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顾忌星家的声誉，到头来还是欠你一份人情。”

    “你不欠我什么，不怪我就好。”

    星夙笑了，“怎么会呢？你之前已经劝过我了，是我这个人太不知好歹。”

    封自啸将长枪扎进雪里，对方连说话都变得气喘吁吁，再也没有任何威胁，脆弱的像婴儿一样。

    “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你何时向人屈服过？”封自啸摇了摇头，“毕竟在南晋生活了这些年，可能离开这儿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其实我知道的。”星夙说，“只是我不能就这么回去，像狗一样地逃到南晋来，再这样逃回去。”

    “你自己动手吧，我不为难你。”封自啸挥手，包围的士兵散开了，刀剑纷纷收回鞘中。

    “可不可以放我兄弟一条生路？”星夙提起枪锋对准自己的心口，“你若抓的是那位劫牢的罪犯，这件事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大哥，我陪你一起死！”鬼娃扯着喉咙大喝。

    “这么快就把我交付你的事情忘记了？”星夙紧紧盯着身前不远的男人，“你答不答应？”

    封自啸默默背过身去，“好，我答应你！”

    “多谢了……”星夙仰起头看着飞雪连天，长舒一口气缓缓闭紧了眼睛。

    箭啸声。

    羽箭从黑暗中射出，刺破长空，封自啸猛地惊觉抄起雪中的长枪横扫而出，来势太快了手臂不觉一麻，而后一阵钻心的刺痛。

    “保护大人！”护卫中有人大喊。

    变故发生的一瞬间，鬼娃预感到情势有变，飞身把星夙扑倒在地。周围的护卫们乱成一片，接连有七八个人被射翻。

    护卫们没有带盾，竭力地挥动手里的兵刃封挡，头领中箭了，他们一心只想保护大人，很快汇成了密集的人墙。

    鬼娃趁着这个空当，抱着大哥滚了几滚到了墙根边，星夙被猛地一撞昏死过去。鬼娃不知如何是好，若是现在逃走一定会被众人砍杀。

    快马从黑暗的街口刺出，马上是个手握钢刀的武士。身后催马跟随的有十余人，来势很快特别是为首那个人，迎面朝着对方发起了冲锋。

    藏身在黑暗中的弓箭手丢下长弓，纷纷拔出了腰间的铁刀，呼喝一声围杀上来。

    “星兄弟，我梁鹰烈来救你来了！”手握钢刀的武士猛地大喝，声如虎啸，单是听上去都叫人胆寒。

    箭伤涂了毒，封自啸视线很快模糊不清，耳边一阵嗡鸣，一张张脸就在他面前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可他什么都听不到了，天地间一片寂静。

    “快退……封城。”他拼命吐出这句话昏了过去。

    护卫们留下一支小队抵挡援军，其余众人飞快退走。有人放响了云箭，烟花窜入空中炸裂开来，红如火烧。

    梁鹰烈过马一瞬，左侧扑上的士兵栽倒在地，半边脸颊几乎被整个劈开。护卫们且战且退，一个个视死如归显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

    “梁大哥！”鬼娃抱着大哥跑上前来。

    梁鹰烈伸手把星夙抱上马背，朝众人大喝：“速速出城，片刻都耽误不得！”

    众人朝着北门飞奔，随着云箭声响起，临冬城整个乱了。一家接着一家的烛火亮起来，不管是下人还是老人、小孩抄起能伤人的器物作为武器，守住门口，或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夜袭、甚至屠城官差就会放出这种信号，可见难以预料的危险正在降临。

    官兵迅速集结，第一要务就是守住城门。其他分派出去的小队转入一条条街道，一定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在某处发生了。

    很快一支骑兵小队和梁鹰烈一行人正面相遇，厮杀声骤然响起。双方各丢了几句尸首，小队只有十余人和对方人数相差无几，于是大着胆子展开追击。

    “妈的！几个喽啰也敢跟上来。”护在梁鹰烈一侧的黑面汉子骂了一声，猛地喝住战马。

    “大哥，我收拾了他们在跟上来。”

    梁鹰烈顾不得多言，用力点了点头。

    又有两人掉转了马头，追随着黑面汉子反杀回去。

    鬼娃正欲跟上，被梁鹰烈出声喝住，“不要管他们了，他们此去就没有打算能活下来。”

    鬼娃愣了一下，想不明白他竟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应允。

    “刀剑声一响，城中各处的兵马都会奔袭而来，我们只有十几个人根本无法突围出去。”梁鹰烈低叹一声，“都是我的好兄弟啊，就让他们完成任务吧——把众人引开。”

