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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萨貊应了一声快步出门,屋外的汉子向前迎了几步,行了一个尊卑之礼伸出右手按在胸口上,弯腰伏首。

    “为何镇上走动的人不点灯?”萨貊打了个请的手势,随口问道。

    “是这样的,当地部落的人有个传统,这几天是鬼神节,到了夜晚家家都忌讳掌灯,鬼神若是见到了光亮会记住家门,保不准哪一天恶鬼会闯进来吃人。”

    “我倒是听说过这个节日。”萨貊点点头,部落里的习俗、传统五花八分,祭祀神鬼并不稀奇,难怪到了镇上见不到几个人,鬼神节这几晚人们足不出户也不掌灯,很早就睡下,白天会进行祭拜的仪式,无非是求个平安。

    “那我们要不要遵照当地的习俗?”

    “这倒大可不必,镇上也常有外乡客光顾,并非所有人都信神鬼。信得人会按照祖辈的习俗早早睡下,不信的人大可点灯和朋友们吃肉喝酒,这么做并非是对部落的不敬,很古老的传统了其实很多人心里并不信的。”

    “那怎么只有极少的几家亮着灯?”莫汗扫视了一下四周,亮灯的人家屈指可数,除了风声什么都听不到。

    “因为那颜要来在此住上一晚,有些族民到外面去了,免得有人生事。”

    “这可难为你家主子了。”萨貊笑笑,“这几年边界摩擦不断,我也是为了解决其中的矛盾才来的。”

    “我家主子已经备好了酒,年纪轻轻便当上那颜羌络草原百年来都从未有过。”

    “有是有的,只是那些人都没有活的太久,所以名字也就不会被人记住。”

    男人附和地点着头,“那颜说的极是,阁下只用了短短两三年就统一了河摩部落,即便是我们敬仰的大那颜也足足用了七年。”

    “时机好罢了,也算赶了回运气。”

    镇上有一口井,祖祖辈辈都靠其为生,在草原上生活水源是很宝贵的,特别是地处偏僻的部落。井旁不远便是竹亭,平日来是人们歇脚、谈笑的地方,在百年前实则是为看井人所造。

    查克苏正坐在椅子上自酌自饮,两侧站着随行的护卫,他神色略显凝重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主子,他们来了。”旁边的护卫提醒道。

    查克苏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赶忙起身相迎。

    “不巧碰到了鬼神节,说是到了晚上要忌声,我猜阁下可不信鬼神。”

    “武士只信手里的刀。”萨貊一笑,“把随从都带来了,是在提防我吗?”

    “不要误会。”查克苏忙解释道,“我之前去找到镇上的族长,人不在了,说好晚上见面有事商谈的……”

    “边界部落关系走得近,到别的寨子走动走动并不稀奇。”

    “也对。可卓叔应该派人打过招呼了,还想着要几坛陈年好酒,家里灭灯进去也不便打扰。”

    “只找到了些粗酒,实在不好意思。”查克苏引他落座,给对方的杯中倒酒。

    “这是北陆人的喝法,他们更喜欢用小口的杯子。”

    “只图一时畅快会耽误明天的行程。”查克苏说着举杯,“其实怪我的酒量太差,担心坏了阁下的兴致。”

    “喝酒只在其次,交心才是关键。”

    查克苏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听得出来话里的深意。

    “河汐部落的人都在提防我,若连你也是这样那我就帮不到什么忙了,你知道的这样做对我很不利,你大哥甚至是舍老都会视我为眼中钉。”

    没想到这么快便直入正题,查克苏暗暗一惊,依旧不动声色,“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吧,我对阁下并不十分信任,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迎宾的人要选中我?”

    “问的好。因为这是个交易,将来你做了那颜对双方都有利,恕我直言若是由干莫罕掌权,联盟很快就会破裂,草原上将爆发一场血战,东部的河犁都有可能会搅进来。”

    “所以呢?”

