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璎虽然没有被限制行动范围,可以在苟颜钰的院子里随意走动,但身后始终跟着一个黑衣人,寸步不离的监视着她。
苟颜钰的院子很大,里面还有一个池塘,苏宁璎坐在池塘边上,随意甩着柳条。
柳条在水面上打出水花,溅得黑衣人满身都是。
黑衣人
玩够了,苏宁璎觉得无聊,扔掉柳条回到屋子里。
苟颜钰正准备抚琴。
他抚琴之前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说,先沐浴更衣,然后再花费一个时辰保养脸和手,再焚香,再把院子里那一对恩爱的白鹤移过来送到池子里,增加一点文艺气息。
一通操作下来,天色已经很晚了。
苟颜钰身旁的婢女为他捧上香茗。
苟颜钰坐在古琴边,沉吟半响,突然把手收了回来。
“没感觉了”苏宁璎把他的茶端了过来自己喝。
苟颜钰
“你说,我后日就要见她了,”苟颜钰起身,打开硕大的衣柜,埋头在里面找出几套衣服,“你说我穿这件好看,还是这件好看还是这件”
苏宁璎坐在软榻上,喝着他的茶,看着苟颜钰拎在手里的几件紫色袍子。
“不行,这些衣服都太旧了,我要订做几套新的。”
苏宁璎还没说话,那边苟颜钰就已经又有了主意。
苏宁璎
天色擦黑,苟颜钰出门去订制衣服了。
苏宁璎喝完他的茶,到了用晚膳的时候,虽然她是被绑架的,但因为苟颜钰的宽松放养政策,所以她拥有点菜的资格。
这里菜色丰富,味道也还行,不过确实没有陆琢玉做的好吃。
吃完晚膳,苏宁璎在院子里消食一圈,苟颜钰还没回来,她回侧边厢房里休息。
睡到一半,苏宁璎觉得身边好像站了一个人,她猛地一下睁开眼,看到穿着紫色袍子的苟颜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几套衣服,问她,“你觉得是这件好看,还是这件好看还有这件。”
苏宁璎
“人丑穿什么都难看。”这是睡到一半被吵醒的起床气。
苟颜钰
虽然苟颜钰这副皮囊确实不丑,但恋爱脑的人明显智商为零。
听到苏宁璎的话后,苟颜钰嘟囔一句又出门了。
翌日清晨,苏宁璎还没醒,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她推开窗子一看,流水似得保养品正往苟颜钰的屋子里送。
什么美颜膏、美容丸。
苏宁璎
苏宁璎关上窗户,继续埋头苦睡。一觉睡到午后,她打着哈欠起身,正准备去看看苟颜钰今天吃的是什么,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怒骂声。
“你已经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了。”
屋内,苟颜钰拎着衣服的动作一顿,然后大声反驳道“装作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只
是我计划的一部分。”
对面
“反正我是来通知你的,三日之内,见不到金赤华的尸体,姥姥就会亲自出手。”
对面话罢,气急败坏地推门出来,正跟苏宁璎打了一个照面。
是那个伺候苟颜钰的贴身丫鬟。
丫鬟偏头看了苏宁璎一眼,然后身子突然软软倒地,再起身的时候,又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丫鬟,她眨了眨眼,“我怎么会在这里”
苏宁璎道“你可能梦游了吧。”
丫鬟
苏宁璎确定,苟颜钰就是白月。
按照那堆奇奇怪怪四词来看,白月是妖,金赤华是除妖师,人妖殊途,终酿苦果。
苟颜钰坐在屋子里,流水似得保养品被堆得到处都是,他昨日里出去订制的衣袍今日已经做好了。被挂在木施上,整整齐齐一大排,苏宁璎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么多的紫色。
“你收拾收拾,明日一早我们上耄耋山。”看到苏宁璎,苟颜钰提醒她道“山高路远,多穿些衣物。”
