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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雨还在下,风势不减,水雾扑到在身上冰凉刺骨。索兰打了个哆嗦,绑好了背上的箭筒,弧钩箭的箭头带着锋利的倒刺,挂在腰口跑动中很容易受伤,他每次狩猎都会检查几遍箭筒是否绑牢,随行的猎人有的就因为绳子断了箭筒坠地,来不及取箭被暴怒的野熊一掌拍碎了头盖骨。

    “你的射术从哪里学来的?”没想到巫医竟先开的口。

    “从一个老猎人身上,是个瞎子。”

    “你让瞎子教你射箭?”

    “怎么了?”索兰听出了话里的轻视,有点生气了。

    “他什么都看不见,能教会你什么?”

    “听音辨位。”索兰提高了音调,“一流的猎人射箭靠得不是眼睛,而是耳朵。”

    “靠耳朵?”巫医踩着雨水,停下来回头看他。

    “譬如是蛇,蛇要是在黑暗中发起攻击,你来不及生火怎么办?或是天下着大雨,你根本无法生火,你看不见它,手里只有一张弓和十几支箭,你逃不走只有射出几支箭的机会,射偏了就会没命。”

    巫医总有点不相信萨貊的话,从十几米远的树顶射落骷髅花的叶子,怎么看都是不可能办到的事。巫神头上会射箭的人只有族长一个,他的弓是一个外乡客送的,还亲手教会了他射术。看到弥由的时候,他忽然就想起那个人来,只记得一个背影。

    “你遇到过这样的事?”

    “碰到过很多次。”索兰淡淡地说。

    “那你害不害怕?”

    “当然了,第一次面对我手脚都在抖,连弓都拉不弯。后来也就习惯了,可能是熟悉了黑暗,之后射箭就不依赖听觉了,而是靠直觉。”

    “你射下骷髅花的叶子也是靠直觉?”

    “那并不难。花叶是红的分外醒目而且还生长在树顶,站在远处看一目了然。”

    “冢蛇口中有一个毒囊,你能不能射中?”

    “蛇王……”索兰愣了愣,不明白话题怎么扯到这儿上面来。

    “我又不知道毒囊在哪儿,蛇王一旦张口会迅猛地扑咬,连避开都是问题哪还有机会张弓。”索兰摆了摆手,“何况是蛇王,又不是寻常见到的蛇。”

    “捕获龙刺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玻璃长瓶,师父说对付蛇王的方法是用弓箭,巫医水镜就有出色的射手,能驯服蛇王的大多精通射术。”

    “为什么呢?”

    “蛇王全身的鳞坚硬入铁,任何陷阱都不管用。除了口中的毒囊尾巴上还有一处,是颜色不同的一片鳞,勐丹当年也是靠弓箭降服它的,蛇王天性孤傲、凶狠,任何靠近领地的活物都会被杀死,它也是蛇里面最聪明的,知道感恩会守着自己的主人,哪怕人已经死了仍会守着那间屋子。”

    “扎鲁说过的,蛇王到死只认一个主人。”

    “他见到过冢蛇?”巫医挑了挑眉。

    “不清楚。很多事他也是听来的,训蛇人一定见过,他常和这个朋友一起喝酒。”

    “他还说了什么?”

    “我都记不得了,一路上遇到的事儿太多,连睡觉都不踏实。”索兰随口嘟囔道,“不过,那颜一定都记得,他记事最清楚了。”

    “那颜?”

    “就是我们这几个人里的头领,相当于巫神头的族长吧。”索兰解释说,“草原可比这片林子大得多。”

    “那里什么样子?”

    “天宽地广,没有这么高的树木,花草也都无毒,更不会遇到大蛇和虫子,骑着马望着云霞远去,心里总觉得明天会更好。即便你日子过的穷苦,还是会充满希望。”

    “那里的人没有仇恨吗?”

    “有吧,只是我没有见过而已,那颜心里就有恨吧,他杀过很多人。”

    巫医怔了怔,迎着雨点缓步向前,“看起来不太像。”

    “那你觉得心里有恨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冷酷无情的,为了报仇不择手段,哪怕杀死毫不相干的人。”

    “他就是这样的人啊,只是不会表露在脸上。”索兰说,“你如果跟去了,我们生活的地方可能就要打仗了。”

    “为什么?”巫医大声问。

    “草原上生活着不同的部落,并不只有一族,有强弱之分就会发生争斗,就像蛇捕杀弱小的猎物。这种事避免不了几百年前就是这样,打打停停,死了很多人,无休无止。”

    “他们之间有仇吗?”

    “或许有。”索兰想了想,摇头,“或许没有,不知不觉就这么发生了,草原上的男人们期盼打仗,那是一辈子荣耀的事儿,大贵族们不支持,太多怕死。”

    “那你希望吗?”

    索兰张了张嘴,垂下头去。

    巫医没有再问,眼睛透过雨幕望着远处。他还不是完全能理解那个地方人们是如何生活的,四下是何景象,忍不住好奇想去看一看。何况族长已经死了,他不能再回巫神头,也不能去巫医水镜,不如到更远的地方生活,忘掉过去的一切。

    “我觉得人们日子虽然过的苦,也没有什么,至少比家破人亡要好得多。战事一起,年轻的男人都要跨上战马,寨子里只剩下些老幼、妻小,最终能回来的很少很少。”索兰神色有些悲伤,“可祖祖辈辈就是这么活过来的,那颜说过想终止这一切就要把部落合为一家,这也是他的志向。”

    “所以才不得不杀死那些反抗他的人?”巫医问道。

    “不。有的人也希望这样,只是希望草原上的主人由他来当。就好比你们选族长,训蛇人都希望自己可以成为族长吧?”

