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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这几日阴雨连绵不断,温度虽有回升的趋势,但空气中总是黏糊糊的,闹得人也没了精力。

    苏宁璎正在跟金赤华练习画符,已经小有成就,毕竟她是个画师,在这方面总比别人多几分基础。

    天际处突然传出一道响雷,震得耳鸣。

    三月雷,听说是不好的征兆。

    幸好,苏宁璎不是那种迷信的人。

    屋内飘散着狗血和笔墨的味道,白月天生对黑狗血不喜,大概因为他是妖吧。

    因为金府内到处都是符咒,所以白月能去的地方也有限,大部分时间他都跟在金赤华身边。有时候变成一只白狐狸,有时候是个人样。

    人样的时候总要打扮的十分精细,从头发丝到脚底板,容不得一丝差错。

    狐狸样的时候也十分考究,身上白色的皮毛是不容许乱一根的。

    比如像这样的下雨天,他是绝对不会出门的,因为雨水会把他的毛打湿,弄得脏兮兮的。

    “你们府中的被子磨得我肌肤疼,被褥也太硬了,还有那镜子,根本就照不出人脸。”白月蹲在实木圆凳上,一边处理自己的毛发,一边抱怨。

    他的毛油光水滑极了,飘乎乎的像一坨棉花糖,看起来又白又软,就跟苏宁璎朋友家的那只萨摩耶一样。不过萨摩耶不及狐狸半分妩媚,这大概就是狐媚坯子也是需要天赋的意思吧。

    有的狗生来是萨摩耶,有的狐狸生来就是狐媚坯子。

    苏宁璎看得心痒难耐,有一种想把它搂过来疯狂蹂,躏的感觉。

    听说这种情感叫可爱侵犯。

    当然,面对人形的白月,她就没有这种感觉了,毕竟她爱的只是毛绒绒。

    “金捕头”外面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一个身穿捕快服的男子出现在小院门口,“不好了,绮陌春坊出事了”

    金赤华作为捕快,相当于现代的警察,再加上她捉妖师的身份,金陵内外城中的事情大多由她处理。金赤华见过很多场面,被砍断脑袋的妖,被妖掏空了心脏的人。

    可今日,是她活了这么久,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面。

    雨势未停,淅淅沥沥的雨砸在地面上,将浓稠的鲜血氤氲稀释的满地都是。

    积水从绮陌春坊的门口流出来,带着浅淡的粉红色。

    起因是有人从绮陌春坊门口路过,看到了从门缝里流出来的粉红色血迹。然后到了绮陌春坊营业的时间,却没有人来开门。

    察觉到不对劲,有人报了案。

    大门被打开的瞬间,绮陌春坊上方的上古阵法发出盈盈金光,伴随着血红色的妖气被吸收殆尽,那股金光也染上了古怪的猩红,变得诡异至极。

    从大门口开始,每步便有一具死尸。

    绮陌春坊内除了妖,还有人。

    人与妖的尸体交叠在一起,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人死的很简单,一击毙命。

    妖死的也很简单,被挖空了内丹。

    “一、二、三十八、二十五十八”

    跟在金赤华身后的捕快惨白了脸,手里的笔墨都几乎拿不住。

    最小的少女才十二岁,是个小丫鬟。

    最大的龟公四十多岁,身为一只金丹期的狐妖,他身上只有一处伤口,那就是被挖空的内丹。

    妖或者修士没了内丹,还能活,只是从此会沦为废人。可若是失血过多,没有及时救治,那么就算大罗金仙过来,也只能从阎王殿里去抢人了。

    很明显,屠戮绮陌春坊的人根本就没有想要他们活命。

    白月站在金赤华身后,他手里撑着的伞落到地上。

    雨打在他脸上,浸湿了他精心护理的黑发,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伸手触及到最近的一只狐狸精。

    就是那个十二岁的小丫鬟。

    小丫鬟变成狐狸模样,比白月的原型小上一大圈,还没长开,腹部破了一个巨大的洞,里面的内脏都被搅碎了。

    小丫鬟只是一个筑基期,根本没有内丹,可那个挖丹凶手却并没有放过她。

    “姐,姐”白月突然起身,他赤红着一双眼在绮陌春坊内寻找起来。

    绮陌春坊是他姥姥一手创办,由白月他姐管理。

    现在绮陌春坊被屠戮,他姐在哪里

    苏宁璎站在门口,满目的尸体,那种蔓延出来的死气让她浑身僵硬,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挪动。

    疯子。

    到底是哪个疯子。

    陆琢玉上前,牵住她的手,“先出去吧。”

    苏宁璎被陆琢玉带了出去,她靠在绮陌春坊门口,一低头,看到自己被血水浸湿的鞋袜。

    “陆琢玉”里面传来金赤华的声音。

    “你先去吧。”苏宁璎摆摆手,面色苍白,说话的时候声音也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我缓缓。”

    陆琢玉颔首,转身进了绮陌春坊。

    白月抱着一只狐狸疾奔出来,他踉跄着没走稳,摔在地上。

    那只白狐也跟着跌倒,袒露出腹部的伤口。

    这是一只被挖了内丹的狐狸。

    “陆琢玉,帮忙看看。”