虽然苏宁璎只是在这里短短住了几日,但苟颜钰在吃穿用度上面确实没有苛待她。衣服、首饰都不缺。
“非要早上去吗”苏宁璎皱眉。
苟颜钰不解,“怎么了”
“起不来。”
苟颜钰
翌日,天光刚亮,苏宁璎就被黑衣人从床上扛了起来。
她挣扎了一下,没挣扎过,便索性由他去了。
女婢过来给她洗漱了一下,裹了一件厚衣服,送上马车。苏宁璎躺在马车里,看到坐在自己身侧的苟颜钰,紫袍玉冠,像一株精心养护的紫竹。
他盯着车窗外看,天际处旭日东升,漱云流霞飘动。
“她救了一个胡国小孩。”苟颜钰突然开口。
他垂下眼帘,表情变得柔和起来,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里。
“她说,胡国的人和大金的人都是一样的人。”
说到这里,苟颜钰停顿了一下,他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她说,“妖也有好坏之分。”
作为一个除妖师,金赤华确实不一样。
可是白月,她是除妖师,你是妖,人妖殊途。
他知道。
他一直知道。
清醒的沉沦,才更可怕。
苟颜钰不再说话,他彷佛不是在跟苏宁璎说话,只是在自言自语。
马车辘辘行驶起来,苏宁璎扛不住这么早起,在生物钟的催促下,她又闭上了眼。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出了京师,来到城郊下的耄耋山下。
耄耋山虽然不算很高,但也不低,走路来回一次要一天的时间。山路崎岖,马车不能上去,不过可以骑马。
苟颜钰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一张面具,遮住整张脸。他牵出一匹马,朝苏宁璎伸出手道“我们一
起上去。”
苏宁璎走过去,没有选择跟苟颜钰牵手,她使劲蹬脚,企图自己爬上马背。经过她的不懈努力,马儿终于生气了,甩着尾巴往前走的时候,把她顺势甩了下来。
苏宁璎感觉自己就跟一滩烂泥一样滚到了地上。
苟颜钰
苟颜钰走过来,把苏宁璎放到了马背上,沙袋那种横着放的。
苏宁璎她就知道。
“你们在山脚下等着。”苟颜钰并没有让他的黑衣人军团跟着,他独自一人带着苏宁璎往山上去。
马背颠簸,苏宁璎被抵着胃部,恶心的直反胃。
幸好,马儿脚程比较快。
再加上苏宁璎早上光顾着睡了,也没吃什么东西,因此,倒也没吐。
半个时辰后,苟颜钰带着苏宁璎来到耄耋山上的破庙里。
这座庙里已经没有和尚了,因为没有人气,所以显得格外萧瑟破败。
苟颜钰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脸上的面具,他牵着马站在那里,就跟要跟相亲对象见面的毛头小子一样紧张。
“我,妖妃,你说我”
谁家好人搁这“妖妃”、“妖妃”的叫啊。
“我等一下看到她,要说些什么话”
你问我
“我的建议是你最好不要看到她。”
苏宁璎开始烦躁,她积累了三日的脾气,在这一刻尤其明显。
一方面,她不希望魏今朝来,这样会破坏她阻止金赤华死亡结局的计划。
另外一方面,她又希望陆琢玉来,虽然说苟颜钰并没有苛待她,但从苟颜钰对待她的态度能看出来,他根本就对她的性命不感兴趣。意思也就是说,她生,她死,苟颜钰都无所谓。
在苟颜钰眼中,她或许只是话本子里一个小小的插曲。
在这一刻,苏宁璎突然意识到了陆琢玉所说的水月镜内和水月镜外是什么意思。
原来被人当作另外一个世界的人是这样的一种感受。
身体接近了,可灵魂却始终停留在两个不同的世界。看似熟悉,实则陌生。
苏宁璎透过面具看到苟颜钰的眼睛,那是一种看着死物的眼神。
书中人物,可不就是死物嘛。
一个名字,几段文字罢了。
可不是,现在的她有血有肉,也会疼,也会害怕。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或许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水月镜内外之分,人类的情感,是一种能超越空间的存在。它们不是死物,而是一种流动的,能让人感受到的,区别于动物的高级情绪。