    “我要推举一个盟友而非敌人。”

    “不止如此吧,很多人说将来统一羌络的人有三位,河犁的那颜亚坦,其下的舍老蒙斡儿,还有你。”

    “就算有这个野心,首要的敌人也并非贵部。河犁若不是那颜与舍老间有矛盾,分割与南北,我们之间早有一战。”

    “我只希望部落的人能衣食不愁,活的自在安稳。”查克苏看着对方的眼睛,“若是有别的目的,这个那颜不当也罢。”

    “没有人能威胁利用你,我说过的只是个交易。”

    “那你想要什么?”

    “一个承诺。”

    “承诺?”查克苏怔了一下。

    “希望日后不要插手河摩与河犁的事,贵部若是愿意援手我表示欢迎,若没有这个意愿也不要趁人之危!”

    查克苏沉默了片刻,点头,“我懂你的意思。”

    “那你是答应了?”

    “答应。河犁的势力庞大,阁下若是想东进灭了这个大敌可能要准备三十年,即便打赢了势力也会大损,而我部休养生息已经今非昔比,那时候我已五十多岁,再苦撑十年应该不难,到时阁下也老了想要动兵恐怕也是力不从心。”

    “有意思。阁下是想说我未必是河犁的对手吧?就算与贵部结盟也未必能取胜。”

    查克苏笑了笑,“那颜是聪明人,都说巫医和巫母是河犁的守护神,我见到过巫医,关于巫母的传说应该也是真的。”

    “准备三十年,我可等不了那么久。”萨貊仰头饮尽,话锋一转,“能不能说说舍老的事,听说与你父亲有过矛盾?”

    “卓叔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心里装着的都是部落的百姓,他已经不掌权了,但那些贵族还都听他的话。”

    “那他与你父亲呢?”

    “年轻时就是兄弟,感情很深。”查克苏说,“有什么大事父亲都会找他商量,只是感觉见面的次数少了。小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他们常常坐在一起喝酒,无话不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查克苏想了想说:“可能跟白夫人有关,父亲不许人们谈论她,可是杀头的罪。”

    “白夫人?就是那个嫁到草原上的大国公主吗?”萨貊很小的时候戈尔瑟就在草原上赫赫有名了,英雄的事迹人们都在谈论。

    “是。我有个妹妹就是白夫人所生,最受父亲的疼爱。”

    “边界部落的势力不小,你大哥有舍老和多数的贵族支持,你可要拉拢这群人积攒实力,我斗胆问一句——若是你父亲把那颜之位传给了你大哥,你会如何?”

    “既然是父亲的意思那我也只有听命照办。”

    “糊涂!”萨貊急得变了脸色,“你觉得干莫罕当上了那颜会怎么对你?”

    “他不敢把我怎么样,何况有卓叔。”

    “你太天真了。那你父亲为什么当上了那颜还不肯放你大伯、三伯一条生路?”

    “这是因为……”查克苏额头冒起了汗,他答不上来。

    萨貊继续他的话尾说道:“因为你父亲要出征打仗,留下他们是个隐患,贵族们都只看重眼前的利益很容易倒戈,他不想寨子里的妻小被杀有家都不能回。”

    查克苏完全呆了,他低估了眼前的局势,现在才明白已被身后的贵族推到了绝地,历来争权者失败了很难全身而退。

    那颜一旦让位就不再管部落的事,这是个禁忌,几百年前部落间还有个规矩,那颜并未家族传承,都是经过选举轮流掌权,继位时间最长不过十年。有的人就动了心眼,选择傀儡退到幕后依旧管理着部落的统治,这种事后来被揭穿激起人们的愤怒,有人拉帮结伙造起了反,慢慢过渡到强者掌权的时代。

    也就是说哥哥当上了那颜,也就握住了生杀大权,即便父亲不忍目睹家族的惨剧也没有能力插手。这似乎成了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若没有当那颜的念头成年后不该拉帮结伙,尽量被贵族所孤立,或是像他的弟弟自幼体弱,在众人眼里基本上就是个废人。

    “那我该怎么办?”

    萨貊在心里笑了一下,这颗棋子已在掌中,他是个沉稳冷静的人,这并不代表着他机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