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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苏紫杉所住的房间比预想的还要简单,靠着窗子陈设着梳妆台、铺着翠绿色床单的漂亮牙床,桌上放置的装饰物也不过都是些市井里流通的小玩应,奢华并没有出现在兰舟月的眼中,所见到的这一切让她微微有点吃惊。

    “看来公子一定把我当做富有之人了。”苏紫杉瞟了一眼兰舟月的俊脸,“想结识大人物可是要花很多钱的,像我这样做歌姬的,若没有靠山很难生存下去。”

    “苏小姐心计可真重啊。”兰舟月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桌上的一支海贝壳,上面被雕刻师刻上了图案,有趣的是从各个角度看图案都不相同。

    “苏小姐来这里不到三个月,第一件事就是控制住宜春楼的众人,而后用尽各种手段结识官员、巨商,我想是在预谋着什么计划吧。”兰舟月直视着对方,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不管是那个萧慕还是楼梯口碰到的黑衣侍者都是出类拔萃的刺客,苏小姐在他们当中一定有着相当高的地位,我的妄加猜测可否准确?”

    苏紫杉没有显露出一丝的惊讶,那双充满柔波的眸子愈加的深邃、寒冷,她也知道伪装毫无用处便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公子神通广大,你说的都对,我只要公子遵照一件事,事成之后定有重谢。”

    “说来听听。”兰舟月往座椅上一靠,悠哉地说,“是想要我管好自己的嘴巴吧,不然就只好除掉我了。”

    “那是万不得已时才做的选择。”苏紫杉一字一顿,“只要公子不插手我们的事,你开出的任何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听起来我像是个贪婪的生意人呢。”兰舟月笑,“事成之后苏小姐会离开这里吧,我只希望你不要为难她们,可不要像海棠那样不听话就断了她的脚骨。”

    “我一定照办。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公子为何关心这些低贱之人的死活,她们之中有你的朋友吗?”

    “这倒没有,不过我们有个很相似的地方。在这儿世上孤苦伶仃,不同的是她们只能随波逐流,而我要逆流而上!”

    “逆流而上……”苏紫杉像是听懂了微微点头,“公子胸有大志,不像我这样一个女人也不知自己该去向何处,倒像个提线木偶。”

    苏紫杉的神色有点忧伤,嘴角有一抹自嘲的笑。兰舟月不知道她是在逢场作戏,还是有感而发,想了想跟道:“人都是这样的,事后才会明白之前所做的事是对是错。我有时也很迷惘……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方。”

    “我们若不是在此时此地相遇,或许会成为朋友。”苏紫杉走到案台边轻轻抚着琴弦,“人生许多事都是身不由己,仔细想想我和那些舞姬们也没什么不同,一样是随波逐流。”

    “小的时候我有很多烦恼的,又找不到人诉说就只好弹琴。”兰舟月饶有情趣地笑笑,“苏小姐房中应该备有箜篌吧,不如你我合奏一曲。”

    苏紫杉很快恢复到那副沉静的模样,听了也是一笑:“看来古琴也只有那些世俗的红尘女子还在弹,不如公子的箜篌豪迈不羁。听说青影城的叶泽将军就喜欢弹它,闲来无事还钓钓鱼、种花莳草倒像个雅士。”

    “猛虎没有猎物可狩就只好打打盹了。”兰舟月故意说得很是随意,“不过这头老虎也该睡醒了。”

    苏紫杉站起身去取箜篌,兰舟月看不到她的表情,不过发现她轻缓的步子顿了一下。

    她背着身打开了一处柜子,从里面取出箜篌,那是一张古旧的琴,琴面暗无光泽,弦子也磨损的细了,不过单是瞟上一眼就知道是一把好琴。琴好比玉器,所谓不磨不成器还是旧一点的好。

    “《踏雪》的后半部虽然是古琴声急奏,不过也有箜篌、长萧从中伴奏。和苏小姐合奏一曲实属荣幸,每次听到这首曲子烦恼顿时就没了,总想着像武烈王那样纵横无忌,生逢乱世男儿就应当征战四方,那些忧愁、哀怨看起来不过都只是无病呻吟。”

    苏紫杉把箜篌放在兰舟月身前的长桌上,摇头笑笑:“可惜我是个女人不懂得这些。不过总听人说武烈王是真正的英雄,是乱世当之无愧的霸主。若没有遇刺,很有可能一统北陆。”

    “好箜篌!”兰舟月拨着弦子不由得赞叹,“其实和苏小姐合奏我还有个目的,虽然琴技没太大自信,不过还是斗胆想讨教一二。”

    “公子自谦了,单是看你的手指就知道是弹琴的好手。”

    雨势不觉间更大了,即便隔着窗子也能听见外面的雨声仿佛奔腾的马蹄,时而急促时而轻缓。两人再也无话,琴声就这样凭空响起,一快一缓、一高一低,琴声交织在一起互成整体又相互交叠,箜篌的余音轻震,古琴所奏的静谧里多了一分不寻常的气氛。

    音调忽然急转,好像亲耳听到了山谷的风啸声,数万匹战马从雪幕中冲出,朝着对方的大营狂奔。无数马蹄的震地声浩浩荡荡,在一张古琴和一把老旧的箜篌声中重现。兰舟月额头渗出了汗,她弹得极快极烈身子也像弓弦那样绷紧,渐渐有些吃不消了。

    苏紫杉的琴声里透着金铁的回音,好像冷兵器撞击在一起发出的轰鸣。她的手指以无法形容的柔韧在琴面上滑动,由于神情过于专注呼吸也变得缓慢下来,琴声如同大潮激荡起的浪花直冲上天,像是要把天空都刺破。

    雨声完全被盖住了,兰舟月只觉得再弹下去手指怕是要磨出血来,曲子也快要到尾部。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想把激昂的琴声再进一步,可弦子忽地崩断,琴声终止,她低下头望着琴面,竟然一下子断了三根。

    苏紫杉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瞟了兰舟月一眼,微微摇头:“从琴声里听得出,公子的心还是太急了。”

    又失败了……兰舟月脸上难以掩饰小小的失望,她之前也弹过几次都是在此处崩断弦子,公孙渡也曾说若想弹好这首曲子心中势必要宁静如水。

    “真不知此曲是何人所作?如此疾烈,好像有万马奔腾,我不懂这曲子想要表达什么,不过一弹起来心里就很不平静。”苏紫杉似有所感地说道。

    兰舟月揉着手指一边说:“后半部的曲子主要是讲武烈王冒死的那次冲锋,他赌上了所有的铁骑直冲对方的大营,若不能在对手警觉、结好阵势前冲破敌营,那武烈王将同他一起出征的四万个男儿全部葬身于此。”

    兰舟月仰起头吐了口气,好像亲身经历般缓缓说道:“他当时一定在想,快点,再快点。对面大批的弓箭手已经结好了阵,他们最多只能承受一次齐射。那琴声如此迅疾就是武烈王当时心境的最好写照。”

    “公子怎么会知道这些?”

    “也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兰舟月随口回道,而后一笑,“琴技上我的确比苏小姐差太多,其实第一次见面听你弹琴我就知道。”

    “公子的琴声里总觉得暗藏杀机。”苏紫杉完全用一种打趣的口气说,神色却有些异样,“公子可不要误会,因为你太神秘了,不瞒你说我曾想尽办法调查过你,可一点消息也没有得到。”

    “身在异乡自然是没有什么人认得我了。”兰舟月也不隐瞒,“何况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故里是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