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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真是的,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们是朋友嘛,心里有烦恼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蒙塔一愣,刚刚还骤然紧绷的气氛忽然化开,女孩的语气虽然依旧带着责备,但与之前明显已经不同。

    “我、我怕你会不理我。”

    “要是不理你,我就不来了。”格日乐拍打着衣服上的雪花,指着头顶,“这个在北陆叫斗笠,习武的人都戴,怎么样好不好看?”

    “恩。”蒙塔木讷地点着头。

    “其实是男人戴的,北陆的女人不戴这种东西。”格日乐伸手抓下,“送给你了。”

    斗笠的材质远不如兽皮帽子戴起来舒服,女孩也是新鲜了一阵子就厌了。她扬起身子直接把斗笠扣在男孩头上,有模有样地端详了几眼。

    “还是男人适合。”她嘟囔了一句。

    “你的刀……”

    格日乐自小所用的都是父亲送给她的一柄短刃刀,质地良好很是锋利,也不算重,女孩一直爱不释手。可现在她的刀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皮制的刀套,裸露出的握柄外凸,不是那把圆柄的刀。

    “陆大哥送我的,是他的刀。”

    蒙塔见识过陆冉真的身手,他的刀也非比寻常,如此贵重的东西不会轻易送人,却给了格日乐这其中会不会别有深意?

    他心里莫名一慌,忍不住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送刀给我吗?其实他明年开春就要走了,可能再也不会回来,觉得我和她有缘才送我的。”

    “没有别的用意吗?”

    “你在说什么!”格日乐听出了他话里猜忌的语气,有点生气,“陆大哥什么都不缺,也不求人帮忙,他若是想做什么事就一定会做到。”

    在南陆部落武士把随身的刀送给女孩表达着一层爱意,送刀意指今后都将保护她的意思,刀是保命的东西,送出去就等于把命都交到对方手里。虽然是旧传统了,如今的男孩示爱都会很直接,但仍有少部分人会这样做。

    自打格日乐见到那个北陆武士的第一面,时常会在嘴边提起,特别是当晚遇险获救,格日乐面对那个人总是会绽放笑容,似乎什么烦恼都会消失。两人的年龄相差很大,部落的人并不忌讳这些,蒙塔不知道女孩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敢问,只是觉得自从那个北陆人的出现他在女孩的心里变得不再重要,或许原本就不曾在她心上。

    “那他为什么要跟来?”

    “陆大哥是来找桑叔的,下这么大的雪就是想走也不方便,你好像不喜欢他?”

    “他救过我的命,我很感激。但我觉得他来历不明,北陆人心机重总想打别人的主意,你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

    “你根本不了解他。”格日乐气鼓鼓地叫道。

    “那你了解吗?你只知道他姓陆,知道他的名字吗?来自哪里?”

    “你……”格日乐答不上来,向来都是口齿伶俐此刻竟会被问住了。

    的确入蒙塔所言,她并不了解此人,虽然那个人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可他对周围的人似乎都是这样。

    “我是不了解,但他对我很好,还救过我的命,只可惜不能做什么来报答。”格日乐大声说,“他要是做了我的师父,我就会慢慢了解他了。”

    蒙塔知道女孩一直打着拜师的主意,那样的身手怕是整个寨子中都找不到几个对手,他也想去登门求教,又觉得像是欠了天大的情,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他答应你了吗?”

    “没有。”格日乐低下头去,话里带着难过,“他不肯,总是找些奇怪的理由,只因为我是个女人。”

    “不是因为这个,他的刀术不是谁都能学会的。”蒙塔突然说。

    格日乐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后面有话似乎没有说完。

    “我也说不上来……他的刀很快,靠的不是力道,黑暗中人都是听呼吸声来判断对手的位置,可我找不到他,那些一流的武士也一样。”

    “他杀人时是没有呼吸的!”

