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诗瑶催促,“别浪费大家时间,104个巴掌,早打完今天早结束。”
林妈妈一脸凄惨地向江寄投去乞求的目光。
江寄把头偏过去,只留给她半张清冷的侧脸。
林妈妈哭出来,声音倒是不大,单薄的肩颤着,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可惜,这里没人同情她。
秦诗瑶讥诮道“别哭了,留着力气还要打人呢。”
林爸爸闻言青筋暴起,抄起旁边的水果刀,但对上秦诗瑶轻蔑的眼神,他心口一突,最终将刀冲向自己。
“既然你们不给我们一家子留活路,那我现在就死给你们”
苏俞打断他的吟唱,“你们家不是还有一套房子吗”
林妈妈哭声微停。
林爸爸狰狞的面色也是一僵,继而恶声恶气道“关你什么事”
苏俞善良道“是不关我的事,但我不想你们这么为难,你们可以把那套房子卖给我,这样就能继续给儿子治病了。”
沈亭州
秦诗瑶
他们一时没明白,好端端的小苏怎么叛变了。
苏俞洞看着垂眸不语的林妈妈,轻轻一笑,声音和煦如春风。
“虽然他未必会醒过来,但至少你们是尽力了,倾尽一个母亲所能做到的一切。只是没了房子,以后你们住哪里吃什么,喝什么,后半生谁来养”
苏俞每说一句,林妈妈的脸色就憔悴一分。
卖掉房子,掏空所有积蓄,只要有一线生机,她就会救自己的儿子。
这是她真实的想法,但这是林学严刚出车祸的想法。
林学严在病床上躺了半年多,有呼吸,有心跳,偶尔手指还会动。
任何人看到至亲变成这样,都无法狠下心肠彻底放弃他们。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要有钱。
有钱才能住得起医院,请得起护工,打得起上千块一支的药剂。
没有了江寄的供养,残酷的现实就会摆在林学严父母的面前。
“所以我想帮你们。”苏俞说着怜悯的话,那双剔透的眼睛却冰冷得毫无生机,“毕竟那是一条生命,你忍心看着他去死吗他是你的儿子,活生生的一个人。”
这些话是林妈妈刚才用来道德绑架江寄的。
现在苏俞还给她,由她做这个决定。
林妈妈捂住耳朵,泣不成声道“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
林爸爸拎着水果刀举向苏俞,狠戾地威胁,“你给我闭嘴”
他话音刚落,一巴掌用力呼到他脸上。
清脆的响声在病房回荡。
林爸爸的脸瞬间肿起,他不可置信看向林妈妈,“你疯了”
林妈妈双眸拉满了血丝,似乎是哀求,又似乎是痛苦,喃喃道“一巴掌十分钟。”
林爸爸气急败坏,“你说什么疯话呢
”
林妈妈又用力打了自己一巴掌,声音虚弱发颤,“让儿子多活一会儿吧。”
林爸爸目露凶光,瞪着林妈妈吼道“你还真信他们的鬼话”
林妈妈仍旧自言自语地说那句“让儿子多活一会儿吧”,她流着泪,抡圆胳膊又甩了林爸爸一巴掌。
林爸爸咬牙切齿地扯住林妈妈的头发,拼命往墙上撞,“我让你发疯,我让你疯”
没想到狗竟然咬起狗来了。
这急转直下的走向,让包括沈亭州在内的人都有些蒙。
只有苏俞始终平静,眼底一片漠然。
在林妈妈哭着打出第一巴掌那刻,意味着她已经决定放弃林学严。
林学严的情况比普通植物人还要糟糕,离开医院,没了精心呵护,他活不了多久。
高昂的医药费在半年前,已经压垮过这个家庭。
后来是江寄自我牺牲,承担了所有医药费,帮林家还清了外债,让他们不必砸锅卖铁。
林妈妈再爱林学严,她也有现实的一面。
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被半死不活地拖累垮呢
如果卖了房子能治好儿子,她一定会毫不犹豫这么做。
这半年来,无数好药用在林学严身上,人却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时间消耗掉了她所有的希望。
林妈妈被砸的满头是血,形容狼狈。
