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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云影浮动,草原夜晚的风疾,帘子不断地腾起又落下。男人正对着门口,独自坐在小桌边饮酒,空气里散发出酸腐的气味,他似乎浑然不觉细细地品着酒,说是在品酒不如说是在想事情。

    巴桑留下的那些瓶瓶罐罐还都在老地方,自从他走后里面的东西就没有动过。除了那些配制好的药剂装在几个古旧的箱子里,被人送到了自己的住所存放。寨中的族民走进这所帐篷的除了舍老、那颜还有格日乐不会再有其他人,人们一直都坚信巫医是个性情古怪,难以接近甚至危险的人物,其实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只是拥有特殊的技艺罢了。

    卓络时常会跑来这里坐坐,说到亲密的朋友,恐怕能谈心的人也只有他了。

    帐外有脚步声传来,步调很急,卓络放下酒杯目光转向门口,一个人走近就停在帘外。

    “有消息了?”卓络吹灭了桌上的烛火,站起身来。

    “是。”

    “事情办得不顺吗?”卓络随即问道,干莫罕是个性情外露之人,急着前来禀报简短的回答足以说明这一点。

    “卓叔,有个坏消息。”

    卓络走出帐篷看着他一眼,干莫罕脸上的焦躁一览无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到我那里谈。”

    进了帐篷,卓络并没有急着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从柜子里找出一坛子陈酿的酒,如往常那样晚上会喝一点。可能是出于多年的习惯,亦或是酒已然成了男人间传达情感的必需品。

    “你不必说,我也能猜到六七分,不过还是该庆贺你,扫去了人生的一大阻碍。”

    “桑叔,你不怪我?”

    “这是你自己的事,我只是希望那颜追查下来事情若是败露,你不会把罪责推到我头上。”卓络扬了扬手里的酒碗,饮了一口。

    “干莫罕丝毫没有喝酒的兴致,表情似有忧虑,“动手的都是我最亲密的部下,他们都和我一条心绝不会背叛。”

    “你弟弟可死了?”

    “死了。”

    “消息很快会传进寨子,传到你父亲耳朵里,知道该怎么说吗?”

    “知道,就说是边界部落的人做的,他们与河摩部落有血仇去刺杀萨貊,弟弟和他在一起不巧被误杀。”

    卓络摇了摇头,“话不能这么去说,不如这样——”

    卓络思索了片刻道:“你弟弟是死在了河摩那颜的手上,边界部落是想除去他不巧被发现,萨貊以为是查克苏暗地里做的手脚,故而杀了他逃之夭夭。”

    干莫罕听得一愣,显而易见这个说法更为合理,他连连点头。

    “你说的坏消息——是指萨貊逃走这件事吧?”

    “我派去的人包围了镇子,四处找都没找到,也不知他们是躲到哪里去了只凭三个人竟杀了二十几个弟兄逃进了林子,再去追已经来不及了。我的人曾去狮口岭拦截,等了一天也没有见到有人来。”

    “天赐良机啊,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卓络叹了口气,“若能连他也一并除去,把你弟弟的死推到一个死人身上,那可就天衣无缝了,你既能顺利当上那颜日后也少了一位劲敌。”

    “是我办事不利,应该多派些人去。”

    “人多嘴杂,未必是好事。”卓络看了他一眼,“对自己的弟弟下手,是不是心里很不忍?”

    “不。我差人打听过了,他和河摩那颜走得很近,一心是想拉拢支持他当上那颜。如果是他成功了,死的那个人就会是我。”

    “想明白了就好。”

    “卓叔,我心里还是很担心。”

    “你父亲吗?”

    干莫罕默默点头,“阿爸听到这个消息不知会如何?或许明年开春就要打仗了,传位的事……”

    “他已经老了,就算要报仇也会交给他的儿子。你父亲年轻时是个暴躁的脾气,上了年纪想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草原上大的战事几十年都没有发生过,一旦挑起怕是很难再停息。”

    “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装作毫不知情,静观其变。”卓络想了想说,“你父亲可能会单独找你谈话,回答前可要仔细地想一想。”

    第二天正午,十几个大贵族头领聚集在那颜的帐外,他们是来请战的,舍老也在队列当中。护卫得到了那颜的指令不容放行,舍老不走只是耐心等待,其余人也不便动身回去,人们把目光纷纷投向那面帐帘,自始至终也没有被人掀开。

    查克苏遇害的消息一传来,整个寨子都震动了,就连那些来献贡的部落代表也纷纷表露决心,希望那颜发令去攻打河摩。人们都在议论这件事,说法不一,查克苏的死还没有彻底查清,不过说法最多的是死于萨貊的刀下,还有小部分声音是指边界部落的所为,更有甚者把矛头指向了寨中的大贵族。

    戈尔瑟一整日都把自己关在帐中,他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草原上的豹子可谓是有仇必报。可他连关系亲近的舍老都不愿见,护卫也不知道那颜在干什么,里面静得出奇偶尔会传出几声步音。

    卓络抬头看了一眼入夜的天色,朝众人挥了挥手,“都回去吧,不必等了。”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有人激愤地叫道。

    “那颜会亲自定夺,回去吧,等下去不会有结果。”

    “舍老为什么不让护卫进去通报一声?”苏哈凑上前来,“那颜知道你来了的话,可能就会露面。”

    “发生这么大的事,身为舍老怎么可能不来呢?那颜知道我在外面,或许他只是想静一静。”

    “若是这样,那颜什么时候肯见我们?”

    “我想他是在下一个决定,明天吧。”

    “决定?”

    “是大局为重还是只顾当下。”卓络看着那顶帐篷,里面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

    “你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大局是指?”苏哈是个完全的武士,头脑比较简单,儿子蒙塔方方面面都很像他。

    “两大部落的开战,战事一起整个羌络草原都将大乱,东部的河犁可能也会加入其中,可能要打几年才会休止,会死很多的人吧。”

    “草原上的男儿没有孬种,是河摩先挑起的争端,我们自然要奉陪到底!”

    “一番死斗,双方势力都将大损,河犁若是趁虚而入,那颜将会失去大片的土地,也有可能会变成奴隶,几十年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势态有这么严重?”苏哈惊得瞪着眼睛。

    “那颜若是要打,不灭了河摩,亲手砍下萨貊的人头决不罢休。若是在二十年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跨上战马,召集他的部下,可现在要顾及的事情太多太多。”

    “不是岁月消磨人的斗志,而是人的心。一无所有的时候天下任你去闯、去夺,当你有了妻小、数以万计的人们靠着你的保护得以生存,再去做某种决定就很难了。”

    帐前请战的贵族正在散去,卓络走得很慢跟在队伍的最后,苏哈听到他的话叹了口气,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闷闷的。

    “那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不会就这么算了。”卓络沉默片刻说,“那颜要做的,你很快便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