    “姐,姐”白月匍匐向前,颤抖着手将白狐小心抱起。

    陆琢玉上前,感受到白狐微弱的气息。他从乾坤袋内取出一个药瓶,然后掰开那白狐的嘴,将里面的药尽数都倒了进去。

    “伤得很重,失血过多,能不能活只能看天命。”

    现在的白月已经不知所措,他胡乱脱下身上的衣物把白狐包裹起来,“回家,姐,我们回家。”

    说完,白月站起来,又是一个踉跄,一旁的金赤华赶忙伸手扶住他,“我们送你。”

    金陵城外,秦淮河畔。

    曾经夹岸楼阁,中流箫鼓,日夜不绝,到如今的萧瑟无人,也只短短几月光景。城外妖怪魔物肆虐,人

    类都往城中迁移,因此,在这里已经看不到人,只有几艘巨大的花船被拴在岸边随波涛游荡,变成了妖物的栖息地,在前段时间被狐族占领。

    雨色不歇,整个秦淮河朦胧的彷佛一幅画。

    白月将阿姐放在软榻上,她身上的伤口已经止血。白月将身上所有的灵石都拿了出来,围着阿姐放了一圈,昏迷中的阿姐凭借本能,开始吸收灵石中的灵气。

    画舫门口,几只小狐狸伸出脑袋好奇地看,被照顾他们的老狐狸抱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雾蒙蒙亮,阿姐才幽幽转醒。

    白月一直守在她身边,看到阿姐醒了,立刻上前,“阿姐”他嗓音嘶哑,眼睛哭得浮肿,整个人再不显平日里的高贵优雅,像只被抛弃的幼兽一般,握着他阿姐的手,无助至极。

    阿姐短暂恢复人类相貌,她躺在软榻上,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是那个总提醒白月“姥姥来了”的女子。

    白月跟他大姐长的不大像,不过都是狐狸,容貌自然都不差,只是白月虽为男子,但容貌却是狐狸里面的佼佼者,比他阿姐好看许多。

    “阿姐,是谁干的”白月的眸中迸发出恨意。

    他狐族几十口人,被杀到只剩下这些藏在秦淮河畔花船内的小狐狸和照顾他们的老狐狸。

    这是狐族最后的藏身地。

    阿姐吃力地抬手,指向白月身后。

    白月跪在那里,缓慢转头。

    他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金赤华。

    阿姐的手指沾着血迹,牢牢地盯住金赤华。

    船舱内安静极了,苏宁璎站在陆琢玉身边,脸上露出不安。

    “不是她,阿姐她一直跟我们在一起”白月艰难开口。

    阿姐举起的手骤然放下,松开的瞬间,掌心里攥着的符咒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半损毁的符咒,沾着血,滚到地上。

    金赤华弯腰,把它捡起来。

    符咒上面的字迹她只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样复杂的符咒,她的父亲教过她,一笔一划,那么认真,那么和蔼。

    “除妖师呵,除妖师姥姥早说过,让你不要信除妖师”阿姐声音嘶哑,每说一个字,喉咙里都滚着血泡,“白月,杀了她,为姥姥报仇”

    阿姐的手指深深抠进白月的手臂里,深到五指抓痕勾出血迹。

    “姥姥被杀了,尸骨无存”

    鲜红的血色顺着白月的胳膊往下流,可白月却彷佛感受不到痛苦,他怔怔地跪在那里,“阿姐,我错了我听话,我听话”

    “那你现在就杀了她”

    周围灵石内的灵气被吸收完毕,阿姐又变回了狐狸的样子,她力竭地躺回去,在昏迷前发出最后的一道尖锐狐鸣声。

    周围的小狐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声音,也慌张的跟着叫了起来。随后,是年长的老狐狸。

    稚气、苍老、尖锐的

    悲鸣狐叫在宽长的秦淮河畔传递开来,哀怨如同丧乐,起此彼伏。

    我会查清楚的。金赤华攥着手里的符咒,垂眸看向白月,你杀不了我。

    11本作者田园泡提醒您大师兄为何这样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白月仰头看她,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人有好坏之分,妖也有好坏之分,金赤华,你说,我们狐族做错了什么,难道就因为身为妖,所以连活在这个世上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白月看着她,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这世间。

    “若是世间不容我们,那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出生,我们的存在是什么意义”

    风雨不停,整座金陵都被笼罩在这雨色之中。

    金赤华踩过水潭,满身湿漉的回到金府。

    金府里安静极了,原本就没什么伺候的人,年后这段时间,金尚仁又让人轮班放假回家,人更是少了许多。

    “小姐回来了。”管家迎出来。

    “我父亲呢”

    “在书房。”