她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么多年苦活累活都是她干,好吃懒惰的林爸爸,哪里会是她的对手
林妈妈把林爸爸摁到地上,发着狠,一巴掌一巴掌用力地扇着他。
那些巴掌同样扇在她心里。
扇在一个即将放弃儿子的母亲心里。
林爸爸从咒骂,再到哀求,十几巴掌后,连哀号声都微弱了。
沈亭州听着巴掌抽在皮肉上的声音,忍不住看了一眼病床。
林学严双目闭合,对外界的一切仍旧毫无反应,也看不到床下早已面目全非的父母。
这一幕莫名荒诞。
不间断的啪啪啪声持续在病房响起,那是一个母亲的崩溃与绝望,也是一个人的狠心与清醒。
苏俞往沈亭州身后躲,声音有一点夹,“沈医生,好可怕。”
沈亭州把脸转向他你看我信不信你害怕。
沈亭州再迟钝,这个时候也知道苏俞那番话是在杀人诛心。
他一直觉得苏俞是小白花,今天的事让沈亭州重新认识了苏俞。
一个小白花外表,实际一肚子坏水的苏俞。
挺好的,总算弄明白苏俞身上那股时不时就冒出来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了。
沈亭州为自己做了一个明白鬼而感到欣慰。
秦诗瑶为今日吃到一个因果报应的瓜而满足。
周子探始终如一,喧闹过后仍旧为江寄给他哥戴绿帽而生气。
江寄看着一片狼藉的病房,失神片
刻,然后默默离去。
怕他想不开,沈亭州想要追过去,苏俞拦住他,“他现在只是想一个人静静,不会做傻事的。”
沈亭州只好作罢。
四人一起走出病房。
周子探接了一通电话,就急匆匆离开了,最后只剩下沈亭州、秦诗瑶,还有苏俞。
秦诗瑶今日乳腺通畅,全靠小苏鼎力相助,自然看他眉清目秀,顺眼无比。
两人友善攀谈,秦诗瑶称赞苏俞聪慧机敏,苏俞夸秦诗瑶漂亮果敢。
气氛无比之美好。
直到前方出现一个穿着白色大褂,身形高挑的男人,秦诗瑶脸色微变。
男人先是看到沈亭州,脸色闪过疑惑,但还是走过来,“亭州”
走近之后,他才看见沈亭州身侧的秦诗瑶,五官顿时揉成一团,像是看到什么碍眼的东西,硬生生改变行进路线,绕行着向另一条通道走去。
沈亭州眼疾手快地抓住他,“你往哪儿走,我在这儿呢。”
秦司偏着脸,不肯往这边看,“手机联系吧。”
沈亭州察觉到他释放出来的排斥信号,感到莫名,“怎么了”
秦司正要开口,秦诗瑶突然说,“你们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
苏俞第一个响应,“没有,什么味道”
秦诗瑶视线扫过秦司,“骚狐狸的味道。”
秦司深吸一口气,强作平静道“我还有事”
秦诗瑶“味道越来越重了。”
秦司“下次再”
秦诗瑶“好骚好骚。”
秦司“我们”
秦诗瑶“臭死了,被骚狐狸熏死了。”
沈亭州要不你俩先吵一架吧。
看着明显不对劲的秦诗瑶跟秦司,沈亭州迟疑着问,“你们认识”
秦诗瑶秦司异口同声,“不认识”
沈亭州的视线扫过两个倔强不肯看对方的人分明是认识吧,这么默契。
苏俞发现华点,“你们好像是一个姓。”
秦诗瑶冷漠,“没血缘,不认识。”
秦司同样冷漠,“不认识,没血缘。”
苏俞点点头,笑吟吟道“原来是认识的。”
秦诗瑶纠正,“不认识。”
秦司也傲娇表示,“不是所有姓秦的都彼此认识。”
苏俞愉悦地提议,“既然大家都认识,正好该吃午饭了,一块去吧。”
秦诗瑶
秦司
沈亭州小苏,你读一下他们之间的空气。
苏俞不仅没读,反而更加热情邀请,“吃饭就是要人多才热闹。”
秦诗瑶跟秦司再次同时拒绝。
“我还有事。”
“我还有事。”
苏俞哇了一声,眼眸闪烁着细微的光亮,“你们俩同时有事,该不会是
单独约着吃饭吧”
怎么可能
秦诗瑶、秦司表情再次同步,都是一脸的嫌弃。
沈亭州觉得吞了苍蝇也不过如此,直觉告诉他,这俩人有问题。
本来两个人坚决不肯同桌吃饭,在苏俞祭出杀招之后,双双加入今天饭局。
苏俞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过节,所以不敢跟对方同桌”
不敢
一生要强的秦诗瑶“有什么不敢的,吃就是吃。”
秦司不甘落后“吃就吃”
