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陵府。
府城沿海,盐贩子成灾,形成了特有的盐帮,久剿不灭。
这是南地最出名的地方,在这片地界上建起的四海镖局,所押货物,多数都跟盐有关。
他们需要帮外地商人,平安的把从盐帮买来的盐,押运回各地。
佑平三十二年,很平常的一天里,丰州来了个叫徐诚小哥儿。
他来打通联络点,找到了南地镖局的总舵,以营生做饵,让他们接下了这件麻烦差事。
营生等到开春里,才有信件送来。
正式退居种田,他们又犹豫不已。
无他,盐的利润太大,盐帮不除,就有源源不断的商人慕名而来。
他们做镖局生意,不敢沾染私盐,但要在当地如鱼得水,打响声名,“保护费”是少不了的。
交了保护费,他们押的镖才平安顺利。名声外传,才有老客带新客。
出了一笔保护费,所挣银钱,也比种地好多了。
南地镖局是挂牌营业,他们向往着安详日子,又抱着“再来一次”的侥幸心理,想要再接一单,再攒攒银子,然后退下。
有多少人能抗住“再来一次”的诱惑
兵变的事,直到结束,才传到了上陵府。
一来就是大刀子猛猛砍,大炮都带上了,对着盐帮汇聚时,都要连番打哑谜、对暗号的几条主街,严阵以待。
官兵放话,要盐贩子们供出“帮主”,真能把帮主捉了,他们就不点大炮,否则地都给轰没。
盐帮对外团结,对内则内讧不断。
小小的地盘,大大小小的帮主十几个。
他们多有不对付,但凡遇到官兵来捉,都要互相“扬名”。以对家的名义,骂狗官。
骨气跟危险,一并送给对家。
这回也不例外。
人群中互相喊话,竟把“帮主”们供了个七七八八。
他们笑嘻嘻的,有官兵带路去抓,每个帮只抓了几个倒霉小喽喽。
往年官府都没下狠心剿,最初几年过后,都是睁只眼闭只眼,随便捉个人就算过去了。
这回他们阵仗不同,因为没有动手,盐贩子们还以为跟以前差不多。
结果炮火正对着人群聚集地,火线引燃,他们懵然间来不及逃,有人当即断了命,有人残着肢体哀嚎。
一炮下去,就是人间炼狱。
这是动真格的。
盐帮是走私,跟官服当对着干的,明知死路,反爆发出强烈的抵抗,往外冲着,成为刀下魂,炮下鬼。
附近百姓抱头奔逃,炮声带来巨大的恐慌,让远一些的百姓,也跟着离家逃走。
他们都不知道该往哪里逃,大街上人挤人,乱作一团。
镖局跟盐帮联系紧,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他们是想要银子,又不是亡命之徒,立马把正门关了,收拾东西,临时分账,各
家散了,有缘再会
盐帮的人,一经散去,融入万民之中,官兵难寻。
他们镖局的人,本身就是良民,回归百姓的普通生活,就简简单单。
这一番动乱,从年中持续到年末。
城内几经扫荡,周边县城都受到了影响。
所有经历这场变故的人,都看见了朝廷的决心朝廷要灭盐帮。
期间抄家数十,都是以贩卖私盐为由,缴获家资,连绵车辆拉不完。
不懂政务的百姓们,此刻此刻都懂了,知道朝廷为什么突然下狠手剿盐帮挣钱哪有抄家快。
这场变动,闹得人心惶惶。
城内小有家资的商户,都怕自己被恶意举报,成为“盐帮帮主”,被抄家充军。
他们四处走动,送礼打点,没被抄家,也被剥了一层皮。
南地镖局的人,在此动荡之中,也被波及,门户被清。
他们散得早,上陵府内,四处躲藏。人好着,但镖局跟镖头的两处宅子,从此不归他们所有。
直到年底,他们依然不敢聚集起来,期间收到了丰州来信,只看不回。
有事要帮忙打听,他们平日里留心注意,但不敢主动探听。
这般熬到年节,镇守上陵府的人一批批退去,剿盐帮的事,告一段落,他们才敢喘口气,晒着太阳过日子。
没有人镇守,这阵子带来的压抑,都要找地方宣泄。
从许多百姓们的议论声里,他们得知盐帮十不存一。连有盐商名头的商户,都被抄了家。
怪事是,很多盐贩子,尤其是那些斩首示众的帮主们,他们都一口咬死,众人全都以命作保,说上陵府还有一个大盐贩子,他们如果是帮主,那个盐贩子就是管帮主的头目
问是谁,在哪里,他们说是宋老大,住中心街区,紧挨着衙门的老秀才家
老秀才有,盐贩子却是没有。
因他们的供词,官兵才多留了一阵子。结果什么都没有查到。
百姓们都很疑惑,盐帮里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个宋老大。
议论之中,另一番声调起来。
“官兵都查不到,那肯定是没有啊。说不准是他们死到临头,故意恶心人呢故意编个更大的帮主出来,让这些官兵一辈子都抓不到人。”
很有道理。
他们因此还延迟了斩首日期,可能只是想多活几天而已。
官兵怎么都抓不着,什么线索都没有。
办了这么久的差事,总不能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吧
