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是我, 怎知我所求不是你和景煜”
谢衍的视线似裹着滚烫的温度,明毓的心尖好似被烫了一下,丝丝发麻。
不过一瞬息, 明毓便清醒了过来。
谢衍看得清楚, 她的眼中又一瞬的失神, 不过片息又清明了, 很是理智。
他的指腹微一摩挲。
起码,她动摇了。
谢衍默了两息, 又继续道“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 只要不为恶,想做便去做, 不想也不要勉强, 自私一些也是一个活法。”
明毓看着他“那你呢要什么样的活法”
谢衍目标一直以来都尤为坚定, 没有半分动摇“你与景煜在何处, 我便在何处。”
明毓表情再而因他的话而凝滞,顿了好半晌,缓缓开口道“你回来之后,斗谢府, 斗妖道, 甚至是宫里的贵妃都敢斗,公务上没有任何过失, 水户巷的案子也差不多算是破了, 与你所言的活法似大相径庭。”
谢衍神色依旧疏然“不管是什么样的活法,总有主次。解决威胁所在, 才能长远,不过”
他话一顿,继而道“但在改变水户巷的案子, 改变了一些人的结局后,也想到了我自己曾活过的上一世。”
他没有丝毫遮掩,脸上的神色因他的面无表情而显得格外的认真“我的人生也改变了,他们的人生改变了,心里似乎多了些不知名的微妙触动,是上一辈子破案后没有过的感觉,我想继续改变一些人本该注定的结果。”
改变得越多,他心似乎就越安。
谢衍说到此,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夫人若觉得有愧重来的机会,没做什么积德行善的事,那就让我来去做。”
明毓顿了顿,本就冷静下来的心绪,又被他这三言两语给弄得复杂了。
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围绕,她淡淡笑了笑“不管是你,还是我,力之所及吧。”
说罢,看了眼已经空了碟子,问“可还要再添些饺子”
谢衍似知道她不想聊了,也不再固执谈下去,摇了头“不用了。”
谢衍盥洗回屋,明毓已在床榻上,背靠着床凭,低垂眼眸,掌心轻放在腹上。
温和的烛火笼罩在她的身上,云鬓松散,眉眼温柔,她周遭的一切都很柔和。
谢衍屏住呼吸,脚步停驻了半刻,目光落在妻子柔美的侧脸上,心下似有某种情绪要溢出,唇角在不自觉间,有了浅浅的上扬弧度。
长安城外,被安置在乡下庄子的谢家三兄妹过了这辈子最冷清的除夕。
除夕席面不差,都是从长安的国公府送来了食材,只是比起先前在谢府的时候,差多了。
食材不及往年,更没有大厨主勺,味道差了不是一丁点。
桌上冷冷清清就兄妹三人,便是庄子的下人也不过十来个,没有张灯结彩,半分年味也没有。
这无不表示他们兄妹三人,被舍弃了。
谢煊摔了碗就走,一口饭都没吃。
坐在素舆上,下人推着回了屋子。
夜色过天,已是四更天。
昏暗的屋中,房门倏然打开,一股凛冽刺骨的寒风灌入,屋中帐幔也随着冷风飘扬,徒添了几分阴冷。
屋中的谢煊被冷得一哆嗦,有一股森然悄然落在自己的身上,似察觉到了危险,猛然睁开了视线。
一睁开眼,映入眼中的便是昏黄的光亮。
分明熄了灯才睡的,怎亮了
目光一转,看到了站在床头的人影,心跳一滞,双目惊恐地猛然一瞪,身体往床里蓦然一退,冷汗也在瞬间溢出。
两息之后,才瞧清楚来人是谁,惊惶失措地从枕头底下抹除匕首,直对来人。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如今整个大启都在通缉的净能。
“来人来人”谢煊张口大喊来人。
净能只神色淡然的不动。
迟迟都没有人进来,谢煊这才惊恐地看向从容的净能,意识到了整个庄子的人都已经被他解决了。
是死了
还是都被迷到了
谢煊身体还没有彻底养好,虽能下榻了,但只要动作大一些,腰骨都会疼痛难忍。
身体孱弱和孤立无援,让素来乖张,天不怕地不怕的谢煊惊恐不及,面无血色,手中的匕首随着颤抖的手颤颤巍巍,声量却格外的大“朝廷举国通缉你,你竟还敢出现在此”
净依旧一身干净灰色道袍,腰身挺直。被通缉了近二十天,身上没有丝毫被通缉后东躲西藏的狼狈,依旧保持着淡然从容,身上的几分仙风道骨都没有折损半分,甚至是表情,眼神都依旧正气。
单单看这个人,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心术不正,会做出谋财害命,甚至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皇榜告示下,绑架,杀人,行骗,奸淫,罪行罄竹难书。
若这些罪都是真的,这个人何其可怕,谢煊怎能不惧