从未见过秦司这样的沈亭州,表面淡然,内心狂动哦莫哦莫。
苏俞选了一家粤菜馆。
四人座,沈亭州坐在秦司旁边,他的对面是苏俞,秦司跟秦诗瑶这对关系成谜的人,冷脸对冷脸。
秦司跟秦诗瑶之间仿佛隔了不是一张桌子,而是楚河汉界。
凡是秦诗瑶碰过的菜,秦司绝对不夹一口。
然后,秦诗瑶就把所有菜都尝了一遍,擦擦嘴表示,“味道都不错,就是烧鹅跟白灼虾,还有咕咾肉不怎么好,有股骚狐狸味。”
这几道菜正好都是挨近秦司的。
她这话一出,饭桌上的空气再冷了八个度,沈亭州跟苏俞齐齐去看秦司。
秦司额角突了突。
秦司闭了一下眼。
秦司他埋下头,只吃碗里的米饭。
沈亭州看来小秦是秦司,他干不过秦姐
沈亭州认识秦司将近十年,鲜少看他这么吃瘪。
秦司是一个生性散漫的人,大多时候很难见到他生气,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人,嘴巴毒起来一般人很难顶得住。
干吃米饭难以下咽,秦司用茶泡饭。
他抬手招呼服务员上一壶热茶时,手碰到桌前的柠檬水,溅了秦诗瑶一身。
秦司表情一慌,紧张地望向秦诗瑶,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
说实话,沈亭州都不信他不是故意的,因为柠檬水离他手边不算近,得多不小心才能碰得到,还正巧溅秦诗瑶身上。
但秦司的表情又让沈亭州怀疑。
难道真不是故意的,还是小秦的演技已经化臻
被泼的秦诗瑶缓缓拉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没事。”
秦司眼眶瞬间充满惊恐之色,停尸房有人诈尸,他估计都不会有现在的表情生动。
秦司竖起警惕的防御墙,推开餐椅起身,尽量远离秦诗瑶,“我去趟洗手间。”
看着强作镇定的秦司,沈亭州很好奇秦诗瑶到底对他做过什么,看给孩子吓的。
秦诗瑶吃着菜,似乎并没有在意秦司离席。
洗手间在右手边的走廊尽头,秦司飞快从秦诗瑶身侧走过。
但他再快,也不及秦姐手快,猝不及防被秦诗瑶泼了一身水。
秦诗瑶微笑,“不小心。”
脸上没有一点该有的歉意。
秦司磨了磨牙,沈亭州还以为这是他要毒舌的前摇,结果他傲然离去。
看着他不屑一顾的背影,沈亭州脑袋里莫名冒出一句
不要装了,妹妹
你就是干不过秦姐,才怂怂退场的。
衣服湿了的秦诗瑶也去洗手间处理。
他俩走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沈亭州怀疑两人是不是提前走了,毕竟他俩看起来是很不对付。
沈亭州正要打电话确认,对面的苏俞托着下巴,笑眯眯开口。
“沈医生,我们去洗手间看看吧,人可能在里面”苏俞微妙地顿了一下,“友好协商呢。”
沈亭州感觉苏俞想说的,不是友好协商,而是打起来了。
不会真打架了吧
秦司这个死宅属性,他哪里是秦诗瑶的对手
他要是出事了,家里八只猫怎么办
沈亭州起身,快步朝洗手间走去,苏俞慢悠悠地跟在身后。
路过安全通道时,沈亭州听到秦诗瑶狂放不羁的声音,“就你,也敢跟我动手”
沈亭州后脊一寒,三步并两步地走进去,想要阻止暴力流血事件。
推开门,里面的场景让沈亭州一怔。
秦司被摁在地上,衣衫凌乱,满脸绯红,双手被秦诗瑶拉到头顶,用餐巾布捆起来,他不停挣扎,耻辱与不屈并存。
而秦诗瑶跨坐在他腰上,眉眼张扬到跋扈,捏着秦司的下颌,近距离看着他。
这是什么第四爱现场
苏俞把脑袋探进来,说出了沈亭州的心里话,“你们开个房吧,钱我出。”
秦诗瑶皱起眉,“别乱磕。”
说完这话,她自己倒是一愣,心虚地看了一眼沈亭州。
沈亭州没落井下石地说出那句至理名言乱磕让我头发茂盛,干饭有劲儿
气氛正尴尬时,秦司终于挣脱了手上的禁锢,开始反击。
沈亭州怎么感觉他扑打的方式很娇俏
秦司不知道是不是跟猫待一起太久,打架的方式很猫科,用手去拍打秦诗瑶。
尽快他的手甩出了无影的速度,但行为还是很小学生。
能一脚踢裂桌子的秦诗瑶,竟然跟秦司比起手速,四只手打的啪啪作响,但无人员伤亡,连个彩都没挂,顶多就是手红了。
