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郎对慕容涂说出的真心话,堵住了他后续的说教。
自从萍姨胆敢凭借一人拖着他们几个不顶用的孩子,和慕容氏争夺禾城、哦,不,称呼它的旧名鹿关城成功,诚郎就知道他们的生活改变了。
萍姨人很好,善良温柔慈和,任何美好的词语,都能用在她身上。她身上燃烧着理想的火焰,这火焰灼热的温度熔化了她对俗事的欲望。
诚郎还记得他们这群低贱的人,第一次遇见萍姨时的场景。
她是那么的高贵,也是那么的美丽。在他们灰扑扑的世界,她像是一轮耀目的红日,既威严又温暖。
她灼烧焚毁了恶人,却愿意伸手去救助他们这些被当做恶人根苗的孩子。
母亲带走了姐姐妹妹,因为她们是,相同的,丢下了他们,这些父辈罪恶结出来的种子。
要不是她的善良,诚郎想他们兄弟为了活着依旧会走上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的生活。
他们低贱,没错,但再低贱的人也想活。
哪怕是作为厕鼠一样生活。
可是就在他们都在彷徨时,萍姨收留了他们。枭奴一直教导他们要记恩,诚郎也一直贯彻着大哥的教导。
也是因为他们的记恩,枭奴现在成了禾城里颇有名声的小将,而他成为一个地位重要的商人,而慧郎在他们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地在学堂里读书。
眼下他为禾城带来了很多累赘,一年的时光未见,诚郎也不知道萍姨变了没有。
对人的价值,她是否会冰冷的审视
面对慕容涂这个叔叔,诚郎可以说些大话,但在之后等待的时间里他的心和此刻与他们同坐在大堂内的难民首领顾昱一样忐忑。
不安地等待着未知的审判者的到来。
上了两壶热茶,茶水的温度从热到冷,他们终于等来了城主。
比起诚郎,流民顾昱的反应更加剧烈。
他几乎是在看见院中人影出现时,他便立刻上半身上前倾,手抓紧扶手,一副欲要从椅子上提前站起来的模样。
顾昱看见走在最前方引路的女人。她长相不错,但因为脸上的伤疤显得暗淡,本应让人害怕的狰狞面孔,却被她眉眼间流露的坚毅压下。
而在她身后缓步前进的华服女子,却让顾昱看了一眼后垂眸不敢再看。
他看见了她如雪般白皙的皮肤上,乌发、碧眸、红唇,三样最浓最艳最动人的色彩在其上交汇,美得动人心弦。
头戴嵌宝石朱砂玉珠木冠,插葫芦双蝠簪,锤流苏金花钗,立白玉蟠桃纹玉梳,耳垂明月珰。
脖带金项圈,腰坠禁步璎珞香包华宝无数,碧色流光锦缎外罩金色纱衣,挂无色绕白锦披帛,脚踩云锦嵌玉履。
一位光华流转明丽动人的女子,出现在了大堂内等待的三人面前,也走进了他们的心间。
顾昱觉得他仿佛是看见了壁画上的九天仙女,让人不敢多看
,怕冒犯了天人。
不说外人,禾城自己人慕容涂和诚郎都差点认不出眼前缓缓朝他们而来的华服丽人,是他们的主公萍衣。
该说,人还得靠衣装。所有人都知道阿萍漂亮,却只有在今天才发现她是如此地光彩照人。
诚郎单纯地只是觉得萍姨这位长辈容颜才学都分外出彩,而慕容涂却是望着阿萍愣了许久。
他觉得主公仿若变成了凡间一座会动的女神像。
是,不该再看了。慕容涂视线在身边两人身上流转,最后他也颔首垂眸,不再去看逐渐朝他们逼近的女人。
这三个男人心思各异,都没察觉到向他们走来的淑娘与阿萍的小动作。
她们其实一直在边走边聊。
淑娘现在要不是为了维护阿萍的主公形象,她很是想转身去给阿萍一胳膊肘“主公,你的动作不要这么僵硬,你脸上的笑容都僵得假住了。”
听着身边人的低语,阿萍也细声细气地回道“我倒是想大方,可是你看我身上挂满的都是钱,我哪敢乱动。”
淑娘,无奈地斜了她一眼“那我们走快点,到了座位上坐着”
阿萍急道“你以为我不想吗这裙子拖地了,我要是走快了,怕是这一次了了,就将这布料给挂烂了。”
她还是识点人间烟火的好吗
这样丝滑轻薄的料子又不经洗,怕是搓两回这衣服就旧了。
谁挑的款式,居然是曳地裙啊
男人们礼貌着低头,他们就没看到淑娘与阿萍在嘴上的极限拉扯。
淑娘认为他们禾城再穷,也供得起自家主公的几套衣服。作为城主阿萍有几件华服换着穿怎么了这算什么奢靡
年华正好的小姑娘成天灰扑扑,多难看
阿萍朴素很好,但太过节约看着也让人着实心疼。
而阿萍呢,她上辈子到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惊喜地装扮自己。
前世,她不可能穿着高跟鞋和晚礼服拌饲料铲牛屎。而且对于普通人来说晚礼服和高跟鞋等衣服鞋饰,他们日常生活用不到。