    “当然了。那是先辈们的愿望,我爷爷就没有实现这个心愿所以才寄托在父亲身上,从很小的时候就严格地教导他如何训蛇,我父亲是巫神头几辈人里最好的训蛇人。”

    巫医话音忽然低落下去,“可他并不希望我也是这样,从小就吃很多苦,甚至有生命危险,训蛇也要靠天赋,并不是谁都可以。我很害怕蛇,还被咬伤过心里留下过阴影,我父亲是个很善良的人,他不求我一定要做成什么,也没必要和村子里那些训蛇的同龄孩子比,活的开开心心就好。”

    “可越是这样我越想争一口气,训蛇人的后代怕蛇会被人笑的,所以我都是暗地里去做。可能我的确有些天赋吧,十二岁的时候驯服了一条黑纹蝰蛇,原本它是把我当做猎物的。”

    索兰微微一惊,“你七岁就离开了家去找巫医,多久才找到?”

    “也是十二岁那年。对于寻找巫医早已经不抱希望了,可我心里还想着报仇,过去听人说禁地里有个地方是蛇王的巢穴,我费了很长时间寻找最终找到了,也见到了蛇王,我的蛇很快就被杀死了,我想要逃走被树根绊倒在地上,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也不是太害怕,这些年都是一人漫无目的地的东奔西走,什么也做不了根本报不了仇,不如死了。”

    巫医回忆着,话音轻缓,“我师父出现了及时相救,他一直在打蛇王的主意,因为做错了事被赶出了巫医水镜,如果能驯服蛇王就可以回去了。”

    “为什么?”

    “巫医水镜中有很多珍奇的毒物,但蛇王是屈指可数的,能收服他的人少之又少。巫医是按照家族出身和能力评判地位,我师父出身低微,但天赋极高,驯服蛇王的人在巫医水镜可以做司祭,地位仅次于巫医后裔。”

    索兰连连点头,“那他后来成功了吗?”

    “师父总是说能力有限,其实他可以做到的,因为舍不得我。他不想再回去了,有了传承者了无牵挂,巫医水镜没有他要牵挂的人。”

    “那他为什么会被赶出来?”

    “为了一个女人。师父总是说年轻时过于冲动,得失心太强,那个女人心里是想着他的,却不得已要嫁给一个大家族的后人,师父想带着她逃出去,女人也同意了,可没有成功。那个女人后来死了,死在她原本要嫁的丈夫手上,那个人不久就要做司祭了,而我师父则成了巫医水镜被唾弃的罪人,被赶了出去。”

    “他和我一样都是被赶出来的,师父心里也有恨,恨不得杀了那个人。他想捕获蛇王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后来就把仇恨放下了,他说那个人没有错,他是真心爱那个女人,错的人是自己,太强求根本得不到的东西。”

    巫医立在坡上,迎着风雨,目光锋利起来,“我也想放下恨,也试过都没有用,族长的位子原本就是属于我父亲的,他不希望我也成了训蛇人是因为——他坚信自己可以实现爷爷的心愿,让我多陪陪母亲,他忙于训蛇没有时间陪伴她,但我父母很相爱,从来都没有吵过架。”

    “是他让我变成这样的!让我失去一切,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家,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森林里游荡,我要活下来不管再苦再难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可我还是失败了,成为了巫医又怎么样呢?”巫医缓缓放开了拳头,雨点溅落顺着脸上流淌,他脸上的怒和怨消失了,整个人像是变得弱不禁风随时都会倒下。

    索兰轻轻地按住他的肩,“那颜会帮你的,他说到做到!”

    “可我担心他不是族长的对手,杀不死冢蛇就没机会杀他。”

    “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族长很少会出家门,即便遇到祭祀的节日也会带着蛇,村子里的人都很怕他,训蛇人也对他言听计从。你们到了巫神头有机会得到他的接见,却没有机会下手,你们的首领说第一场雪来之前就能办成,我不相信。”

    “那你怎么不当面说出来?既然事情难办,可以慢慢商量。”

    “我宁愿相信,他不愚钝一定也明白,既然答应我说明有办法。”

    “什么办法?”

    “你不该问我,你是他的人难道一点也不清楚吗?”

    索兰摇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笑,“那颜心里想什么我从没明白过,可能弥由明白,他们两个说起话来总让人听不明白。”

    “弥由?”巫医记得这个名字。

    “就是那个用刀的北陆人,他是河摩草原上身手最好的,再难的事都能办成。”

    “所以这件事要靠他?他可以杀死冢蛇?”

    “我不知道。但他从来没有让那颜失望过,一次也没有。”

    巫医像是懂了点点头,“他后背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我们在林子里遇到了黑纹蝰蛇,王蛇随后也来了,这些蛇像是发了疯游水追上来,如果不是到了龙刺的领地,我们一个都活不成。”

    “王蛇……”巫医念道着,“王蛇不容易遇到,轻易也不会离开巢穴,除非是你们闯入了它的领地……在哪里遇到的?”

    “岸边不远的林子。”

    “黑纹蝰蛇据水而居,善于游水,捕猎都是顺着河流到下游去,一般在雨天活动。”

    历史

    萨貊得到巫医的帮助,击溃了河犁,河汐危在旦夕。星夙的到来扭转了战局,最终战胜了萨貊,统一了羌络平原。

    之后的十三年里,在鬼道军师的辅佐下,另两大平原尽入囊中,星夙成为了南陆的王,率领一手组建起的飚骑军进军北陆,久战告终当上了皇帝,天下一统,太平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