沈亭州摇头无奈地看着秦诗瑶,你就宠他吧。
嗅到不对的秦诗瑶朝沈亭州甩来一个眼刃,“都说别乱磕了”
沈亭州礼貌地撤回一个上翘的嘴角。
最终秦诗瑶还是凭着硬实力,再次制住秦司。
这次她把人翻了一个面,跨坐到秦司的后背,把他的脸往下摁,“服不服”
秦司拼命梗着脖子,“不服”
秦诗瑶把他的脸又摁下一寸,“服不服”
秦司面色通红
,从牙缝挤出两个字,“不服”
小学生打架的画面,着实给孕夫看困了,苏俞扒在门口懒洋洋打哈欠。
听到动静的沈亭州回头,苏俞立刻弯弯唇,一副小兔子乖乖,把门靠靠▅”的单纯模样。
但看透他本质的沈亭州,默默把头偏过去。
秦诗瑶、秦司就服不服的问题拉扯良久,秦诗瑶彻底烦,拽着秦司的后衣领拉向自己,然后低头在秦司后颈吹了一口气。
秦司猛地一颤,鹌鹑似地把脖子缩起来。
秦诗瑶连吹数口,秦司缩着脖子彻底服了,不敢再叫嚣。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秦司怕痒。
沈亭州对秦司初印象是,有点散漫,有点高冷,有点洁癖,不喜欢跟人过多肢体接触。
后来熟了之后,沈亭州才知道秦司很怕痒,浑身都是痒痒肉,摸一下都要起鸡皮疙瘩的敏感体质。
看来秦诗瑶对秦司相当熟悉,不然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秦诗瑶松开秦司,起身轻蔑一笑,“什么档次,也配跟我动手”
秦司活像一个被欺负的良家夫男,眼睛都红了,他捂着敞开的衣领坐起来。
沈亭州知道自己不该笑,但他没受过专业训练,他忍不住啊。
“起来吧。”沈亭州努力绷着嘴角,过去扶秦司。
秦司含恨把头偏过去,站起来后,拨开沈亭州的手就走了。
沈亭州丝毫不生气,同理心颇强地想不怪小秦,如果是他,他估计连夜坐飞船去火星。
秦司走后,秦诗瑶也不再跋扈,面对含笑的沈亭州,难得憋屈了一回。
她强调,“你别乱想,我们什么事都没有”
沈亭州无法正直地点头,就刚才那情形,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但他是贴心的沈医生,露出职业线微笑,“好的。”
秦诗瑶笑得跟个nc似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秦诗瑶也怒而离去,单方面拉黑了瓜友小沈。
吃瓜现场只剩下沈亭州跟苏俞。
苏俞摸着自己逐渐圆滚的肚皮,笑晏吟吟地问,“沈医生,你现在开心了吗”
沈亭州一整个呆滞。
什么,难道
想起在医院里,苏俞极力邀请秦诗瑶跟秦司坐一块吃饭,沈亭州不禁冒出一个猜想。
苏俞接下来的话,印证了沈亭州的想法。
“刚才看你不是很开心,看到他俩吵闹了一场,你心情应该好一点了吧。”
苏俞望着沈亭州的眼睛,是那样明媚温软,说出来的话却让沈亭州头皮有一点点麻。
苏俞该不会是猜到秦诗瑶、秦司坐在一块必有一战,所以才发出午饭邀请,目的是为了让沈亭州吃瓜看戏,缓解不快的心情
妈呀。
这是什么神算子来宠我的霸道戏码
有点悚然的沈亭州避开苏俞的视线,“我没
有不高兴。”
苏俞一脸委屈,“可你都不看我。”
沈亭州一个激灵,马上转头看他。
苏俞可怜巴巴地控诉,“我说的不是现在,从医院出来你一直不看我,也不跟我说话。”
沈亭州想解释,不是他不跟苏俞说话,当时是秦诗瑶一直在找苏俞聊,所以他就保持安静,总不能三个人抢着说话吧
话还未出口,沈亭州突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位是一朵黑蕊小莲花。
那苏俞之前说的那些看似乎无心的古怪话,其实是故意的,目的是为了逗他
不管对方目的是什么,这次沈亭州不再入套了。
他保持平淡微笑,“没有。”
苏俞眨了两下眼睛,“沈医生果然跟我生疏了。”
沈亭州继续微笑,“没有。”
一句“没有”走天下,把体面地敷衍进行到底。
苏俞低低地,轻轻地叹气,“我是真的喜欢沈医生。”
沈亭州微笑,“我也是。”
