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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
    若按往日经验,顾承宴每回发热,都要缠绵病榻好几天期间低烧反复、畏寒失眠。

    这回他都做好苦熬的准备了,没想第二天睁开眼,身上竟没什么特别的不适,还一觉睡到了晌午。

    明明灶膛内的火都熄了,炕上被窝却暖得很,手脚也不发凉。

    顾承宴坐起来,难道是拉旺那碗药起了奇效

    他披衣服起身、重新生起火,好奇地拿过两个药包瞧。一打开,扑面而来的呛味就熏得他直打喷嚏。

    “”

    顾承宴眨眨眼、放下药包,后退一大步。

    然后迅速抽出块油毡布将它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好、塞到箱子最底层,并在上面压了两块大石头。

    做完这一切,顾承宴才吸吸鼻子满意转身,去灶膛边热些戎狄果子吃。

    吃完东西,推开屋门,他却看见院门后的空地上,有一只大肥羊侧躺在积雪里。

    “”

    拨去羊身上覆盖的薄雪,顾承宴才看清这是一只死去多时的黄羊。

    从身体的僵硬程度看,应当放了少说一整晚。

    黄羊又名戎狄原羚,是草原上特有的一种羚羊。它们跑速快、耐力强,毛发浓密、膘肥体壮。

    和其他食草动物不同,黄羊吃草不挑嫩芽、连根拔起,所谓黄羊过境、寸草无生。

    而且黄羊性喜群栖、出动都是一大群,被它们啃食过的草皮,年内都生不出新草,只能光秃秃一片烂在那里。

    所以黄羊数量一旦过剩,就会成为草原一害。牧民平日见着都要放狗驱赶,甚至就地捕杀。

    顾承宴蹲下身检查,发现这只黄羊身上并无箭孔,仅在脖颈上留有一道三指宽的勒痕。

    这种不破坏毛皮的捕猎手法,应当是出自草原上技艺精湛老猎人。

    想到拉旺临走时那操心的模样,顾承宴起身环抱双臂,所以这是专门给他投喂的食物

    那,这只羊未免也太大,少说四五十斤,他一个人要吃到什么时候

    摇摇头,顾承宴好笑,还是回屋拿来炭火、热水等一应用具,等羊解冻后,就卷起袖子、操刀解羊。

    他都想好了

    羊皮剥下来能做帽子、皮筒子,羊头就拿来炖做今天的晚饭,羊骨单独剔出来腌到瓦罐里。

    剩下的羊肉顾承宴都给撕切成了四指宽、一尺长的肉条,全用竹子、绳子穿好挂到灶膛上熏干。

    至于最容易腐烂的内脏,顾承宴暂时没有合适烹调它们的葱姜蒜料,只能先放到个大铁盆内。

    河里的鱼也挺喜欢吃腐肉的,以后去钓鱼用得上。

    收拾好这头羊,天色也渐暗。

    顾承宴抬手蹭掉脸颊上渗出的汗,用铁锨铲了土和雪,又烧了些艾草放到有羊血的这片地方。

    为保无虞,他还专门生了堆火,只盼别招来圣山上什么嗅觉过分灵敏的野兽。

    回到屋内,羊头汤也刚炖得,顾承宴一推开门就嗅到满屋羊汤鲜香。

    在中原时,太医也常劝他多食羊肉,尤其是到了冬天,更应多进些羊汤滋补。羊肉性温,能温中散寒、暖煦全身,很对他的症候。

    只是彼时他心里要筹谋算计的事太多,根本来不及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如今重活一世心境不同,顾承宴捧着碗,小口小口灌下两碗热乎乎的汤,才觉得

