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祁安沉默了“我替村长谢谢你。”
沈知屹淡淡“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不出意外,气氛再次冷场了。
周祁安扫了眼,人皮怪没有跟着出来,看来应禹和女教师已经解决了它。这东西丧失伪装能力后,二对一,不足为惧。
除了小红帽成员,取样任务中,全员存活。
最初的惊愕过去,眼下倒是没有人对徐瑰的隐瞒表现出不满。结局是好的就行,玩家都利己,只要死得不是自己。
就是不知道祭坛损毁之后,利弊哪个占比更大。
周祁安淡定“千错万错,全是工作人员的错。”
谁叫他们资料掌握有限。
不知道自己娶了个电饭煲就算了,现在又搞不清玩家具体性别,能怪谁
怪他们自己喽。
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所有人同时一静,徐瑰也重新恢复淑女坐姿。
“主线任务取样已完成。”
“请尽快前往领队负责人申小姐处加工圣水。”
最先出来的几个村民是被炸出来的,如今剩下的村民才陆续跑出来。
丰水村有几百号人,他们脸上的面具还没来得及摘,身上不断抖落教堂震落的骨头渣子。
“回村吧。”沈知屹忽然开口,无所谓地瞥了眼村子方向。
他冷漠的视线似乎掠过青山绿水,在看向更远处,片刻后说“我们优雅的申小姐,应该快要回来了。”
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雨后淤泥聚集在一起,一不留神就会一脚踩进去。
今天的申小姐依旧灵活。
只不过那张肖似人类的脸有点黑。
去后山没有找到失踪村民后,她在村门口发现了一串凌乱的脚印,一路相随,最后随到了永溪乡。
从这里到永溪乡车子只能开一半路程,送玩家过来的时候都要步行,她也不得不靠两条腿过去。
好在最终还是找到了失踪的村民。
腿都快走断了
“别让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耍猴呢么”
申小姐面容中闪过一抹狠辣,狠辣深处又隐藏着一丝忌惮。
她找到村民的时候,这些人几乎要被吓疯了。
永溪乡没有鬼。
但这些人心里有。
他们几乎都参加过当年的暴巫审判,突然发现身陷永溪乡,第一反应就是触犯了圣女,竟然活活被吓疯癫了。
“别杀我,别杀我”
防止他们乱走,和牛头人一样,申小姐也随身带着铁链,只能一路把人拴回去。
在村民惊恐地重复中,她静静思考着他们跑去永溪乡的原因。
“这批玩家里,有人可能拥有意念控制类的特殊技能。”
申小姐从前见过玩家使用过类似的技能,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可以确定的
是,让村民去永溪乡和导致孩子一度失踪的玩家是同一人。
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属于沈知屹说要教孩子读书时的面容。
“该死的。”申小姐已经构思了一万种如何搞死对方的想法。
可渐渐的。
她的眼神变了。
申小姐惊讶的发现,每次回忆起那个男人的时候,脑海里的面容在不断变化。
从一种类似读书人的温文尔雅感,到气质逐渐变得冷漠,最后是极端的冰冷。就像是单独立在灵龛前的遗像,越看越诡异,面容模糊,沉冷的眼睛却不断变得清晰。
隔着大脑的记忆,那双眼睛竟然正死死的盯着她。
“啊”申小姐花容失色,竟然低呼了一声。
下一刻,异样感稍纵即逝,她像是被下了降头,莫名回到了最初的判定是个拥有特殊意念控制的玩家。
山风一吹,申小姐拽住手上的铁链,催促村民快些走。
翻山越岭,前方村子静静生长在山林间。
看到村口的石碑,申小姐松开铁链,心中不优雅地骂了句脏话。
谁家工作人员副本里会到处丢nc
空气中飘来血腥味。
申小姐鼻子动了下,工作人员对鲜血的感知向来敏感。
猜测这是有玩家死了,而且死得还挺惨,她重新变得优雅,抹平衣服上的褶皱,迈步走入村庄。
“圣女圣女恕罪啊”
前方传来惊恐的祈求,村民正在怀疑会不会是牧师建立的教堂失效,圣女回到了被净化前的暴巫状态。