苏俞“阿宴也很喜欢沈医生。”
沈亭州“谢谢你们的喜欢。”
苏俞用一种天真的口气说,“我们会在上床的时候谈你。”
沈亭州绷不住了,微笑的脸龟裂开来。
上什么床
苏俞眼底里的笑容真切起来,“我们会在上床睡觉的时候谈你,简称上床。”
沈亭州要得是你啊论大喘气,谁能比得过你
苏俞继续说,“在床上谈论你做我们孩子的爸爸。”
沈亭州实在受不了他这种暧昧不明的语气,求饶道“以后能不能不说这种话”
苏俞看着沈亭州,他唇上挂着的笑,既不是平时那种故作的天真,也不是恶作剧得逞的坏笑,而是平和的,眼底也像澄蓝的天空,清澈明亮。
沈亭州一愣。
“沈医生,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是一个内心温暖的人,跟我和阿宴都不一样。”
“我有时候在想,等这个孩子出生了,应该给他一个什么样的教育,是让他温和去处理同龄间的问题,还是手段强硬一点,我不知道他喜欢哪一种,所以我想给他两套教育,让他长大自己选择。”
苏俞没有产前忧郁症,他很清醒地实施着自己的方案。
沈亭州在感到诡异的同时,还感受到了苏俞身上的父爱。
话在舌尖绕了好几圈,沈亭州还是感叹出来了,“你很爱这个孩子。”
虽然有点古里古怪,但还是蛮感动的。
因为苏俞愿意尊重自己孩子的意愿,这已经很难得了。
苏俞理所应当,“因为他是我跟阿宴的孩子嘛。”
沈亭州来不及感叹他俩的神仙爱情,苏俞就拉过他的手,放到自己隆起的肚皮上。
苏俞嘴角的笑容拉大,“沈医生,现在也是你的孩子。”
沈亭州
为什
么神仙爱情里总要冒出他这个第三人
沈亭州无助道“你能别老吓我吗”
苏俞扬起小白花一样纯洁的脸,“可我真是这么想的,而且”
苏俞唇角略微翘起一个尖尖的弧度,“被吓到的沈医生,很可爱啊。”
明明都感觉到不对劲了,还会检讨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这样的沈医生,真的让人很想欺负呢。
沈亭州所以你之前都是故意的
“沈医生。”苏俞看着沈亭州,收敛了笑容,难得有几分认真,“不管我是好人,还是坏人,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沈亭州静了一秒,无奈笑笑,“我相信。”
从始至终他都没怀疑苏俞要害他,顶多就是担心苏俞想他加入他们的家庭。
苏俞惋惜道“但如果你愿意跟我和阿宴在一起,那就更好了。”
沈亭州笑容一僵。
又来了。
下午没事,沈亭州打算去许殉家看猫,却意外接到秦司的电话。
沈亭州还以为中午的事会让他消失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冒出头。
真是小看你了小秦,心脏承受力真强
沈亭州接通电话,才知道秦司是迫不得已联系他。
秦司家里有点事,他需要回去几天,家里的猫没人照顾,只能托付给沈亭州。
沈亭州不是第一次授予委任,对秦司家那八只猫相当熟悉,猫主子也很喜欢沈医生。
要不是如此,社死小秦坚决不会打这通电话。
沈亭州开车过去时,秦司正一脸无事发生地整理猫咪用品。
他沉默且忙碌。
如果是平时,秦司一定会念叨很多沈亭州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猫咪注意事项。
把一向好脾气的沈亭州说毛,秦司才会闭上那张妙嘴。
所以他今日的沉默要多反常就有多反常,最重要的是,他脸颊两侧还有留着秦姐掐出来的手指印。
安全通道第四爱画面,再次涌入沈亭州的大脑。
秦司余光看到沈亭州微动的肩头,那颗敏感的心被狠狠刺痛,开始怒刨猫砂盆。
两只猫歪头看着自己的铲屎官,似乎嫌他的姿势不够优雅,现场教学。
没一会儿就出现猫传猫现象,大家一起刨猫砂,每一粒猫砂都在愉悦地飞扬。
沈亭州
虽然很可爱、很萌,但着急把猫带回家的沈亭州,戳了一下秦司。
这一戳不得了,秦司情绪大爆发,“不要碰我,我都说我不认识那女人”
好脾气小沈不生气,“你回头”