    世间万般滋味,不能平白辜负。

    黄羊常年在野外奔跑,肉质绵密紧实,从羊头上剃下一块块肉来蘸着越椒蒟酱吃。

    辛味辣爽了喉咙、鲜汤又暖了脏腑

    顾承宴舔舔唇瓣真是没有比这更惬意的时候。

    吃饱了肚子身上暖,这么坐在炭火很旺的屋内,他都隐隐有些发汗。

    今日忙着收拾羊,没来得及去放马,而昨日他又病着,一连两天没出去,阿白和小红肯定都憋坏了。

    看看外面天晴,不见风、没有雪,月光也皎洁。

    顾承宴便套上厚棉袄,披上铁柱留下来的毡毛大氅,出去领了两匹马到附近走,也算饭后消食。

    带上猎刀和剑,他想了想还是背上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顾承宴没走很远,只在小院附近熟悉的地方牵着两匹马逛。白驹一开始还不愿撒蹄跑,总是走没两步就回头看他。

    “”对上它圆亮的眼睛,想到这马儿之前种种成精的反应。

    他眨眨眼,试着解释道,“去吧,我病好啦。”

    夜照白驹歪歪脑袋,圆眼睛转了一圈像真在打量他,然后嘶鸣一声,终于去和枣红马嬉戏。

    看着它们跑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差不多,顾承宴就吹口哨叫他们回来。

    这时,他才发现羊汤真的好

    出来这么长时间,身上还是暖的,皮筒子外面都湿透了,里面的双脚也不见凉。

    顾承宴抖落身上的雪,仰头看了眼头顶布满星辉的墨蓝高空难怪,戎狄人要将它称为长生天。

    护佑众生、赐福草原百姓,让他们能有这么好吃的羊,以及自在悠游的碧草和天际。

    回去时,明明都能看见正屋的圆屋顶,两匹马却不约而同地突然停下。

    无论顾承宴怎么催,它们都不愿往前一步。

    那匹夜照白驹更是烦躁地原地踢踏,鼻孔里喷出大口大口的粗气,甚至咬住顾承宴的风帽不让他过去。

    对它这般反应,顾承宴早有了默契。

    他收回自己的风帽,躲到树后远远观瞧,果然在雪山别院外发现有狼的踪迹

    是三头灰褐色的草原狼。

    它们围着小院转了转,其中体型最大那头垫在院门下,方便其他两头借他做梯跳上院墙。

    咔嚓一声、小院门闩应声而断,那头大狼起身遥遥尾巴、跟进小院。

    顾承宴“”