他们抬着受伤的同乡在混乱和无序中奔跑,皮肤从雪白变成了惨白,满脸惊恐地对着天空求饶。
远处的后山依稀可见滚滚诡异的水雾,夹杂着一些黑气呈蘑菇云的形状在天空散开。
“唔,唔。”大概气得说话都含糊不清,村长只能勉强吐出几个音节,用手势指挥。
“圣女”二字刺激到了刚刚被从永溪乡找回的几名村民,顿时再度大叫起来“暴巫死是她活该,不关我们的事是乡长要杀你,不要杀我”
一时间,整个村子可以用伤的伤,疯的疯,死的死来形容。
“申小姐”大恐慌中,一道完全不同的清澈声音传来。
青年兴奋地迎风跑过来,朝气蓬勃,在他背后是一众恳求圣女饶恕作鸟兽状逃散的村民们。
双方就像是活在两个相反的图层。
大背景图中,周祁安穿梭过人群,一路跑过来。
“圣水取样成功了”他如获至宝,眼神明亮说“快帮我们加工一下。”
“”
死一样沉默的半分钟内,申小姐表情逐渐扭曲。
至少有三千次,她想要连同取样的玻璃瓶和年轻人的脑袋一起砸碎的冲动。
申小姐死死攥紧拳头,手心被铁链勒出痕迹。
她甚至怀疑对方欢快地跑过来
,故意大摇大摆把脆弱的瓶子摆在面前,就是想激怒自己。
毁了玩家的任务道具,玩家会得到游戏游戏补偿,而她却要面对恐怖的惩罚。
“辛、苦、了。”申小姐皮笑肉不笑从他手上接过瓶子,嗓音温柔的滴水“能说说,发生什么了吗”
周祁安脸上带着几分懵懂“不知道诶。”
“村长带我们进行第二次祈福仪典,然后教堂就炸了。”他犹豫了一下,建议说“让村长反思一下吧。”
“”申小姐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今天的仪典肯定是被破坏了。
从温泉起便紧绷着一根神经,先前又冲在最前面取样,这会儿疲惫感抑制不住地传来。
周祁安也不等申小姐加工完圣水,居然直接就往回走了,临走前对寇陀说“记得拿东西。”
转身后,面对申小姐时的轻松消失殆尽,半隐藏在厚重碎发下的眼睛残留着疲态。
年轻女孩蹙眉“这么重要拼死拿回来得东西,他就直接扔给我们了”
寇陀盯着周祁安离去的背影不说话。
和这个人打交道,要留起码一百个心眼子。
一路脚步不停朝院落走去。
自从知道这是圣女以前的住处,周祁安总觉得白日里也阴风阵阵。
这种感觉令人十分舒服
他算是离圣坛比较近的,圣坛炸裂时被灼痛的肌肤,现在还隐隐作疼。
幸好这院子够凉,不适感缓解了很多。
周祁安手中多出一个小瓶子,早上截留了一点给村民的药水,现在倒是可以派上用途了。
手指顺滑地解开纽扣时,他像是感觉到什么,抬起头。
原来是沈知屹跟来了,他正站在院落外。
阴风灌入,衬衫吹得鼓动,露出下方微微泛红的薄皮。
沈知屹动作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瓶子“我来吧。”
背上没长眼睛,确实看不到伤势轻重,
周祁安没拒绝。
大概是沈知屹的目光比平时看上去深邃,里面似乎掩藏着什么,周祁安并未把衬衫完全脱下来。
他只解开前面大半纽扣,连着袖子穿在身上,往后露出脊背到腰线左右。这样只要稍微动下胳膊,衬衫就能重新回到身上。
“快点吧。”周祁安轻声催促。
熟不知身后灰白色的眼珠狠狠一紧,仿佛受到了更深的刺激。
余光瞄到周祁安苍白的脸颊时,眸底的欲望稍敛,沈知屹回忆到了从前的一些事。
人和怪物实力悬殊,但周祁安天生拥有极佳的韧性。
博弈过程中哪怕是再疲惫,吃一顿饭,眯一会儿觉,再次醒来时对方又变得精神抖擞。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人类这个物种所拥有的极佳生命力。
“为什么把圣水交给别人”
周祁安
等着背上的药物吸收,半眯着眼开口“有了驱除诅咒的圣水,下一步就是找诅咒木桩。对于必须完成的工作,我不做别人也会做,何不交给寇陀”
heihei”
“我呢,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思考下牧师的问题。”
都说牧师在注视着村庄,得防着对方在暗处给他们一刀。
周祁安重新穿好衣服,转过身看着沈知屹“这,就叫按劳分配。”
他负责想,别人负责干。