秦司又狠狠地刨了一下猫砂,恨道“我不回头,凭什么要我放下我放下了,那我过去十几年都是一场笑话”
“秦司。”沈亭州一言难尽地望着他,仍旧是那句,“你回头”
秦司暴怒,
回头瞪沈亭州,“都说不回头,不原谅,不”
看到身后那一长溜在刨猫砂的猫,秦司犹如被卡住脖子的小鸡仔。
沈亭州正直且无辜地看着他,“我是让你回头看你家猫。”
秦司恨不能以头抢地,钻进猫砂,与这个糟心的世界彻底切割。
沈亭州小心又谨慎地问,“不过,你说的欺负”
秦司把手从猫砂里抽出来,指甲里一粒砂迸溅到沈亭州眼里。
秦司
沈亭州捂住眼,虚弱道“你就算不想说,也不用物理攻击。”
“”秦司扶起他,满脸歉意,“我真不是故意的,没事吧,坐沙发上我看看。”
沈亭州只好找个地方坐下,仰头让秦司看他的眼睛。
秦司“痛吗”
沈亭州“痛。”
“你忍着点,我会轻一点。”
“好。”
“你放松,别眨得那么厉害,手放下,我来。”
沈亭州克制着本能,在秦司的指导下,终于把眼里的东西弄出来了。
秦司抽出一张纸巾递过来,“擦擦吧。”
沈亭州泪眼模糊地道了一声谢,眼睛酸痛感减轻了,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亮着屏,好像还通着话。
沈亭州拿起放沙发上的手机,刚才他似乎不小心给许殉打了一通电话,通话时长将近一分钟。
见那边还没挂,沈亭州忙说,“对不起,我拨错了。”
许殉的声音很异常,“什么痛、轻一点、我来,你在干什么”
沈亭州一怔,随后反应过来这是他跟秦司的对话,内容很容易让人误会。
沈亭州扶额,“你听我解释。”
许殉说,“我听着呢。”
“”沈亭州“我刚才眼睛进猫砂了,朋友帮我弄出来。”
许殉很会抓重点,确定完沈亭州的眼睛没事,开始问猫砂的事。
沈亭州把秦司将猫寄养在他家的事告诉许殉。
许殉不可置信,发出振聋发聩般的质问,“你要养其他猫那煦煦跟深深怎么办,你不要它们了”
听到他这句话,沈亭州感觉有人在他脑颅唱歌
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恨执着地伤,我已分不清爱与恨是否就这样
秦司看过来,沈亭州脑海里的声音消散。
他咳了一声,起身走到阳台安抚暴躁猫爸,“只是寄养两天”
挂了电话,沈亭州揉了揉眉心。
秦司呦了一声,“有情况了”
沈亭州抬眸,朝他投去古井无波的一眼,“你跟秦小姐怎么回事”
蛇打七寸,秦司一下子不吱声了。
这下换沈亭州呦了,“你还真暗恋秦小姐”
秦司宛如被猜中尾巴的猫,“你在胡说什么我跟她怎么可能就是因为她,我
才不喜欢女人。”
秦司出柜的猝不及防,沈亭州茫然片刻,你喜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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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司一脸牙疼的表情,“我既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我猫性恋,只爱猫”
这才对嘛。
猫奴小沈表示认同,“那你跟秦小姐到底怎么回事”
这下秦司绷不住了,大吐苦水,“我跟她从幼儿园就开始做同桌,一直到高中才解放。”
哇。
好强的缘分
在秦司的描述里,秦诗瑶就是一个欺男霸男、鱼肉同桌,无恶不作的形象。
任凭秦司说得多么恼怒激愤,听在沈亭州耳朵里,也就是小学鸡吵架。
沈亭州不是当事人不好评判,在秦司说完之后,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傲娇小秦拨开沈亭州,“不要碰我”
行行行,不碰。
沈亭州慈父般笑笑,包容地收回手。
秦司郑重道“这几只猫就交给你了,少一根毛”
沈亭州打断他,“不掉毛的那是假猫。”
秦司也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乖乖把嘴闭上,只嘱咐了一句好好照顾它们。
