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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激动地手舞足蹈,却见少女刚刚踏进湖里,就沉了下去,她在湖里挣扎,呜咽着喊他,“云琪哥哥,救我,救我。”
他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的人,五脏六腑都灼烧着,拼命地往前,想要向她靠近,却始终在原地,就好像前面有一道透明的屏障将他阻隔。
他看着少女慢慢被湖水吞噬,整个人都好像疯了一般,那种痛刊心刻骨。
蒋云琪突然大叫一声,从幻梦中醒来,眼角尤带泪,一片亮色水痕,不知灼烧了谁的眼。
他趴在江小鱼的身前,鼻尖确实有股淡淡的玉兰花香,不是梦中的玉兰花香是她身上的
他挣扎着抬起头,双眼带泪,心却好似被撅住,如梦里一般疼痛入骨,那种失去什么人的离别剧痛,生生缠绕,如附骨之蛆。
他定定看着眼前的人,双手使劲地抓住她的手臂,声音不似往日的冷寒,带了一丝孩子气的请求,“江医生,我可不可以有一个请求。”
江小鱼见他双目赤红,脸上尤带泪痕,早已不复人前的高贵冷冽自持,而是一个脆弱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眼泪,心脏蓦地一疼,顺着全身的经脉血管,流走到五脏六腑。
她将那股突然而来的心悸压下去,忍不住伸手将他脸上的泪擦去,动作轻柔的不像话。她嘴角带笑,轻轻地点点头,“嗯,你说吧。”
蒋云琪被她突然的柔情缠绕住,心底涌出些不管不顾,已经错过了十几年,如今再不能将她放走
一想到梦中被湖水吞噬的少女,心脏就忍不住疼痛,身体再也控制不住,突然将她抱紧在怀里,薄唇靠近她的耳朵,“以后给我看病会诊的时候,可不可以叫我云琪哥哥”
云琪哥哥这也太少女心了吧没想到他的内心深处竟是带着这样的渴望吗他刚刚到底看到了什么又想到了什么
这个称呼过于亲密,可是一想到他刚刚痛苦的面容,就忍不住心软了。
江小鱼想着,在医院看病的时候,连妈妈都天天的叫,现在叫一声云琪哥哥,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一切都是为了病人,对作为一名负责任的主治医生,就应当如此。
按照病人的要求,这样才能靠近他,走进他的心里,窥探他的隐私,进而治愈他的心疾。
虽说马上二十六了,叫云琪哥哥有些羞涩,但反正是在私下里,左右也就两个人知道。
思及此,江小鱼郑重地点了点头,似乎刚刚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般。但真正要叫出口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别扭,但又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穿透岁月的长河,曾几何时,她似乎也曾这样叫过一个人,甚至叫了无数遍,已经深藏在某个角落,以至于一张口就那么顺其自然地叫了出来,带着少女特有的娇羞,“云琪哥哥。”
喊出口的时候,江小鱼也愣住了,愣过之后,脸刷地就红了,真是要了老命了,老夫的少女心啊
为了治病救人,我这是把老命也搭上了,我们医院的宗旨是,为病人服务
强行给自己打了一针鸡血,终于将涌上来的血压了下去。
待她慢慢平静,才发现蒋云琪竟然握着她的手臂哭得像个孩子
那种冲击真的很要命啊,平时看着就是个驰骋商场的钢铁硬汉,估计连笑都不笑的人,一年到头就那一个冻死人不偿命的表情,突然有一天哭了,还哭得像个孩子。
看到的时候,总觉得有种冲突的矛盾感,总会不由地想,不应该是这样啊他怎么会哭呢
果然应了那句话,男人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想来一直缠绕在他心间,挥之不去的那段往事,真是造成他晕血症的罪魁祸首吧。
原本已经被她擦去的泪水,在听到那一声真切的呼喊后,毫无防备地就流了出来,默默地,无声地,似乎在诉说着多年的思念,穿透了梦的壁垒,变得真实无比。
蒋云琪曾经做过无数的梦,每一年每一天,几乎没有间断过,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
有时候血色之后,会伸出一只小手,与他遥遥相望,却始终触碰不到,只有那一声声“云琪哥哥”,缠绕耳边,痛彻心扉。
江小鱼见他默默地流着泪,双眼甚至有些呆滞,被他这怪异的反应吓了一跳,急忙将他扶到沙发坐好,又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本子,温柔地问道“云琪哥哥,你能告诉我,你刚刚看到了什么吗”