    得,看来他以后得换个铁门闩。

    反正狼都进去了,顾承宴观察附近环境,发现右前方不远处有个小雪丘,丘上正好有块巨石能掩藏身形。

    于是他矮身挪过去,刚蹲好、拿出弓箭,就远远听见小院内传来咣咣两声铁盆的响动。

    顾承宴一哂,抬手敲了下头

    他忘给那盆内脏收回屋了。

    咣当当的声音不断传来,在寂静雪原上有些突兀,甚至都能听见狼利齿嚼碎冻肉的咔咔声。

    这样也行。

    顾承宴动动略有些发麻的腿,狼吃了内脏,或许就不会惦记他其他牲畜了。

    又等了一会儿,咔咔嚼冰坨子的声音消失,转而又变成铁盆在地上摩擦的沙沙声

    看来三头狼意犹未尽,还争相舔盆。

    顾承宴起身本想看更清楚些,结果才一动,那铁盆挪动的声音就停了。

    “”狼真警觉。

    不过如顾承宴所料,三头狼吃完盆里的内脏后,一眼都没往关牲畜的小屋看,直接排着队从院内出来。

    更意外的是,三头狼出来后并没直接离开,而是对着院门的方向蹦了蹦。

    其中体型最小的那头趴下去,屁股撅高、伸长前爪,两条后腿在雪地中扭呀扭,像是在跳舞。

    而另外两只在雪地上擦擦前爪,也跟着一趴,用尖长头腭左右蹭着洗干净脸后

    它们整整齐齐地往雪地里一滚,纷纷对着小院亮出了雪白的肚皮。

    顾承宴

    三头灰狼晾了会儿肚皮,其中最小那头开始绕着小院跑,四爪在院外跑出了一个深深的圈。

    而另外两头体型稍大的,则分别从两个方向去蹭院墙,将它们身上的绒毛尽可能多的留到墙上。

    临走,那头小狼嗷嗷呜叫了声,看院墙上已没有它可以发挥的地方,便颠颠跑到屋后

    抬高后腿,呲了一泡尿。

    顾承宴

    突然,顾承宴身后传来一声白马嘶鸣,引得那三头狼猛然扭头。

    顾承宴正想斥责大白马,转头的瞬间却有股劲风扑来。

    失去内劲后,他反应不及,只觉身上被重重一压,然后就是扑面而来一股极重的野兽腥膻味儿。

    一头几乎和他一边儿高的巨型白狼扑过来,没费什么劲儿就给他整个摁倒在雪里。

    白狼的前爪压在他肩膀上,尖锐的指甲瞬间就撕破了外面的毡氅、深陷进肉里。

    顾承宴嘶了一声,低头想摸猎刀,被那白狼发现后、又一爪子摁死他手。

    白狼力气很大,这一下顾承宴都觉得小臂要折了。

    眼看白狼张开血盆大口,顾承宴都能闻到它嘴巴里因为常年吃肉而冒出的酸臭味儿

    用力屈腿,顾承宴想用寸劲儿给白狼掀翻。

    但白狼明显捕猎经验丰富,在他屈腿时,它就狡猾地松爪往旁一跃。

    趁顾承宴用力踢空、还没缓过来时,它又突然发难、从后扑向顾承宴。

    它这下是整个身子压上来,少说重百六十斤,顾承宴闷哼一声,只觉眼前一阵发黑。

    白狼嗷嗷朝着天空喊了两声,低头就准备咬断顾承宴脖子。

    顾承宴动弹不得,生死一瞬间,却见那三头草原狼正急速朝这边赶来。

    不过,那头白狼的利齿在距离他颈项仅有一寸的地方忽然停住

    而后白狼湿黑的鼻头扇动,凶光毕露的兽瞳中闪过一丝犹疑。同时,那三头草原狼也疾驰到近前。

    虽然它们仨加起来都没这头雪狼大,但它们却分工明确

    最小那头在前面顶开白狼嘴巴,另外两头分别咬白狼尾巴、挤它身体。

    顾承宴只觉耳畔都是嘈杂狼吼,而后肩劲处塞进来一颗巨大的狼头,白狼深深探进他衣服里闻了下。

    而后那头白狼就猛地弹开了像踩到尖刺、被烧了尾巴那样弹开。

    三头灰狼躲闪不及,一下被它掀翻在地,最小那头甚至从小丘上滑稽地滚了下去。

    顾承宴咳了一声,慢慢爬起半个身子,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身后那头白狼就突然发出呜呜低呼。

    它趴下来,大大的脑袋拱到顾承宴身前,耳朵向后耷拉着、夹起尾巴,眼神也躲躲闪闪。

    顾承宴“”

    大白狼呜呜两声,其他那三头小狼则站到顾承宴身后,不停地对它嗷嗷叫。

    听上去,有点像骂狼

    不过白狼这个样子,顾承宴捂着受伤的肩膀慢慢坐起来,应该没攻击欲了吧

    他睨了白狼一眼,那头狼立刻殷勤地用脑袋拱他,甚至还在顾承宴起身后,示意他骑到它背上。

    顾承宴本来不信它,但自己实在腿软、两匹马又躲得远,不可能来驮他。

    无奈,顾承宴只能半信半疑地爬上白狼背,由它驮着、三头灰狼护着送回别院。

    白狼跑得稳,停步的动作也很轻,它甚至没让顾承宴跳,而是自己乖乖趴到地上。

    “”顾承宴捂着肩膀,这变脸未免也太快。

    白狼回头,小心翼翼瞥了眼顾承宴被扯碎的外氅,大氅下面的衣衫都破了,有殷红的血渗出来。

    它呜呜两声,耳朵耷拉更低,用脑袋轻轻在顾承宴脚边蹭。

    看着它这小模样,顾承宴终于忍不住乐

    这狼,怎么狗里狗气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