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老对他们有特别的安排，我想武士们不但不听你的命令，擅自行动，可能和镇子上的人还起过冲突……”

    “你说的对。”巫商回忆着说，“三年前，我带着三十五个人出发，最后到巫神头的只剩下了四个。我们曾想尽办法跨过那片毒水湿地，最终都失败了，打算鬼巫节一过就回去。其中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喜欢上了村子里的一个姑娘，求我和其他三位同伴让他留下来回去后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心里一软就同意了，谁料三个人中还有一个爱上了那个女人，他知道那个女人看上的人是他的同伴，有一天夜里……他约了那个女人出去没想到……”

    巫商止住了话音，一脸痛苦，风吹着焰火映得他沧桑的面容分外清晰。

    “他奸污了那个女人，害怕事情被揭发便杀了她，对不对？”

    “他回来后什么也没说，第二天鬼巫节过后就动身离开了。在回去的路上，随行的人先后被毒虫咬伤，从村子上带来的药物很快用光了，那时候又赶上暴雨，不要说行路连个栖息之地都找不到整个人像是都泡在水里，伤口开始溃烂，回去的路还有很长药物要留到后面再用想要活下去只能咬牙坚持。”

    巫商望着火光，声音低哑无力，“我们又走了五天，连日的阴雨让人辨不清方向没想到竟迷路了，那几个人开始绝望、抱怨甚至想要杀我，伤口还是恶化，毒液会慢慢流入心脏要人的性命，药物只够一个人只需，很多药被雨水泡得发了霉，在一天夜里——我听到了惊恐的叫声，那么响盖过了沉雷……”

    “你看到了什么？”莫汗跟了一句。

    “他们在厮杀，人们像是发了疯，保管药品的那个人被一刀砍断了手臂，躺在泥地里哀嚎呼喊，另外二个人在追杀抢到药物的那个男人，他们在林子里飞跑、拼杀。我心里害怕大着胆子追上去，看到倒在雨水里的男人向同伴求饶，全身剧烈地颤抖，那名同伴举起手里的刀冷笑，说起了奸杀那个女人的事，舍老派他们来下了死命令，想尽办法也要找到巫医，即便杀光村子所有的人也在所不惜，我吓得跑掉了，当时只想拼命地朝前跑不管到哪儿，那个人已经杀疯了……”

    “所以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那个人被丢在林子里，只会被蛇虫杀死。”萨貊叹了口气，“那这么说——巫神头不能再去了，村子里的人不会欢迎外人的。”

    “那个女人的尸体被埋得很深，村子里的人未必知道。每年总会有几个人在林子里遇险，碰到大蛇被活吞都不稀奇，哪里找得到尸首。”

    “那这一次为什么答应他？出于被迫还是真的想要找到巫医？”

    “都有吧。”巫商说，“跨过地水的主意不是我出的，出自一个同行之口，是个还很年轻的小伙子，听说他也去过林子多次。”

    “哦？”萨貊略显吃惊。

    “听说是从亚坦那里投奔过来的，曾经去找过巫母就是选在雪天。”

    “那他找到了吗？”莫汗惊得瞠目。

    巫商摇摇头，“其实舍老已经不重用我了，认识林中的路并非只有我一个人，那个年轻人身手好、聪明机智，舍老愿意冒这次险都是因为他的建议。”

    “那他曾经是亚坦身边的人了？为什么投奔？”

    “不清楚。”

    “蒙火儿信任他吗？”

    “信任，不然这一次不会这么决定。”

    “未必吧。”萨貊若有所思，“这个人投奔过来，如果是出于真心，那他找到巫医的机会很大。如果是亚坦派来的一颗棋子，似乎对他的势力也构不成任何威胁。蒙火儿如此决定一方面是想仰仗巫医来逆转战局，另一方面是忌惮亚坦会搬出巫母来助阵。”

    “那我们去是不去？”莫汗问。

    萨貊没有急着回答，目光转向扎鲁，“跨过地水一直往东，你觉得遇到巫医的几率有多大？”

    “七成。”巫商脱口而出，“那里被奉为巫神头的圣地，不会平白无故。”

    “蒙火儿会派多少人前往？”

    “几十人。”

    “能活着走到村上的人有多少？”

    “顺利的话……一半。”

    “一半……”萨貊念道着，手里划着木枝，“如果不顺利呢？”

    “林子里有很多泥沼，若是遇到暴雨根本无法辨识，一旦踩上去……”巫商摇摇头，“还有就是水泉，没有我的允许决不能喝，还有大蛇……千万不要伤害它们，林子里的蛇嗜血，闻到血气就会聚集在一起，它们成群行动有自己的领地，不小心闯入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派去的人会对你言听计从，还有别的吗？”

    “休息的时候不要靠树，虫洞基本上都在树木中，要找个开阔的地方休息。晚上生火不要太多，最好只有一堆，有的蛇虫见到光就会恐慌很可能会发起攻击。”巫商嘱咐这些的时候全然变了个人，一脸的严肃和精明，“还有就是碰到雨天，低洼的地方绝不能走，树果基本上都能吃可以采摘储备，这些都能做到的话……不出意外就能平安无事。”

    莫汗听完觉得上述所说办到并不算难，心里不免好奇，“那我问你，前几次跟去的人都是怎么死的？”

    “那片林子没人会知道将发生怎样的事。暴雨天陷进沼泽的人不在少数，许多植物上的刺也带着毒，时间久了一样会要人的命。去毒的药物是个难题，无论携带多少都不够用，伤势重的人就只能抛下，真正死于蛇虫的不多。”

    马蹄声。

    周围的护卫们纷纷把视线转向远处，只有一骑快速地逼近。萨貊脸色一喜，站起身朝前迎了几步。

    顾名思义归来的人是谁，莫汗知道如果弥由今晚不回来，以后都不会再到河摩的地界上来，除非是因为打仗。

    “以为你也会送七里的路，我有足够的耐心等。”萨貊对他笑笑。

    “太久不见了，只是谈了些过去的事。”

    “没有说点别的？”

    “我说过的，我会做那颜手里的刀，但杀他不行。”

    “我不是已经答应过你了吗？这次会面突然说起巫医的事，蒙火儿猜到我一定会按耐不住的。”

    弥由跳下马上下打量着那名巫商，“那颜既然猜到这儿很可能是一个陷阱，为何还犹豫不决呢？”

    “你觉得他说的那些话可是真的？”萨貊和他并肩，声音压得极低。

    “应该是真的，那颜一定注意到了那个人的手……我见到过很多巫商，他们的手掌是黑的，小臂却不是。还有他的眼神，如果他真的没有经历过那些，眼神里的镇定、激动不会表露的那样明显，除非是个城府很深的人。”

    “那你觉得他会是吗？”

    弥由看着萨貊，神色有些严肃，像是看出了什么问题。

    “他的话我信，但不能全信。一切顺利的话也只有一半的人能活下来，我再想派谁前往，该不该去……”

    “那颜决定了吗？”

    “蒙火儿清楚我的为人，布下这一颗棋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我喜欢做的就是——见招拆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