沈知屹文化属性面狭窄且尖锐,问他关于怪物的知识,他能说出子丑寅卯,但另外一些方面,如同平原般一览无余。
即便如此,他也不是文盲。
“我记得,按劳分配是对剥削制度的根本否定。”
周祁安头发被风吹得翘起,嗯呐嗯呐地含糊说“是吗”
“”
按照分配制原则,周祁安回去趴着睡了一觉。
梦里总是有一道黑影,教堂里时水雾中出现的影子,似真似幻,偶尔又和穆天白那张脸重合在一起。
先前周祁安走后,沈知屹看了看天空,死气更浓郁了,意味着副本很快就会进入一个异变转折点。
沈知屹的视线回落到掌心中,他发现自己的耐心变好了。
规则除了游戏本身,谁都别想提前看透,哪怕是一些传说级别的怪物。
但不是没有捷径,比如
把同周祁安一起下本的队友都宰了,当然,自己也要宰,相当于白送一个经验包。
然而他已经有几天不去考虑这件事了。
“在人类社会生活过一段时间,我终于也有了点人性的力量吗”
如果周祁安知道沈知屹把这命名为人性的力量,他肯定会痛斥文盲。
然后义正严词告诉对方,自己这种亲人度100的,才符合相关词条的定义。
可惜他不知道。
这一觉迷迷糊糊中睡了很久,最后短暂唤醒他的还是系统提示音
线索提示圣水加工完毕
请尽快找到诅咒源头,利用提纯的圣水消除咒文影响,还丰水村一片碧水蓝天。
“还你大爷”周祁安咕哝一声,翻身继续睡。
醒来时外面正值黄昏。
丰水村很少有这么标准的夕阳,往常都是轻描淡写从天空飘过,还没如何驻足黑夜便已经降临。
今天的黄昏却久久不散,另类的橘红几乎包围了连带村子在内的整片山头。
玩家赶着最后一班夕阳,在太阳落山前回来。
院子里正在烤蘑菇。
周祁安已经醒来,热情招手“回来了,快来吃。”
年轻女孩第一个过来,美滋滋吸了下蘑菇里的水分,感激说“谢谢。”
突然意识到不对,她看对方精神饱满,头发有些乱,还有那惺忪的睡眼,怎
么瞧都是才睡醒不久。
所有人同时沉默。
这厮消失的时间里,该不会纯粹在偷懒
周祁安适时问“找到木桩了吗”
寇陀口吻冷淡有些眉目,但信息不足,还需要触发支线任务。”
周祁安“那你加油。”
“”
申小姐还在教堂检查祭坛,玩家的话题逐渐转向了严肃的部分,讨论起小红帽成员的死因。
他死得太安静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玩家,正常情况下死前肯定会有挣扎,但温泉周围连点血迹都看不到。
除非,他是触发了必死规则,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众人详细回顾这一天内小红帽成员做过什么,最后总结出几条比较特殊的
寇陀说,半夜小红帽成员去院子里上厕所,他没有跑去茅房,就在门口对着树解决了。
年轻女孩说,在去泡温泉的路上,对方不小心踩到了山里动物的粪便。她也是在那时,悄悄藏了点秽物,之后又抹在发梢上。
最后就是刚到温泉边的时候,村长突然靠近发声,小红帽成员下意识推了下他。当时大家都在场,可以确定村长没有被推下水,小红帽成员反应极快,及时把人拉了回来。
信息量不够,谁也说不好哪个是死亡条件。
寇陀“总之,接下来尽量避免做这些事。”
一顿饭大家吃得都很快,匆匆解决后,决定各自分散去转转。
村民们还在收拾爆炸残局,天色也算不上太晚,这段时间内相对安全。他们现在要抓紧时间,想办法触发支线任务,完善信息量。
“去教堂看看吗”应禹罕见地对沈知屹发出邀请。
祭坛爆炸,圣女的愤怒可想而知,如今那里可以说是高度危险区域。
但先要确定木桩是不是在那里。
沈知屹看着天空中格外持久的夕阳,没有拒绝。
副本异变加深的时候,往往天气是最直观的变化,尤其是隐藏在夕阳后密集的黑点。
出门前,他对周祁安说“小心孤魂野鬼。”
周祁安颔首,进副本时,对方就说过这里可能存在空间漏洞。
众人各自分散去忙活。
周祁安没有加入教堂探索的队伍。
有沈知屹和应禹在,多个人意义不大。
五分钟后,周祁安独自漫步在村子里。
丰水村每户人家间都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他主要沿着水渠走。渠水晃动的波纹就像人体的毛孔,具有一定的呼吸功能,只不过每一次吸收和排出的是不一样的东西。
