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谢煊时常留宿花街柳巷,明毓偶尔见他一次,也是脸色苍白,眼底泛着乌青,俨然一副亏空的模样。
着实没想到,身子亏空的人,竟也能下这么重的脚。
明毓瞧了眼淤青,说“我让青鸾打些井水来敷一敷。”
她转身微开房门,朝外吩咐。
吩咐后走回长榻旁,拿出帕子递给谢衍“擦一擦嘴角。”
谢衍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上的血渍,随即把帕子捏在了手心“脏了,洗了再给你。”
明毓没多在意“不过一方帕子,不打紧。”
青鸾很快就打来了凉水,明毓到门口去接了回来。
去取了干净的棉布,剪成了两截,叠成块状放入凉水中。
正要去捞,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的谢衍握住了她的手腕“井水冰凉,还是我自己来,你去歇着吧。”
明毓淡淡笑了笑,道“又不是小日子,怎的还不能碰凉水了。”
谢衍“女子还是少碰凉水的好。”
说着,把手放入了井水中,冰凉的凉意顿时渗入了皮肤。
刚打上来的井水,让人透心凉。
见他要自己来,明毓也不与他争,只嘱咐“敷一会儿就得换了。”
谢衍点了头,说“你困了,就早些睡,明日天不亮就要走。”
明毓琢磨一二,说“我收拾一下行李。”
听谢衍的话,谢煊起码得关上好几日,那她这几日自是不能在谢家待着,以免被迁怒。
谢衍反复用冷水敷了一刻,明毓也已经收拾妥当,也有几分昏昏欲睡了,谢衍简单收拾,便与她上榻歇着了。
天色尚未亮,谢衍便醒了,坐起轻晃了晃身旁还在酣睡的妻子“夫人,该起了。”
明毓微微掀开一条眼缝,朦胧间见是谢衍,以为是要她早起给他打点,立马把双目闭严严实实的,还装腔作势地了一声,随即翻身背对他。
谢衍
谢衍无法,先行下榻穿衣梳洗。
随后把洗漱用的水从耳房端进了房中,把她要穿的衣裳拿到了床榻上,拉着她起来,说“今日要回明家,夫人可是忘了”
听到谢衍的话,明毓恍惚间似乎想起了昨晚的事,只是近来睡眠出奇的好,总是能一觉睡到天明,一日可以睡到五个时辰。
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时辰,她就是有心想起来,可身体却乏得很,软绵绵坐了起来。
眼看着要瘫回床上,谢衍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肩膀,只得拿来中衫给她慢慢套上。
虽从未留意过女子衣裳的谢衍,但脱过,也就知道该怎么穿。
待谢衍给明毓穿到鞋袜的时候,她已然有七分醒了,也就自己来了。
洗漱过后,出屋子时,天色还是黑漆漆的。
明毓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困了。这个时候才寅时正,平日谢衍都是卯时才起
来,他也比往常早起了一个时辰,而她更是早起一个半时辰,怎会不困
这夜半三更出府,更不会有人阻拦。
明毓带上青鸾和红莺,便随着谢衍一同出了府。
出府时,马车已经候着了。
想来昨日谢衍在回来时,就安排好了今日送她回娘家。
走近马车,马车旁站着的是个瘦小的男子。
男子带着讨好笑意朝着谢衍行礼,唤了声“大人”,随即也朝着明毓一礼“小的是谢大人的随卫丁胥,见过夫人。”
丁胥
明毓隐约记得是有这么个人,但因甚少过问,且谢衍也很少说官场的事,是以她对他身边的人了解甚少。
明毓微微颔首,随即谢衍把手中提着的笼灯给了她,随即扶着她上了马车。
入了车厢,明毓才发现马车的位上放了一个软枕。
她微微一愣,随即入座。
青鸾和红莺也上了马车,谢衍与丁胥则坐在马车外。
青鸾看到软枕,凑到主子耳边,压低声音,语带疑惑“夫人,这马车上怎刚好有个软枕”
明毓微微摇了摇头。
随即她听到外头的谢衍吩咐丁胥“别赶得太快,稳当为重。”
明毓眉梢微一抬,露出了丝丝诧异。
她望着谢衍映在帷帘上的影子,若有所思的想是巧合吗
不待明毓仔细想,她便因早起和马车轻晃而头晕,也有些许的恶心。
青鸾是唯一知道主子有孕的,见主子如此,忙拿出了甘草酸梅给主子“夫人,吃个梅子会好一些。”
红莺讶异道“青鸾姐姐怎还备有酸梅”
青鸾拿了一颗塞入她的嘴中,说“我嘴馋,备些零嘴怎了”
红莺含着酸梅摇了摇头,随即被这酸梅酸得直皱眉“太酸了。”
马车外的谢衍迎着风声,也隐约听到马车里说话声。
他下意识地从兜子中拿出了一个小瓷罐,里边装的便是酸梅。他觉得妻子坐马车会有所不适才准备的,方才忘给她了。