    “死人才不呼吸,陆大哥又不是死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蒙塔想了想说,“是他刻意隐藏了自己的呼吸声,那些武士都是在一刀之下丧命,可想而知他的靠近无从察觉……”

    格日乐回想着当晚的一幕,那个被砍断头颅的武士冲过来杀她,身体忽然静止住了,血从断口处喷溅而出,就在她面前不到五步的距离,可她却看不到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这就是他的刀术。”无需过多的解释,蒙塔清楚她一定明白了绝非是常人所能掌握的。

    格日乐久久也不说话,像是遭受了很大的打击,愿望破灭了,胯下的白马在雪地上蹭着蹄子,甩头抖了抖毛发上的厚雪。

    “我懂了。”格日乐笑了一声。

    “想通了就好。”

    “我知道陆大哥为什么不愿教我的原因了。”

    蒙塔愣了一下,原来刚刚那番话并没有打消她心里的念头,反而给了她启示。

    “什么原因?”

    “因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就算答应我也是白费力气。”

    蒙塔想说不是这样的,正要开口,格日乐猛地落鞭朝着寨子远去,一句话随风飘到了耳边。

    “我也不会放弃的。”

    他虽然不了解那个北陆男人,但多少知道不愿收徒的原因并非是女孩所想。格日乐自小就是个固执的性子,遇到困难阻碍绝不退缩,就怕这一次她再怎样坚持都不会有结果,蒙塔微微摇头,策马追了上去。

    随着大雪飘洒,草原上的风更显猛烈,特别是到了晚上吹打在面颊上生痛。很少有人走动,人们都是窝在自家的帐篷里,天空大地皆是一片白。

    这样冷的冬日,有人深夜上门,陆冉真有些小小的吃惊。更想不到会是只闻其名的舍老卓络。

    “我之前就已经听说过你了。”卓络站在门口,“我带了酒来。”

    “是那个小姑娘告诉你的吧,听她说寨子里有个人和我一样嗜酒如命,就是你了?”

    卓络一笑,“我可不是来比拼酒量的,很多人都输给你了,我可不想自讨苦吃。”

    “不是最好。”陆冉真打了个手势,“不知舍老找我来有何事?”

    “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忽然才想到我们还没见过面。”

    卓络在毯子上坐稳,一进门就仔细打量过面前这个人,他的相貌并不出众,装扮也普普通通,除了那个缠在腰上的皮囊,还有那柄散发红光怪异的刀。

    格日乐向他讲起过那晚的打斗,还送了一柄刀给她,卓络看过那柄冰寒的刀,不必猜也知道此人大有来头。

    “你救过她的命,我还没有谢过你。”

    “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上苍吧。都是缘分,有缘的人总能不期而遇。”

    “听说阁下喝酒有个习惯,从不掌灯,我也常这样喝酒,心里想着事情很容易醉。”

    “那一定是刻骨铭心的事了。”

    卓络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失神,“算是吧,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女人?”陆冉真看着他。

    “不提了。”卓络挥了挥手,“我珍藏的酒,有些年头了,是你们北陆的酒。”

    陆冉真起身熄灭了火盆,雪地的光使得帐内略有光亮,两人各自举杯,只能看到轮廓却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阁下是哪里人?”

    “我是个孤儿,居无定所。”

    “这样啊……”卓络握着酒杯,静了一会,“草原上很多人都是孤儿,部落被灭了,人们只能逃到很远的地方,男儿会被收养,女人模样好的会送给贵族做仆人,这种事每年都会有。”

    “无家可归的人若是能苟活下来,心里多少会想着报仇吧。”陆冉真话音淡淡的,“所以草原上的男儿拼杀起来异常凶狠,他们心里原本就有怒和恨,而北陆参军的人多半是想出人头地或是混口饭吃。”

    “那阁下的心里呢?这样好的身手不知要用多少年才能达到。”

    “我心里已经空空如也。”

    卓络一怔,神色带着几分好奇,“此话怎讲?”

    “因为已无人可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