山上的风明显比山下喧嚣多了,连温度也跟着下降了很多。
苏宁璎裹着身上的袄裙,找到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安静地坐着。
“你放心,只要大金皇帝遵守诺言,我一定会让你活着出去。”苟颜钰手持玉扇,站在寺庙中间,朝苏宁璎许下承诺。
外面突然打了一个响雷,苏宁璎看着面前的苟颜钰㊣,“你敢不敢发誓。”
苟颜钰
苟颜钰没有发誓,转过了身。
混蛋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外面由远及近,传来略显沉闷的马蹄声。
苏宁璎听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声,那种期待感呼之欲出。
寺庙门口出现一个身影。
骑在最前面的女人一袭轻薄软甲,她腰间挂着双刀,目光如炬。
苏宁璎站起来,视线落到魏今朝身后。
男人的身型缓慢显现。他骑在一匹黑色大马上,身上的黑色衣袍几乎要跟身下的马匹融为一体。可他的脸又是极苍白的,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
男人双眸阴沉,泛着血丝,可在看到苏宁璎的那一瞬间,又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苏宁璎看着看着,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她朝前走过去,苟颜钰伸手,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男人手里的玉骨扇抵住她的脖子,带着玉骨冰冷的温度。
陆琢玉的手也很冷,像浸在冰块里的冷玉一样,可同样是玉,同样的冰冷温度。苟颜钰手里的玉骨扇让她感觉害怕,陆琢玉的手却不会让她觉得害怕。
魏今朝和陆琢玉双双下马,两人跨进破庙,朝苟颜钰走来。
“人我带来了。”陆琢玉盯着苏宁璎,“把人给我。”
魏今朝往苟颜钰的方向走过去。
苟颜钰下意识紧张起来,“等一下。”
魏今朝停在原地。
苟颜钰攥紧了手里的玉骨扇,然后深吸一口气,“我”话还没说完,只听身后破庙传来一道巨响。
苏宁璎嗅到了一股硫磺的味道,那是过年的时候她常常能在大街上闻到的,不过烟花礼炮的硫磺味很淡,不像现在,几乎要冲垮她的脑子。
破庙本来就已经很破了,经过这次爆破,已经倒塌一半。
在如此慌乱之际,魏今朝一把夺过苟颜钰手里的玉骨扇。苟颜钰并没有想抢夺玉骨扇的意思,他反而一把将魏今朝按在了身下,挡住了从上面掉下来的木块石头。
魏今朝愣在那里,竟一时忘记了动作。
苏宁璎也被拉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她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
他的肌肤,他的呼吸,他的温度,全方位的包裹住她。
随后,她听到一阵哨声。
黑色马儿疾驰进来,陆琢玉抱着她跃上马背。
四周不知从哪里射来无数羽箭。
中埋伏了。
而且很明显,这不是苟颜钰设计的,因为他的人都在山下,所以这些暗杀他们的,到底是谁的人
陆琢玉抽出腰间长剑,一边砍断源源不断射过来的羽箭,一边用斗篷将苏宁璎裹住,然后骑着马往外冲。
鲜血滚烫,滴落在她的面颊上。
苏宁璎伏在男人怀里,陆琢玉厚实的斗篷被羽
箭划破,尖锐的羽箭刺穿他的胸膛,贴着她的面颊,留下一道箭气血痕。
脸上刺痛,苏宁璎却无暇顾及,她盯着面前刺穿陆琢玉胸膛的羽箭,想帮忙,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办。