只是,青鸾怎会刚好备有酸梅
谢衍默默地把小罐塞回兜子中,随即从兜中拿出了一匣子点心,递回车厢内“昨日准备的,先填填肚子。”
青鸾接过,小声与主子嘀咕“咱姑爷真的越发的体贴了。”
红莺也附和着点头,道“奴婢也这么觉得。”
经由明毓前些天敲打一二,红莺这些天倒也算安分了许多。
明毓含着酸梅让青鸾打开了食盒。
食盒里是耐放的糕点,云片糕和枣糕。
一路上,明毓也没说话,吃完糕点后便小睡了一会。
明家离谢家颇远,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南,马车慢行得一个时辰。
直至到了明家外,青鸾才把她轻轻晃醒。
天色微微亮,明家已然有下人在宅子外头洒
扫。
明家家底薄,比不上谢家,是以这明家宅子只是个小两进的宅子。
也称不得是明府,只能称为明宅。
洒扫的下人见有马车停在宅子外头,都停下了活计张望着。
片刻后,有人眼尖,见是他们家的二姑娘和二姑爷一同回来了,忙跑回去唤人。
夫妻二人入了明家,明家夫妇才来。
夫妇二人体态都颇为富态。而明毓的眉眼与明夫人也有几分相似。
明毓再见父母,心如止水,没有任何的怀念。
她上有兄长,下有一个身体不好的妹妹,自是被忽视的那一个。
不过比起谢衍打小的遭遇,她的这种忽视却是小巫见大巫。
本就感情淡薄,后来更是因她和离而与她断绝了关系,她自然不会有所留恋。
明毓唤了一声爹娘后,便如往常一般,乖巧地低着头不说话。
明家夫妇应了一声后,明父对谢衍喜笑相迎“贤婿要来,怎不差人提前说一声”
谢衍扶着身侧的妻子,说“夫人说想家了,我便送她回来住几日,顺道躲几日清闲。”
明夫人看向自己那打小十棍子打不出一句话的女儿,她说想家了
她自然是有些不信,是以拣了重点来听。
笑盈盈的说“毓姐儿都已经是官夫人了,哪能这般任性,想躲清闲就躲清闲。”
谢衍没有与他们迂回,而是开门见山道“谢家这些天不太安生,小婿送夫人回来,躲的是这个清闲。”
夫妇两人的笑脸顿时一滞。
明夫人笑得牵强,问“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谢家这尊佛,他们明家可得罪不起。
谢衍平稳从容的道“也没旁的事,只是昨夜我与上峰去查案时,我家二弟不喜我,胡搅蛮缠阻碍了公务,被我上峰押回了大理寺关押。”
夫妇二人算是彻底笑不出来了。
明父
他这个女婿是怎么能用这么一副平静的表情,说出这么惊人话语的
还道也没旁的事,只是把谢家嫡子押回了大理寺关押
这还只是
明父看着自己的二女儿,如同看到了烫手山芋。
明毓偏头瞧了眼谢衍。
她没想过他会这么直接的把缘由说出来。
不过昨夜的事,今日也会传遍长安城,提前说也没什么。
谢衍看着明父僵硬的表情,好似没看见一遍,使起了道德约束那一套。
“岳父总该不会怕得罪谢家,便连阿毓这个亲生女儿都不认了吧”
“不过,应是小婿想法狭隘了。岳父必然不是这样的人,岳父品德高风亮节,不然也不会被任命校书郎。”
明父也是前些年的科举出身的进士,有些本事才进了弘文馆做个小小的校书郎,但大抵是没有人脉,久久未得升职。
明父被夸赞几句,背脊微挺“这哪能扯到什么品德上,毓姐儿要回家小住几日,为人父母的,怎能把人往外赶。”
明夫人眼角微微一抽。
暗暗掐了一把丈夫,但明父心里也有算计,只得轻拍开了她。
掐什么掐,就是麻烦,也不能把人赶出去,传出去他老脸还能要么
谢衍道“那阿毓便托岳父岳母照顾了,小婿今日还需上值,等下值再过来一趟。”
明父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谢衍看向明毓,说“有麻烦事或有人欺负了你,便托人到大理寺寻我,我会赶来。”
明夫人暗自瞧了眼先前看不上的女婿。
微微蹙眉。
这人都回娘家了,还能有什么麻烦事有什么人会欺负
这话里有话,倒像是特意说给她这个当娘听的。
明毓也听出了谢衍的言外之意的警告。
他现在的这个脾性,还真的越发地不像他了。
明毓不动声色地轻“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夫君快些去吧,不然就该晚了。”
这些妻子在他面前没有了小心谨慎,更多的是随性。可时下这模样好像还是以前那个胆怯的性子。
谢衍见她这般切换自如,不是初初嫁给他时,任人拿捏的阿毓了,反倒是让他放心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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