沈亭州点头,愉快地把八只猫带回家。
沈亭州停止一切没必要社交的活动,专心在家奶猫。
两天的时间一到,秦司冲到沈亭州家里上蹿下跳地挨个撸猫,把疯癫演绎的淋漓极致。
沈亭州心道,就你这样还单方面宣布不喜欢女人,应该是哪个女人会喜欢你
沈亭州对着秦司摇头晃脑地品评了一番,然后迅速加入撸猫大队,跟秦司一块上蹿下跳。
送走秦司跟八只猫,沈亭州打扫了一遍家里,洗了一个澡,开车去了许殉家。
开门的保姆说,许殉在后院。
沈亭州从客厅直行过去,就看见抱着猫坐在秋千上的许殉。
今天有些冷,日光稀薄,寒风卷起枯叶,在这番萧条的景象里,许殉抱着猫的形象有几分凄凉悲惨,孤儿寡父的,看起来很缺关爱。
沈亭州心头浮起淡淡的愧疚,摸着鼻子走上前。
许殉抬起头,抱着俩猫朝后退了退,“别靠那么近,一身外面的野猫味。”
被变相指责的沈亭州心虚道“我来的时候洗了澡。”
猫是一种领地意识很强的动物,如果在铲屎官身上嗅到其他猫的味道,它们会非常生气。
许殉没说话,只是看着沈亭州。
沈亭州感觉他是在说,你的澡洗不掉你一身的罪孽。
他只是想给每只猫一个温暖的家,他有错吗
沈亭州觉得没错,他从口袋掏出一根猫条。
两只猫立刻从许殉身上跳下来,蹭到沈亭州脚边喵喵直叫。
在许殉目光逐渐幽怨时,沈亭州赶紧递上一份小礼物,“专门给你买的。”
许殉表情渐缓,接过了礼物,
“专门”
沈亭州殷勤点头,嗯嗯。”
许殉心情开始变得不错,低头去拆礼物。
沈亭州轻松拿捏
管家从客厅走来,手里拿着翻土的镐头。
沈亭州见状,开口问,“需要帮忙吗”
管家说,“不用,种点野菜,沈医生,你们继续聊。”
沈亭州惊讶,“你们还吃野菜”
他吃过忆苦饭,对野菜的印象是又苦又涩,实在想象不到挑食的许殉吃野菜的样子。
管家徐缓一笑,“长熟了,自然有人会挖。”
沈亭州不明觉厉,总感觉管家好像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
追随管家离去的身影,沈亭州艳羡道“有时候觉得管家好像一个智者,如果我老了能有管家的一半就好了。”
许殉从鼻腔不轻不重发出一个单音。
沈亭州看过去,就听到他说,“多学学阴阳怪气就行了。”
沈亭州
渣男小沈靠着小礼物以及真心,成功挽回猫猫跟猫爸的心。
一家四口,呸,两人、两猫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
回到家,沈亭州还沉浸在幸福里,撸猫人,撸猫魂。
这两天沈亭州收集了不少猫毛,他用秦司家的猫毛做了一些工艺品,许殉家的则揉成小圆球。
正手搓圆球时,一旁的手机响了。
沈亭州捞过来一看,竟然是江寄打来的,他诧异地滑下接听。
那边沉默几秒,然后向沈亭州道谢,感谢沈亭州那天在病房帮自己说话。
听出他低落的情绪,沈亭州安慰,“我只是实话实说,林学严父母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里。”
江寄淡淡道“他父母办了退院手续。”
这有些出乎沈亭州的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江寄似乎走到一个开阔的地方,声音都清晰明朗了很多,“我已经想通了,以后会为了自己好好生活,沈医生你不用担心我。”
沈亭州为他鼓励,“那就好,你还年轻呢,未来有无数可能。”
江寄嗯了一声,“谢谢你沈医生,再见。”
沈亭州“再见,有需要就给我打电话。”
江寄“好,替我也谢谢秦小姐他们。”
见江寄重新振作起来,沈亭州很为他高兴,也希望他能早日摆脱贺延庭,开始真正的新生活。
只是沈亭州没想到他摆脱得这么快。
两天后的晚上,周子探来敲沈亭州家的门。
沈亭州来不及换下毛茸茸的睡衣,在急促的擂门声中,将房门打开了。
周子探一张脸十分焦急,“沈医生,我哥被我外公打了,你快跟我去看看他。”
沈亭州稀里糊涂被周子探拽上车,脚上还穿着毛茸茸的拖鞋。
一路上周子探风驰电掣,沈亭州真怕他俩半路去给阎王报道。