好吧,既然第一声已经叫出来了,之后就没什么羞涩的了,她一直在心里重复地说着,他只是个病人,对,他只是个病人,我这是在帮他治病。
蒋云琪躺在沙发上,头枕在沙发背上,脸部朝上,双眼紧闭,似乎这个动作可以将泪水流回去,就不会让人发现他的脆弱,这也是一种潜意识的自我保护。
江小鱼将一切看在眼里,却并未开口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等着他,等着他开口,等着他将心底的故事讲出来。
虽然对她而言,蒋云琪只是个初相见的陌生人,但内心深处却无比坚信着,他一定会开口的。
至于为什么如此坚定,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可能是当了许多年精神科医生特有的直觉,也可能是因为他那莫名其妙的请求。
她在心里想着,在蒋云琪的内心深处,肯定住着一个人,一个曾经每天亲密地叫他“云琪哥哥”的人。正因为那一声跨越记忆的“云琪哥哥”,定能勾起他的回忆,将他心底的黑暗撕裂,射出一束暖热的阳光。
也许是听到了她的心声,蒋云琪真的开口了,那些被他隐藏在心灵最深处的隐秘,一直压了十多年,此时的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堪重负,想要冲破围栏跳出来,让密不透风的心好好地呼吸一下。
早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他身边就有一个家庭医生,也是精神科医生,可如今过了十五年,依然没有任何进展,只因他从未向他人敞开过心扉,更不曾将那些隐秘说出口。
有时候他会想,到底是什么原因呢难道是对那个医生的不信任或者想要极力隐藏不堪的过往,并以此来保护脆弱的自己亦或者只是一直在逃避
可当他看到江小鱼的时候,他才明白,他只是在等一个人,等一个可以倾听他的人,可以让他无所顾忌去倾诉的人,而那个人只能是眼前的人。
不管江小鱼是不是医生,都注定是她,因为她一直是他的结,亦是他心里过不去的情劫。
蒋云琪忽然睁开眼睛看向她,看着她清澈透明的眼睛,那里好似蓄着一汪水,埋着一块褐色的玉,此时里面满满都是他的倒影,好像这一刻,她的眼里只有他一样。
他的心情突然前所未有的放松,缓缓开口说道“我总是重复着做一个梦,几乎每天都会梦到,而且已经做了十多年,有个词叫跗骨之蛆,我想就是那种感觉吧。”
江小鱼见他终于开口,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就像是循循善诱的老师一般,温柔说道“那你在梦里见到了什么呢”
蒋云琪似乎不想面对那一切,脑袋忽然一阵针扎般的疼,他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依旧将头靠在沙发椅背上。
声音轻缓,早已退去了原有的冰寒,“梦里刚开始的时候,是大片大片的红色,好像是血染的,然后是大片大片的白色,是玉兰花盛放的颜色。
在玉兰花树下有一个少女翩翩起舞,她总是朝着我甜甜地笑,喊我云琪哥哥,然后”
江小鱼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着他的话,听到这里,他却戛然而止,不禁问道“然后怎么样了那个少女怎么样了”
她慢慢地引导着他,想要鼓励他将所有一切都说出来。
蒋云琪依旧闭着眼,似乎再次陷入了那个梦中,声音忽然变得很急促,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恐惧,他似乎在害怕什么,“然后,然后她就掉进了湖里,在湖里拼命地挣扎,一边叫着我的名字,一边挣扎。
我想要冲过去拉住她,可我却动不了,即使动了,也一直在原地奔跑。我和她之间好像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幕,无法触及,只能看着她被湖水吞没,然后我就会被吓醒。”
江小鱼神情慢慢变得凝重,一般人的梦境都是由现实演变过去的。
就像通常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看到的人,或是白天经历的事,因为过于在意,或是没有看到想看到的结果,人就会潜意识地在梦里寻求答案。
梦就像是一面镜子,会将人心底最深处的所思所想映照出来,或是增加一些人物情节,或是删减一些。
蒋梦琪之所以会重复地做同一个梦,只能说当时那件事对他的打击太重了,以至于再也忘不掉。
梦里的红色,应该就是血,说明当时幼小的他看到了血腥的场面,至于白色的玉兰花,应该是一种美好的象征,或者说是他的救赎。