    金赤华转身,往书房去。

    书房这条路,金赤华走过无数遍,可今日,却是她走得最艰难的一次。

    雨从斜廊外打进来,金赤华半张脸都湿了,那湿漉漉的雨渍粘在她脸上,让她想起了白月那张浸满泪水的脸,还有那些躺在血泊中的尸首。

    因为天色昏暗,所以书房的灯还亮着。

    书房的窗户没有关,屋檐下的雨飘进去,混杂着窗口的桃花瓣,打湿了金尚仁刚刚画好的符咒。

    金尚仁坐在轮椅上,身后是白色的墙,身前是红木的书桌,他穿着黑衣,身上隐隐浸出血腥气。

    金赤华站在书房门口,远远看着他。

    “回来了。”金尚仁头也没抬,只淡淡打了一声招呼。

    他写完最后一笔,这才放下笔墨,“外头还在下雨,你虽然身体底子好,但也不能这么淋雨,连伞也不打。”言语间,都是身为父亲的担忧。

    “父亲。”金赤华上前一步,脚下浸出的水渍在书房的地面上留下两个清晰的黑色脚印。

    “你今日去了哪里”

    “你这是在审问犯人”金尚仁笑呵呵地抬首,眼神却暗了下来。

    “今日绮陌春坊里死了五十八个人。”

    金尚仁脸上露出悲悯之色,他轻轻摇头,“如今这妖也实在是太猖狂了些,都杀到金陵内城里来了。”

    “我在绮陌春坊里发现了这个。”金赤华张开手,露出掌心里一直攥着的符咒。

    “嗯拿来我看看。”金尚仁朝金赤华伸出手。

    金赤华看到金尚仁的手,沾着墨汁。被称为金陵第一大善人的中年男人,不管是谁求过来,总会施以援手。

    金赤华朝他靠近,将手里的符咒放到桌面上。

    金尚仁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嗯,我是画的。”

    “是在绮陌春坊内找到的。”

    “哦,那可是巧了。”金尚仁面露疑惑

    ,“我画的符咒怎么会在凶案现场”

    “这也是我想问父亲的。”

    “华儿啊,你还真是把我当犯人审了,”金尚仁无奈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金丹期的残废,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听说那绮陌春坊里可是有十几只妖狐的,修为高的都到了化神期。”

    金尚仁自嘲一笑,“我一个金丹期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绮陌春坊上方有一个吸收妖气的法阵,在绮陌春坊内,这些狐妖的妖力没有那么强盛。此事,是我前段时间才告诉父亲的。”说到这里,金赤华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金尚仁笑了笑,“华儿啊,妖跟人终归是有区别的,妖生性狡猾,喜欢撒谎,视人命如草芥,你身为除妖师,更应该明白妖的本性,而不应该被它们蒙蔽。”

    金尚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带着开导的意思。

    金赤华却是赤红着眼眸握住了双刀,“父亲,是不是你。”

    金尚仁直视金赤华,“华儿,你长大了,还会对父亲用真言符咒了。”

    金尚仁伸手,指尖夹着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上的符咒。

    符咒在他手上自燃消失,变成灰烬落在桌面上。

    金赤华看着被烧毁的真言符咒,声音艰涩,“父亲”

    下一刻,她身后突然飞出一柄长剑,一道白色的身影夹带着被符咒侵犯的焦火气,直直朝金尚仁冲了过来。

    白月跟在金赤华身后进入金府。

    他身上有多处被符咒灼烧过的伤口,那是冲破金府符咒封印的痕迹,可他并不在乎,他的眼中只有金尚仁。

    长剑在距离金尚仁眉间半厘米处突然停住,任凭白月再如何使劲,都无法向前半寸。

    只差一点。

    长剑发出清晰的碎裂声。

    下一刻,长剑变成无数碎片,其中一片直直横过,划破白月的脸,留下深刻的血痕,血珠飞舞,白月也被震飞出去。

    “白月”金赤华想上前,却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定身符。

    金尚仁依旧坐在轮椅上,他垂眸看着地上的白月,脸上依旧是那副悲悯的表情,“华儿,我们金府真是越来越不行了,连狐狸精都能这么随意的混进来。”

    白月是金丹期,金尚仁也是金丹期,按理来说,白月不可能被如此轻易的打败。

    最关键的是,刚才金尚仁展现出来的实力,可不是一个金丹期修士的实力,起码是化神期。

    末世之前,金尚仁还是金丹期。

    末世之后,灵气消失了,金尚仁却变成了化神期。

    那个令人不可置信的猜测在心中隐隐成型。

    金赤华尝到了喉头泛出的血味,她气海丹田翻涌,呕出一口血来。

    白月摔在地上,唇角溢出血迹,他紧盯着金尚仁,眼中的恨意滔天汹涌。下一刻,他变成半狐半妖形态,伴随着一道尖锐的狐鸣声,白月九尾尽显,又朝金尚仁冲了过去。

    金尚仁依旧坐在那里,脸上微笑的弧度甚至都没有变。

    他身下的轮椅承受不住白月的妖气,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然后下一刻,轮椅四分五裂。

    金尚仁飞身而起,轻巧地站在地上。

    他周围隐隐浮现出一层血红色的保护膜,将他护在里面。

    白月跟刚才一样,即使拼尽全力,经脉灵气拉到最极限,也再难前进一步。

    下一刻,一道红光闪过。

    白月身后的九尾便被金尚仁尽数斩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