在沈
亭州强烈要求下,周子探只能坐到副驾驶,车由沈亭州来开。
沈亭州看了一眼陷入焦虑的周子探,忍不住问,“伤得很重”
周子探啃着指甲说,“用藤条打的,打完就关了房间,饭也不给吃。”
看来霸总在家也得乖乖当孙子。
沈亭州好奇,“为什么”
周子探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跟那只鸭子有关”
沈亭州提醒,“小周,文明你我他。”
周子探只好改正,“跟江寄有关,他走了,我哥觉得是我外公做的,两个人就吵了起来。”
沈亭州恍悟过来,那天江寄给他打电话原来是为了告别。
估计是不想牵连他,所以没有把话说的那么明白。
周子探对贺延庭有种不同寻常的感情,在此刻就能感受到,藤条打在贺延庭身上,周子探比他还要焦虑不安。
沈亭州叹了一口,从小路绕行,加快了车速。
到了贺家的老宅子。
周子探带沈亭州从后面绕行,他压低声音说,“不能被我外公知道。”
贺延庭房间在二楼,周子探准备了梯子。
他不好意思地说,“我小时候经常这么偷偷溜进我哥房间,有时候趁他不在家,还会在他床上睡一觉。”
沈亭州小周,你这么痴汉的吗
周子探拎着水跟食物打头阵,沈亭州带着药紧随其后。
贺延庭房间外有一个独立的小阳台,周子探熟练地撬开,然后爬了进去。
沈亭州第一次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业务不是很熟练,被周子探拽了一把才成功登陆阳台。
周子探刚要叫贺延庭,门外有人在敲门。
沈亭州立刻摁下周子探的脑袋,房门在这个时候也被人从外面打开。
“延庭。”
周子探雷达一动,用口型说,“是我妈。”
贺然婕也带了食物跟药,“起来吃点东西吧。”
床上缓缓坐起来一个人,嗓音极其沙哑,失去原本的音色,“姑姑,你知道江寄在哪儿吗”
贺然婕把饭菜放下,摇摇头,“我不知道,饿不饿我给你炖了你爱喝的汤。”
“我不吃。”贺延庭重新躺回去,“姑你跟去他说,有本事他就把我打死。”
贺然婕坐到床头,“别给你爷爷置气,他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把我喜欢的人弄走”贺延庭情绪有些激动,不小心扯到伤口,脸色更白了。
“可他不喜欢你。”
“总会有一天会喜欢的,就算不喜欢也没关系,只要人在我身边就好。”
沈亭州看了一眼垂眸不语的周子探,拍了拍他的肩。
周子探抬头看过来,似乎有些不解。
沈亭州移开目光,继续听里面的人说话。
贺延庭眼神里的固执跟狠绝,贺然婕太清楚了。
他们贺家人好像都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过去的一些事让贺然婕喉咙发堵。
她轻颤着说,“延庭,别怪你爷爷,他只是不想你像你爸爸那样。”
贺延庭眼里的狠戾淡去,看着贺然婕湿润的眼眶,问出压在心头十多年的问题。
“我妈跟我爸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爷爷从来不许家里人提她”
贺然婕眼睫一颤,不敢再看贺延庭的眼睛。
她这一辈子做错过三件事,有两件事跟周子衷有关,最后一件是她哥的事。
见贺然婕不愿意说,贺延庭疾声厉色,“姑姑,你们到现在还不肯告诉我”
周子探皱起眉,有点听不下去他哥这样喊他妈,犹豫着要不要出去,贺然婕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其实你还有一个妹妹,跟你是龙凤胎,三岁之前你们都是跟着你妈妈生活,后来她把你一个人送回来了。”
好经典的带球跑。
贺家人不多,故事倒是挺多。
沈亭州把脑袋抬起一点,看到同样错愕的贺延庭,他不可置信地问,“我还有一个妹妹”
“哇,我还有一个姐姐。”
沈亭州看了一眼欣喜的周子探。
小周,一个打心底里把自己当做贺家孩子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