更别说,身边一直照顾自己的乳娘,竟也是净能的人。感情他这十九年来身体的孱弱,不是谢衍相克,而是有人蓄意谋害。
对这净能,惊惧中又带着恨。
净能淡淡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贫道这些年身不由己,也确实也做了一些违背良心之事,但皇榜那些罪名,贫道未曾做过,为何不敢出现”
“谢郎君真的相信贫道一人可以犯下这么多的罪,当真觉得这朝廷的人是酒囊饭袋,让贫道行凶逍遥二十年”
谢煊可不敢随便相信这么一个人,手中的匕首完全没有放下的意思。
怒目切齿“你既是无辜被陷害,那为何要畏罪而逃再者老子的身体不是你弄坏的别以为三言两语你这妖道就能蛊惑我”
净能却是不急,不疾不徐的道“旁的不说,便只说是命数相克,谢郎君真的觉得贫道算错了”
“身体不适,他们尚且能找到一个替罪羊说是与我合谋给郎君下毒。那么这运势呢今日谢家落魄,谢衍却真的混风生水起。”
忽然想起了什么“谢郎君恐不知谢衍与顾家合伙做了大食国香料的买卖,是以和谢家断绝关系时能拿得出一大笔银钱。再有不过五个月,也要做父亲了,妻儿美满,官运财运皆亨通。”
“这些又做何解释谢郎君觉得贫道还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成”
谢煊闻言,一怔。
他确实觉得命格相克不是无稽之谈。
毕竟真的如净能所言,他事事不顺之时,而谢衍确实事事皆顺。
净能看着谢煊眼中似乎有了动摇,继而道“贫道这些年,在长安城内,因得谢夫人赏识,结识了不少支持二皇子的贵人,也与孙贵妃有过两面之缘,贫道被冠以妖道的名声,会牵连谁,谁又会得益”
谢煊本就动摇了,便如净能所料,思绪顺着他的话琢磨了下去。
母亲把这净能引荐给了姨母,他是知道的。便是与他玩得好的那几个世家子弟,家中也在青云观有供奉。
净能这般罪大弥天,必然不可能只是诛他一人,肯定会牵连出与青云观,与他交往甚密的人。
其中谢家和国公府,便是姨母都脱不了关系。
虽这宫中瞒得紧,国公府也瞒得严严实实的,但谢煊还是听到了一些风声,姨母被禁足了。
说是禁足,却也和软禁差不多。
要是真的清算的话,支持二皇子的大半朝臣几乎都会被牵连,到时候二皇子又能拿什么与旁人争
到了这境地,二皇子的夺嫡之路算是彻底断了。估计连那个都说活不过十八的大皇子都争不过。
谢煊不是能藏得心思的,想什么都会显露在脸上。
自然,他越发动摇的神色,全然落在净能的眼中。
净能继而道“贫道能想到的,国公府岂能想不到他们把你们接走了,能给你们撑腰尚好,可把你们接走后,却是给了机会外室和外室子登堂入室的机会,哪怕现在谢肃被贬,远离长安,可也算是远离了漩涡,尚且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可如今国公府把你们从谢府接了出来,见谢夫人会牵连到自家,把郎君和二位姑娘下放到庄子来,不管不顾,俨然是把谢夫人和郎君姑娘当做了弃子。”
谢煊身形微微一抖,因为净能所言,确实是说到了点上,也是他到了这个庄子后所担忧的。
谢煊虽易被牵着鼻子走,但尚有一分理智,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抬眼看向净能“你来此,定不是只是为了与我说这些,你到底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净能笑了笑“贫道图一个太平,图一个能继续传道的机会,更为了报答十八年前,谢夫人对贫道的知遇之恩。是以来此是想与谢郎君合作,贫道要的顺利离开大启,同时把谢夫人从牢中救出来,届时郎君与两位姑娘,还有谢夫人,可与贫道一同离开大启。”
在谢煊怀疑的目光之下,他依旧一派从容自若“此番后,国公府为自保,定会要和谢府,还有谢夫人彻底断了关系,更会舍弃谢郎君和二位姑娘,而等着谢夫人的结局,只有以死谢罪。”
听到以死谢罪几个字时,谢煊瞳孔猛然一缩。
净能抬手,轻而易举地拿下他手中的匕首。
“贫道若想要谢郎君性命,时下便轻而易举,再者便是想要活下去也只需隐姓埋名深山修道,又何必冒着性命之危回长安”
“贫道也不多言,郎君且看着国公府最后会不会真的抛弃了谢夫人和郎君姑娘,下回贫道再来,至于是报官,还是与贫道合手救出谢夫人,全凭郎君定夺。”
净能从谢煊屋中离开,从后门离去。
有人候在了后门,净能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木盒“把这里头的香找机会给谢煊点上。”
此香,有迷其心智功效,虽功效不大,但对付谢煊这样的草包,足矣。, ,88780506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