    北门就在眼前了，不料大批的官兵早已赶到。听到长街一侧的马蹄声，弓箭手结成阵型对准道口，只要听到一声令下便万箭齐发。

    他们不确定赶来的是不是自己人，直到一匹快马从街口跑出，几乎快要离开众人的视线，有人才看清来者的衣着。

    “射！”

    对方马速太快了，羽箭只射翻了队伍最后面的四个人。城门出不去了，梁鹰烈心中一慌，猛地转头发现城墙上只有十几个官兵在把守。

    “杀上去，全部弃马，随身只带刀剑和马绳！”

    这支十四人的小队如今只剩下了六人，为了营救星夙，梁鹰烈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他们每一个都是蝎王岭的小头目，忠心不二，誓言同生共死。

    城墙上的官兵很快被砍杀精光，只有一条狭窄的石阶通向这里。即便官兵有再多的人，想要冲杀上来也要费些时间。

    “把马绳绑在一起。”梁鹰烈扫视着城下，无数火把朝这里涌来。箭雨漫天，好在有石墙阻挡很难命中。

    守住通道的两人全身是血，其中一人身重六刀，仍强撑着把对方逼退。

    “大哥，官兵太多了，兄弟们快要守不住了！”奔到近前的汉子一脸焦急，他们即便攻占了城楼，距离城外仅一墙之隔跳下去等同自杀。

    梁鹰烈拉了拉绑紧的绳索，低声笑了笑：“我们逃不走的，星兄弟和我素不相识冒死来救我，他的恩情我不能不还。苦了你们要陪我一同赴死，这份情意我只能下辈子再报答了。”

    “大哥，兄弟们既然来了就没把性命当回事，星兄弟不仅是大哥的恩人，更是我们蝎王岭众兄弟的恩人！”

    “好。”梁鹰烈放声大笑把绳子一头绑到鬼娃腰上，“带着星兄弟，走得越远越好。”

    鬼娃完全呆了，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怀抱着大哥被梁鹰烈推到城墙边。

    “拉住绳索！”梁鹰烈把绳子另一头紧紧捆在石柱上，三人拼命拉住绳子，鬼娃明白过来，犹豫不决。

    “梁大哥你带着我大哥走吧，我留下来。”

    “没时间了！我要对兄弟们有个交代，同生共死不是一句空话，是我梁某的承诺！”

    喊杀声更近了，通道口脚步声乱成一片。鬼娃横下心攀下城墙，不自觉地泪流满面。

    十二月十七，深夜，响马入城在街口与禁军爆发巷战。次日，被捕四人除一人外在市口行刑，人头悬挂城门示众三日。

    南晋国都，入夜，宽敞的大院内黑衣文士立在屋檐下赏雪。手里握着一支酒杯，热气升腾开，酒香扑鼻。

    院落极静，小雪飘飘洒洒，风渐渐停了，刚刚被随从清扫出的一条过道很快又落满一层白雪。

    阿德推开门走入，快步走到文士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阿德点点头，比划着什么。

    “很好。瀛国国主病危，料想时日已经不多，不知道皇子中谁会继承大位呢？”乌苏自问，“车无准备了这么久，原来是在等这一天。”

    “即便有了南晋的支持，想要击败瀛国第一名将叶泽恐怕还很困难。北陆第一大国若是瓦解，群狼夺食战火将会蔓延到每一寸大地上。”

    乌苏眼里满是渴望，痴痴地笑着，“想不到这一天到来比我预想的要快，楚雍王不会坐视不管，正需要有人来辅佐他大展宏图，那我就帮他实现这个愿望。”

    乌苏转身走回屋中，忽地想到什么问道：“劫囚案如何了？”

    阿德比着各种动作，神色略显意外。

    “哦？那个人竟然没死，响马毕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难成大事，不过有时小祸却能变成大灾，被逼得走投无路，想杀人的可不止他一个。”

    “既然办好了出塞的行牒，明日一早我们就走。如今兵权大半落入吕离手中，陈太师的用处已经不大，何况晋灵王早晚会除掉他，让那些文臣政客老实的办法实在是太多了。”

    “毕竟还是武士的天下啊。”乌苏忍不住感慨道。

    他饮干了杯中最后一口酒，低声笑笑，“吕离，这一次我们平分秋色，过不了多久的，下一次你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入冬以来，响马销声匿迹一般再也听不到任何消息，毕竟商队不会冒雪赶路也就没有钱财可获。城中的人们少有走动，特别是在号称雪城的临冬，大雪飘洒夹杂着刺骨的寒风，街道几乎看不到几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