马匹疯了似得往外跑,羽箭夹带着风从身边略过。
看到陆琢玉的那一刻,苏宁璎才突然意识到,她对他的依赖到底有多深。
水月镜外也好,水月镜内也罢,陆琢玉就是陆琢玉。
苏宁璎嗅到鼻息间浓郁的血腥气,她好像回到了那一夜,她被赤足鸟追杀,陆琢玉救她,她哭得差点背过气去,却也明白了陆琢玉脚下的路有多艰险。
他信她,她也该信他。
不知道跑了多久,可能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
马匹身上被插了很多支羽箭,已经再跑不动。
陆琢玉带着苏宁璎弃马之后找到一处山洞。
阴暗山洞内,苏宁璎看着陆琢玉咬住嘴里的帕子,拔下刺穿胸膛的羽箭,然后往伤口处上药。她不敢看,却还是忍不住的看,最后抖着手接过了陆琢玉手里的药瓶。
“我来。”
陆琢玉随身携带的药都是他自己配的,效果很好,伤口一下就止血了。
山洞内实在昏暗,苏宁璎只能勉强看清陆琢玉的人形轮廓。
外面还有在找他们的人,也不知道魏今朝和苟颜钰那边怎么样了,不过他们现在都自身难保,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管别人。
下一刻,苏宁璎的脸上划过一根手指,沾着白色的药粉,轻轻擦过她的面颊。
“疼吗”
苏宁璎这才想起来,她的脸上有被羽箭的箭气划破的伤口。
苏宁璎摇头,“不疼。”
这可比被羽箭直接刺穿轻多了。
上好药,苏宁璎听到陆琢玉突然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陆琢玉伸手按住了头。
头疾的疼痛居然超过了伤口的疼痛。
“我来帮你按按。”
苏宁璎小心翼翼的把陆琢玉的头放到自己的膝盖上,她按照上次的样子替陆琢玉按头。
可很快,苏宁璎发现这招不灵了。
陆琢玉的呼吸频率并没有减缓,甚至越来越快。
“好了。”他勉强坐起身,靠到一侧山壁上。
苏宁璎蹲在陆琢玉身边,略有些无措的用帕子擦了擦他脸上的冷汗。
帕子被男人脸上出的冷汗完全浸湿。
现在可怕的不是箭伤,而是陆琢玉的头疾。
“等我休息一会,就带你出去。”陆琢玉说着话,缓慢闭上了眼。
可苏宁璎知道,他根本就没有睡着。
苏宁璎悄悄起身,趁着没人,又去捡了一些树枝和藤蔓。山洞门口被苏宁璎用捡来的树枝和藤蔓挡得更严实了,只露出一点小小的缝隙,透进来几块光斑,却照不到更深的里面。
外面有人来来回回的走动,依
旧没有发现这个地方。
随后,又是一阵刀剑之声,一共两拨人,打起来了。
“你带人来了吗”
苏宁璎压低声音问陆琢玉。
陆琢玉摇头。
在苏宁璎心里,陆琢玉一向是个思虑周全的人,这次他居然真的按照苟颜钰的要求,只一个人带着魏今朝过来。
心里酸酸涩涩却又暖融融的,交织在一起,说不出的滋味感受。
外面的动静起起伏伏,苏宁璎和陆琢玉一起待在这个安静的山洞里,隔着一层藤蔓,却好像隔绝了一个世界。
山洞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苏宁璎用帕子沾了水,给陆琢玉喝。
男人叼着苏宁璎的帕子,垂眸看她。
黑暗中,少女露出侧颜,她正在努力看清他的伤口。
“咳咳”陆琢玉轻咳两声,苏宁璎吓得一把捂住他的嘴,“嘘。”
会被人发现的。
捂了一会儿,苏宁璎顺着陆琢玉的脸摸到他紧皱的眉头。
男人额头上带着绷起的青筋,顺势蔓延下去直到脖颈。邪王的女将军原著里提到,暴君每次犯病的时候,脸上便会青筋暴起,严重时,全身的青筋都会跟着鼓起来。
苏宁璎的指尖顺着陆琢玉的脖颈往下蔓延,抚到胸口处的时候,又碰到伤口。
“唔”男人闷哼一声,握住苏宁璎的手腕,“别乱摸。”
苏宁璎她只是想看看他的青筋到什么地步了。
突然,苏宁璎想起一件事。
上次她跟陆琢玉提过,让他自己进自己的灵府治疗头疾。目前看来,这个方法应该是不行了。
那么苏宁璎犹豫了一会儿后开口道“那你要不要进我的灵府试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