身在血泊中的他,想要有人伸出援手,拉他一把,而他最期望出现的那个人,定是非常喜欢白玉兰花。那个在花树下起舞的少女,应该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那个极其喜欢白玉兰花的姑娘。
在梦里,可是那个少女最终没有救他,反而被淹死了,只能说明,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应该是发生了意外。
或许像梦中发生的那样,少女溺水了,又或者是发生车祸了,一切皆有可能。
至于现在她是活着,还是香消玉殒了,都不得而知。
唯一可以肯定的事,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以至于再也忘不掉。
也就是说一直束缚着他的应该有两件事,一件是血腥事件,一件是少女落水事件,前者是造成他晕血的导火索,后者是加重他病情的束缚。
要想治愈他的病,只能双管齐下,将这两件事弄明白,从根源上入手,彻底清除他心里的障碍。
江小鱼将他梦里所有的幻想人物都记下来,通过自己的分析,相互勾连,彼此或许存在着什么关联。
思考了片刻,方小心问道“你还记得为什么会梦到红色的血雾吗在血雾之后,你还看到了什么”
蒋云琪眉头忽然紧蹙起来,眼皮颤动,双手不觉紧紧攥起,声音带着颤抖,“我、我看到了匕首,匕首上沾着血,到处都是血。”
江小鱼眼睛闪过一道白光,继续追问道“是谁拿着那把匕首流血的人又是谁是男是女你当时在什么地方”
蒋云琪拼命地摇了摇头,忽然捂住了头,在沙发上左右摇摆着,额头已有细汗浸出,一脸的痛苦之色。
江小鱼急忙将手里的本子和笔放下,将他轻轻地抱住,小手拍着他的背,“云琪哥哥,你不要怕,想不起来就算了,下次再告诉我。
你能跟我讲讲梦里的少女吗她为什么会落水你还记得吗在你的真实生活中,是否也有这样一个真实存在的少女
你小的时候,她是不是总跟在那你身后喊云琪哥哥,云琪哥哥,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她现在在哪儿可还活着”
也许是提及了少女,原本在挣扎的蒋云琪突然安静了些,就像是被抚慰的困兽,捂着满身伤痛低喘叹息。
他好似终于记起了什么美好的记忆,轻声说道“我小的时候,邻居家有个小女孩,比我小几岁,总是爱跟在我后头,就像小尾巴一样,甩也甩不掉。
她上幼儿园的时候,总是缠着我给她讲故事,或是软糯的撒娇,让我帮他做手工。
她上小学的时候,总爱推着粉色的自行车,让我在后面帮他扶着,教她骑自行车。有时候摔到了,还要无赖地撒娇,说是我没有扶好,真是让人头疼。
等到我上了初中,看着我每天骑车去上学,她又开始纠缠着,让我带她去学校。
她家里有专门接送的司机,可她偏偏不坐,总是坐在后座上揽着我的腰,一脸笑意地说,什么车都比不上云琪哥哥的车,因为车上有云琪哥哥。
明明是那么小的孩子,却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情话。又或者小孩子都天真,心里想什么也就说什么了。
那时候我还没发现,原来从她出生起,我就一直在她身边,看着她一天天长大,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更粘我,完全把我当成了私有物。
初三的时候,班里有女生偷偷给我写情书,因为不能随意丢弃在学校里,我只能暂时放在书包里带回家。
有一天晚上,她来我家窜门,那么些年,她早已把我们家当成自己家了,当时我正在浴室洗澡,却不知她早就钻进了我的屋里。
当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坐在床边,手上拿着那封粉色的情书,哭得像个泪人。
我当时吓坏了,真的非常后悔,没有及时毁掉。虽然那时候她小学都没毕业,可我心里隐约知道,我们彼此的心里都藏着一颗未破土而出的相思豆,只待她长大了,情窦初开。
我语无伦次地跟她解释着,却越解释越慌乱,两只手忙着给她擦眼泪,却越擦越多。
她一边哭,一边说,这是喜欢你的女生写给你的吧没想到写得那么感人,呜呜呜,我被那句话整懵了,搞了半天,她是被那封情书打动了
我竟有些哭笑不得,感觉自己真是自作多情了。但又听她接着说,虽然很感动,但还是不行,云琪哥哥只能收我的情书。
云琪哥哥,你先等等我,等我长大,能谈恋爱了,就每天给你写一封情书。现在开始我要好好练字,好好学习写作文,一定会比她更厉害的。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表梅,不知青梅苦,只作青梅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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