今生,在家里时服饰是胡服,到了妖怪洞府倒是穿上绸缎了,阿萍却没有心思装扮自己,因为在她眼中当时作为一件礼物的她来说,主动装扮自己是一件既愚蠢又可悲的事情。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她离开洞府时,都没有带然后华裳宝钗,只带了些实用的东西走人。
现在一步一挪,慢吞吞行走的阿萍,她的意识上是接受不了自己作为一个贵人行动。
好不容易她慢吞吞小心翼翼地挪进了大堂又坐下,听着诚郎的汇报和名叫顾昱的难民头领回话。
阿萍听了两人的回话,弄清楚了现状。
这批难民主要由顾家村和赵家村两村二百来个村民组成的逃难队伍。
他们原先是住在北边的人家,同他们一道的逃难队伍,只有他们被诚郎说动了,跟着诚郎跋山涉水来
了禾城。
二百多人的吃喝,这一路下来,这趟诚郎赚到的银钱和带回来沿路贩卖的货物都填了进去。
估计这孩子还可能赔了不少,不然他不会低着头和她说话。诚郎这孩子和枭奴,他们小哥俩跟着阿萍养成了习惯,和人说话时,都喜欢仰着头。
阿萍抬手欲要去拍这孩子的头顶,却发现他们两人坐得很远。
长大了呀,她在心里重复。
阿萍止住自己的动作,外人看来她只是手臂带着繁复的衣袖,在桌上略微滑动了那么一小下。
诚郎小时候被阿萍带着在山林中生活了很长一段时日,阿萍的言行举止他极为熟悉。
瞧见她眉目间流动的情绪,他就知道这件事他没做错,他是被萍姨认可了这次他独立坐下的举动。
一个不带责备的眼神,就让诚郎心中重新升起勇气。
他起身对着阿萍行了一个大礼,说“这是小的路上带来的自北方而来逃难的人,瞧着他们品性好。哪怕看着他们是拖家带口,携着些老幼,我想他们在禾城也是能开荒种地,明后年能给城主交税的。”
诚郎的称呼卑微陌生,阿萍听着不舒服,却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这些人是他带来禾城,天然对着他就有一股依赖性,若是他再表现得与禾城之主亲密,也怕那些人觉着自己有了依仗,欺负禾城本地百姓。
这二百多口人,可是现在禾城人口的两倍,还有余。
阿萍动动嘴唇想要说话,却注意到慕容涂的眼神示意。
于是她转而低头饮茶去了,等着属下们打配合。
“呵,这就是你带着这二百多累赘前来禾城的原因禾城缺人,缺的是干活的青壮,而不是需要我们抚养长大的幼童与需要调理养护的老者”
来了,这毫不客气,若刀锋划面的话。
这样一来,他们两个是打算把好人的活计交给自己来做了。
阿萍端着茶杯的手微不可查的一动,她抬头分别望了慕容涂、诚郎一眼,脸上做出思索的表情。
顾昱却不知道他们在做戏,一路的逃难而来的压力,几乎压弯了这个年轻人的脊梁。
他面色惶恐地在众人面前跪下“求求城主收留我们,我们吃得少能干活,只要每日给我们一碗稀粥,今年开完地无论豆子还是红薯,我们都能给您交上税。顾家村和赵家村里女人会纺织,老人们也能干些编织、木匠的活”
这时,他也顾不上冒犯不冒犯了,颤抖着抬起头去看那位坐在主位上锦衣华裳的女子“小人给您磕头了”
他头磕得用力,只一下就被阿萍起身按住了肩膀“别”
她演不下去了,阿萍受不了在穷人面前干端架子的事“我留下你们可以,给你们和本地人相同的待遇也可以。但你们这群人中不能有任何作奸犯科之辈、偷鸡摸狗之徒,禾城法律严苛抓住了,定是要狠罚的,你可懂”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顾昱感激
地点头。
他们这帮人若不是为了诚郎口中的分田分房子,他们也不可能千里迢迢跟着他来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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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上再有家底的人家,都几乎耗尽了家财,现在离开禾城,他们又能往哪里去呢
商人惯是花言巧语之人,若不是走投无路,他们又哪里会抱着微小的希望来投奔禾城。
现在看禾城女城主和男管事的大人,他们两个人的态度。顾昱再不懂,也是知道他们这帮人被诚郎这个奸商户拖来当做试探上位者态度的货品了。
可恨啊还取名诚字,顾昱这会儿是觉得诚郎的名字讽刺极了。
幸好禾城女城主心善好说话,他的头磕对了人。
顾昱连连对座上的禾城女城主保证“我们都是老实的庄户人家,怎么敢干坏事,您说的话我会带给乡亲们听,我保证我们绝不会在禾城作乱”
“人还算聪明,盼着你们知晓知恩图报的道理。”慕容涂明白阿萍心软,做不来冷脸的事,那就让他来。
她只管菩萨心肠,怒目金刚就交给他们来做。