站得看久了,居然会晕水。
“啧。”
绕着水渠几乎环绕了村子一周半,周祁安沉思两秒,好像发现了什么。
他挑了近处一棵大树,手脚并用地爬上去。
一条潜伏许久的毒蛇吐着蛇信子,突袭发动攻击,周祁安反手
抓住甩了出去。
“啥玩意还没我妈一根头发丝厉害。”
他爬到最高处,远处教堂露出白色的尖角,大半个丰水村几乎呈平面图浓缩在眼底。
站在一根粗壮的树干上,周祁安看了良久,双目渐渐微眯“是这样啊。”
所有的水渠,全部经过西面的村长家,仿佛那里才是它们的源头。
整个副本里,最令他觉得奇怪的,同样是这位村长。
从一些细节中,周祁安可以确定村长对圣女的态度恐惧大于尊敬,其中可能还夹杂着一丝厌恶。
就拿圣女故居来说,荒草丛生,真要尊重的话多少会修葺一下。
“人老为精,这老头既然如此恐惧圣女,为什么还要帮助对方转生”
周祁安跳下树,慢慢踱步着,只觉得好像有个想法要初具雏形,但总差那么一点。
沉思间天色暗了许多。
整个村的风景瞬间仿佛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让人不适的静谧感又回来了。
周祁安下意识就想要先回去,但一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走来了村长家。直到现在,烧黑的墙体还在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他想起了小红帽成员可能触发的三个死亡条件。
当时听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排除了前两个。
上厕所没有去茅房,这件事绝对不止有小红帽成员干过,寇陀提起时,本身神情也不太自然,很有可能也做过。
毕竟茅房距离砖房还有一段距离,三更半夜实在憋不住,谁都不会舍近求远。
至于第二件,年轻女孩甚至故意搞脏头发都没事。
“因为推了村长吗”
周祁安努力回忆温泉边的场景,模仿小红帽成员伸出胳膊,先推人再往回一拽的场面。
自己踹过村长,打过村长,毒过村长,没理由对方推了下就
触碰到墙体的刹那,周祁安神情猛地一变。
那个时候,对方是不是推到了村长背上的肉瘤
而且叠加了主动伸手的buff。
可惜水雾太大,他当时也没看得太真切。
“圣女想要借助外来者的身体转生,牧师呢”周祁安皱眉“和牧师有关的情报中,脐带是关键词,这么看也和转生有关。”
不可触摸牧师,这是逾矩,会死;更不可剪断牧师的脐带,这是禁忌
他咽了下口水,生出一个恐怖的猜想。
牧师
正生长在村长的肉瘤里。
村长被他控制着,不得不长年累月一遍遍给丰水村的人洗脑。
回想起来,那个肉瘤好像是在与日俱增,如同怀孕妇人的肚子,村长的腰一天比一天佝偻的厉害。
从这个想法诞生的刹那,周祁安莫名感觉到一阵寒意爬上脊梁骨,这股寒意越来越强烈,几乎要渗入骨髓。
漆黑的院墙透着极端不祥的气息,他立刻就要转身往回走。
“尊敬的专家”一道沙哑扭曲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村长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听一位村民说,您这里有药。”对比平时,他那拉风箱一样的嗓音竟然多出了几丝诡异的稚嫩。
周祁安身子僵在原地。
关于牧师的信息,一共有三条,还有一句是
不可和牧师对视,这是不敬,会死。
他尽量冷静下来。
已经有很多人注意到村长的肉瘤,但大家都没有事,成立的条件应该是不可看村长背后肉瘤形成的牧师。
毕竟肉瘤真实的形态,从来都是掩饰在村长衣物下。
“专家”村长每说一个字,步伐便更近一步,眨眼间双方距离便不足半米。
冰凉的手在单薄的肩头轻轻拍了下,村长声音中含着一丝迫切,似乎想要周祁安回过头。
当看到这只手的时候,周祁安面色微变。
他一动不动,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崽种,休想骗我直视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