此案终结,盐帮已灭。
南地镖局的人,有部分心神恍惚。
他们认识个宋老大,跟海外商人做茶叶生意的,是宋明晖的大哥。
因常年跟海外商人打交道,偶尔也会出海,经常见不到人,家里都是夫郎操持。
会是同一个人吗
这个谜题,他们不知晓,也知道分寸
,藏在心底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不敢问。
直到年节过去,他们在平和的日子里,体会到了平淡生活的好滋味,才又凑到一处,商量着去哪里买良田。
上陵府水多地少,田价更高。
镖头这段时间沉下心,思索未来,觉着有个法子或许可行。
“买田发展太慢,时日久了,大家伙儿急躁起来会有内讧。田也贵,一次掏太多钱,风险也高。不然这样,我们先盘个场地。去年很多商户被抄家,这种作坊好买。江老大给的营生多,我们不贪,也不能太杂,先在县城里做豆制品吧”
江承海给的豆制品种类,是江家氏族试运行过后,又补充了新品类的单子。
触类旁通,会做豆腐豆干,会发酵豆乳做霉豆腐,其他都大差不离,不过是豆腐的一百种食用方式罢了。
他们有把子力气,从前打点的关系还能继续用。开个大的豆制品作坊完全没问题。
这头好了,各家各户先在自家田地上种豆子,做原料供应。
以后买田也是,他们不合伙。谁家想多买,谁家想少买,都看自家意思。
作坊优先从内部采购豆子。田地上种植别的作物,也随他们心意。
大不了去收购原料,到时分红,每人都少一些。
是合伙,又没绑定特别深,算账清楚。
一番讨论,大家伙儿都同意了。再说分红细节,叫了账房先生来算合理与否,就各自出门看作坊。
这头事定,他们终于得了空,给丰州写回信。
先是对江承海的感谢,说了很多。又说兄弟们的现状与决定,暂无盈利,只能说对未来的期盼。
然后是江承海交代的事务。
先是南地各联络点收集的情报,再有他们补上的剿盐帮时发生的各类事情,最后是新增的江老三一伙人的行踪。
江老三一伙人,日夜兼程的赶路,走的水路,途径上陵府。只做了食物补充。
或是有意避开宋明晖的娘家,他们不知道南地的联络点,不止在上陵府,还有镖局走镖路上的标记点。
江致微半途请郎中演一场戏,结果他亲娘真的得了癔症、患了疯病的消息,一并记录。
再有两老已故,让江承海节哀。最终写上他们一伙人,在津口落脚。
开春里,还有一人给丰州寄信。
隶属于上陵府的禹南县,是灾地重建。李燕白在这里安家,做客栈老板。
她在这里,跟江知与委托舅爷家送来的冬桃作伴。
冬桃是江知与从江老三府上赎出来的丫头,有了新生活,干活勤快又麻利。
她在老太太的刻薄日子里过了十年,李燕白的小姐脾气经过磨砺,对她来说是小意思。两人相处时日久了,以姐妹相称。
李燕白给丰州寄信,按照最初定下的情报收集目标,先写了禹南县重建过程里的种种政策与变化。
买家先给钱定丝绸,县里延迟交货,价钱比市价低。
这让禹南县得到了一笔远超赈灾额的钱款,专钱专用,用在丝绸上。作坊开起来,工人请过来,灾区百姓一批批有了活干,慢慢攒起了银子,日子有了盼头。
最初的工钱比较低,大家都能忍受。
没在作坊做事的百姓,都组队去种植桑苗,为来年的丝绸做准。
京城的动乱没有影响到这里,甚至于府城的剿盐帮事件,也没有影响到这里。
丝绸是大事。它能直接当银子实用,是市面承认的硬通货。
禹南一县遭灾,丝绸产量所受影响以十万计。没人敢来找这一处的不痛快。
不过有人借机谋利,不影响下面的重建与生产,但口头上争取。
李燕白的客栈开得好,位置连接乡村与县城,正好是收丝的必经之路。对这块肥肉有兴趣的人,都要从她门前过。
有人落脚,她就能顺道听一耳朵。
来的势力乱糟糟的,还没稳定呢,就想抱金鸡,吃金蛋。
新皇继位了,禹南县这只“金鸡”,还得养两年,等桑树长成,才是真的大富大贵。
所以最近也有许多人,尤其是上陵府剿盐帮的动静太大,府城很多商人外逃,他们看准了禹南县的前程,来这里落户。
禹南县的地价、商铺、房价都猛猛涨。
李燕白信件只写到这里,没有说她另添置了产业,现在是个小富婆了。
冬桃才来不久,是店里伙计,只拿工钱。
她听李燕白的话,也是想要以后有归处,那点月钱,攒起来买了五亩良田,还是种了桑苗的良田。往后老有所依了。
新一年,李燕白要扩大经营。
又单起了一封信,问徐诚要不要加钱投资。
以后来禹南县的商人只会更多,客栈占了好地盘,可以趁机大力发展。
这信件,送去指定联络点,层层转交,混入各联络点的“纸片”里,因厚度略显显眼。
镖局的人没动。押镖多年,看什么宝贝都有定力了。
此次送信,是镖头亲去。
他要见见江承海。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