为了自己跟随的主公,他们下属就该为主公解忧。
慕容涂想,他觉不会让任何人害到禾城的利益,损到主公的形象。
诚郎年轻,手段稚嫩,就这样的人还想周全大事,枭奴看错人了,他并不能和兄弟联合,在禾城形成一股势力。
阿萍瞧着眼前被淑娘扶起来后,局促不安站在这里的顾昱,她想对他们的敲打足够多了,便说“你们跟着这位女子下去,她会安置你们,等在禾城休息了几日,正式在禾城安家落户,那时禾城就会分给你们田地。”
淑娘行礼,领了任务“是。”
顾昱给在场的人们各自弯腰抬手行礼,就迫不及待跟着淑娘离开了。
等着淑娘带着人消失在阿萍的眼前,她的肩膀就耷拉了下来,不再维持正襟危坐的模样。
阿萍对慕容涂开玩笑,说“你看你挺不错的一个人,却总是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吓唬人。曾经吓唬过我,现在又吓唬别人,你是不想要名声了”
慕容涂不在意地轻笑“主公取笑我了。主公心善,有些话不好说不好做,当然就要由属下代劳。只要您以后不会把我推出来顶罪就好。”
行,又被这人拿话刺了,阿萍摇摇头看向诚郎“好孩子,你一路来辛苦了,这次给禾城带来了那么人口,萍姨给你记上一功。现在和我们说说你在外面的见闻吧,早说完你也好早点休息。”
诚郎道了一句不敢,他得了从小在他们兄弟心中位置和母亲一样的萍姨的夸奖,他心里就觉得很满足了。
所有路上的风霜雨雪,生意上遇到的明枪暗箭,都融化于她的几句关怀中。
诚郎笑了笑,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阿萍,详细地把他一路的见闻与留心收藏的情报,对他们细细说来。
这边忙着开会,那边领了安置难民活计的淑娘带着顾昱回到了,这帮人暂时休息的空地。
她和他两个人,正好装上古兰给难民们发放粥水的现场。
粥里不敢放豆子与肉,就怕这些饿狠了的人吃了胀肚,一不小心就送了性命。
眼前的空地上,一边是古兰带着人正把锅里大米与小米熬出的养人的粥水分发给难民,一边是韩大夫带着孙女杜仲并着几个学徒,他们在给生病的难民们把脉看诊。
淑娘不意外古兰的操作,她们两人这几年在阿萍的手下共事,彼此都清楚对方是雷厉风行的性格。两相搭配着干活都是默契十足,她只对着着古兰竖起大拇指,又收到了古兰这位主公母亲的得意眼神,一切就在不言中了。
站在淑娘身后的顾昱,他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画面。他拼命地揉着自己的眼睛,直到把自己的眼睛揉红了,他才确定眼前的画面不是什么妖精使出的骗人术法。
禾城真的派人来照顾他们了
不仅给他们饭吃,还给他们看病,这禾城的城主是菩萨转世吧她一定是活菩萨,顾昱和在远处喂儿女喝粥的妻子对上了眼,彼此脸上都露出了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他这是带着乡亲们赌赢了一次,再不用逃难,路上担心了匪盗,又担心妖魔了。
淑娘当然瞧见了身后顾昱的表情,她善解人意道“顾昱你先去吃东西吧,吃完东西后你和乡亲们说一声后,我再带你们办理落户禾城的事情。”
顾昱感动着却又怕耽误事,问“这不好吧多耽误您办事”
淑娘,摆手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这有什么,这几盏茶的时间也办不完事,安心且去吃你的。”
“哎,那小人就去了。”顾昱确定了淑娘不是客气,急忙就奔去家人身边坐着。
他家小儿看见父亲过来了,连忙把自己的碗捧到他面前,说“父亲,吃、吃粥,可好吃了”
顾昱摸摸大儿子头,看向妻子,见她正给怀里的幼女喂粥水,忙说“巧娘,你别顾孩子了,你自己也吃些。”
巧娘笑着看丈夫一眼,说“我早吃过了,你快看看勇儿吧,他手都举酸了。”
“好孩子。”顾昱低头假模假样地接过儿子手中的粥碗,嘴唇在碗沿沾沾就算自己吃过了。
他看向妻子,小声和她问完自己不在时的情况。
等听完了妻子说的是禾城人主动来照顾他们这群流民的,顾昱差点感动得落下泪来“咱们是遇上好人了啊。”
巧娘点头“可不是这样吗我们今年要努力种地,多收获些粮食也能报答禾城大人们收留我们的恩义。”
顾昱用力点头,附和着她的话,说“是得这样,到时候我多种地得些粮食,你多纺些布,都给城主。”
看了病,肚子里又装了粮食,顾、赵两村人的心也安定了大半。
都不用淑娘多招呼,他们都排着长队,等着前面那什么做登记的官,给他们刻户籍本本。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