碗,在倒掉和喝掉之间犹豫。就在倒掉占据百分之八十的时候,步清涵余光瞥到了立在旁边的饼干。
那是闻然特意买给她的,让她喝完药吃几块压苦。
送药来的那天,闻然特意跟她说“阿姨,如果药太苦不想喝,那个时候一定要闭着眼一口气将药喝光,越犹豫越彷徨越受罪。”
这点步清涵清楚。但清楚和实践是两回事。
她本就恶心,再把药喝了怕是会吐。
碗已经举到了水池边,甚至倾斜了四十五度。
可就在浓棕色的药汤即将流入水池,步清涵一仰头一闭眼,碗送到了嘴边。
恶心的事情太多,她该做的应是克服。当断则断,也是她一贯的处事风格。
而让她犹豫并转而改变主意的,是她想到那天,她对送药来的闻然说谢谢,而闻然说
“药是我抓的,我熬的,我装的袋。当然要负责到底,把药送过来啊
“阿姨如果要谢我,就把自己的身体养好,我还等着阿姨带我出去玩呢。”
就凭这话,她步清涵便不能辜负这碗药。
屏住呼吸快速喝下了药,步清涵拿起饼干塞进嘴里。
饼干的淡淡奶香和中药的苦在口腔中争斗。
吃着饼干,步清涵冲洗着碗。
刚洗完,门那又传来叩响声。
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担心是孟曼寒返了回来。
正不紧不慢的擦着手呢,听到门外响起闻然的喊声,步清涵快速转身。
打开门,第一句问的是“你不是有钥匙呢忘了带了”
闻然进门,对上步清涵的眸笑道“之前家里没有人住,我可以拿着钥匙随便进,但是现在阿姨你回来了,我不打招呼就用钥匙开门,像登徒子。”
步清涵失笑“你这什么比喻”
刚擦干的指尖还沾染着湿气,步清涵挑过耳边碎发,轻拍过闻然后背,一边往里走一边说“跟我不用客气,当成自己家,下次来了直接拿钥匙开门。不然我要是正忙着,顾不上给你开门,你还就在门外等着了”
闻然嘴角稍稍扬笑。
走过餐桌边,看着干净的桌面,她问“阿姨吃饭了吗”
“吃了。”
“药喝了吗”
步清涵还没回答呢,闻然紧接道“没有倒掉吧”
步清涵站定,眨了眨眼。
真是奇了怪了,这都能被预判到
她轻咳声清了清嗓子,“我小孩子啊不喝药倒掉”
闻然抿唇欣笑,“阿姨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步清涵“你瞧着我怎么样”
“看着比回来那天要好。”
面色有了红润,眼底的倦意少了些,未着妆的唇也有了玫瑰色。闻然手蜷了蜷,终于还是开口“不过我想给阿姨切脉,看一下具体”
步清涵打断“把脉就不用了。”她不知道闻然的医术怎么样,但事情已经过去,没必要再让身边的人知道,不然只是徒增担忧和后怕。
步清涵轻声“我恢复的很好,闻姨开的药很管用。等药喝完了,然然再给我把脉,看恢复的怎么样”
看得出步清涵的抗拒,闻然蜷起地手微微舒展,“嗯”了声后,将手上买来的蛋糕放到茶几,“我记得阿姨喜欢吃one家的蛋糕,路过时看到出新款就买来了。”
当然如果她指的路过是特意骑着单车去蛋糕店,买完蛋糕就折返回来的话,那还真是路过。
步清涵有意控糖,很少吃甜品了,哪怕这是她曾经最喜欢的品牌,如今看到也没有想要吃的欲望。但闻然的话,乍然让步清涵眼睛亮了亮,嘴里还未散褪的苦味忽然就没那么浓了。
“这什么乖乖喝药的奖励”
闻然抿笑,“阿姨尝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