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但苏宁璎还是习惯了早睡晚起,一日三餐,不能亏待自己。
因为没有人看得到她,也没有人听得到她说话,所以难免有些无聊,苏宁璎自己碎碎念的时间就变多了,偶尔还会高歌一首来展现自己的歌喉。
想当年,她可是ktv小霸王。
“小狗乖乖,小狗儿乖乖你是小狗,你是小狗”苏宁璎围着陆琢玉唱了一圈,少年没反应,径直出门去了,她又有点无聊了。
陆琢玉的屋子里除了床,还有一张软榻。
按照陆琢玉的爱干净程度,那软榻收拾的极其干净。
不像她,只要有软榻在,一定会被堆满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这就好比只要你房间里有张桌子,椅子之类的东西,不过一个星期,它就会被堆得看不出原型。
苏宁璎身上穿着鲛纱裙,不用盖被子也能自己调节温度,再加上现在幻境里面的季节是夏天,因此,虽然没有被子盖,但苏宁璎并不觉得冷。
她打了一个哈欠,在软榻上翻来覆去的滚了三圈,然后发现现在已经是晌午了,陆琢玉怎么大早上的出去了还没回来
因为不喜欢吃外面的食物,所以陆琢玉总是会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来煮些野菜汤,有时候运气好,还能抓到一点鱼虾之类的加餐。
苏宁璎躺在软榻上等,坐在软榻上等,脱了鞋站在软榻上等。
都做完一套广播体操了,陆琢玉还没回来。
她推开门出去,正巧门口有两个洒扫的小丫鬟路过,其中一个说陆琢玉因为嫉妒陆英杰,所以将人吓着了,现在正被张氏按在院子里教育呢。
“这陆琢玉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坏呀”
你才坏呢,你全家都坏
好吧,面对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也不能太苛求他们的智商。
苏宁璎急匆匆往张氏的院子里赶。
正是午后,日头最毒辣的时候,小小的少年跪在院子里冰冷的砖块上,低着头,苍白的脸被晒得通红,身上汗湿,汗水沾着伤口,带来刺骨的疼痛。
张氏正站在陆琢玉面前怒斥他的恶毒。
“小小年纪不学好,我儿要是有什么闪失,可要你好看的。”
张氏是个市井人,她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手段看似低智粗俗,对付陆琢玉这种不谙世事的大少爷却已经足够。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阴毒,将那股市井气发挥的淋漓尽致。
苏宁璎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原来是那天晚上她吓完陆英杰之后,小胖子病了几日,张氏是个迷信的,一边请了医士,一边还去请了道士过来做法。
那道士装模作样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张氏围着他,絮絮叨叨说话,十句话里面有九句话都是在暗骂陆琢玉这个丧门星。
道士也识趣,连陆琢玉的面都没见过,只要了一个生辰八字,然后就说陆英杰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跟陆琢玉八字冲撞,所以才会被
魇住。
张氏听后恍然大悟,当即便把正在河边捉鱼的陆琢玉带了回来,一顿斥责。
面对自己正在受苦的宝贝儿子,张氏的心有多痛,她对陆琢玉的恨就有多深。
妯娌之间难免攀比,在陆琢玉的父母享尽荣华富贵,丰衣足食的时候,她跟陆赵田还挤在一间砖瓦房里呢。
幸好老天有眼,让陆琢玉的父母死了,她跟陆赵田才能带着儿子享受这一切。
这是别人的东西又如何拿过来了就是自己的。
至于陆琢玉这个碍眼的东西,冲撞了她的宝贝儿子,她还能留他在这宅子里,真真是心善了。
“我儿什么时候好起来,你就什么时候起来。”
张氏或许心里也清楚,陆英杰的病跟陆琢玉没关系,只是她急需一个发泄口。
陆琢玉安静地跪在那里,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苏宁璎蹲在他身边,看着他满脸的汗,嘴唇都因为虚弱,所以变成了浅色的白,像是随时要晕倒。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苏宁璎小声道歉。
少年动了动眼皮,随后又慢吞吞地垂下。
陆琢玉跪的地方有棵树,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叶子巨大,不过距离他跪的方向还差那么一点。
苏宁璎站在那里,伸手掐着那叶子往下压。
叶子的影子落下,正好挡住陆琢玉头顶的烈日。
因为怕张氏看到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在张氏将目光投过来的时候,苏宁璎就让叶子恢复原位,等张氏走了,再把叶子往下压,给陆琢玉遮阳。
有了叶子的遮挡,陆琢玉的脸色明显没有那么难看了。
从下午跪到晚上,院子里铺的都是硬砖,这膝盖怕是都要跪废了。
幸好,张氏虽然恨急了陆琢玉,但也怕闹出人命,便让他回去了,明天再接着过来跪。
陆琢玉踉踉跄跄回到院子,他忍着疼痛,将自己清洗干净,膝盖已经红肿不堪,肿得馒头大小,只是因为太累了,所以他懒得处理,歪头就倒在了床上。
下一刻,少年猛地一下起身,低头盯着枕头。
白色的软枕用了一些年数了,虽然有些旧,但被洗的很干净。
陆琢玉伸手,揭开枕头,看到下面藏着的一颗灵石。
苏宁璎尽力了,挖了三天,还是只有第一次不小心挖到的那一颗。
少年盯着那一颗灵石看了一会儿,然后拿起来,握在掌心。
灵石里面的灵气在体内周转,少年还没有根基,可心里关于修真的心法已经烂熟,因此,只一会儿的时间,因为疼痛,所以产生的不适在转瞬之间便消散了。
伤口不再流血,膝盖处的肿胀也消下去了一半。
苏宁璎轻轻吐出一口气,看着少年抱着被子入睡。
她推开门出去,在墙根底下乱转,继续连夜挖灵石。这次运气不错,空挖了三天,终于在凌晨时间,苏宁璎挖到了一颗灵石,还
是一颗中品灵石。
苏宁璎擦了擦自己满是污泥的脸,站起来,感觉到一股头晕目眩。
她伸手扶住墙壁,缓了缓,看着打开屋门,往屋外走的陆琢玉,呢喃了一句,“当妈妈真辛苦。”
莫名其妙的,苏宁璎开始理解养崽心理。
走出一段路的少年顿了顿,然后继续往前走。
陆琢玉又跪到了院子里,他跪在昨天的位置上,苏宁璎照旧用大叶子给他挡太阳。
陆英杰吃了几日的药,明显好转。
他听说自己生病是因为陆琢玉,所以趁着张氏不在,就跑到了陆琢玉面前。
苏宁璎以为陆英杰又要作妖,没想到他居然端了一碗张氏给他做的冰过来给陆琢玉。
夏日的天,空调西瓜网络是标配,再搭配上那么一碗冰激凌,别提多快乐了。
古代的冰激凌虽然没有现代的好吃没有那么多添加剂,但食材新鲜,小小一碗冰,也不是普通人家吃得起的。
苏宁璎疑惑,这陆英杰难不成是病了一场之后转性了
来,给你吃冰。”
陆琢玉跪在那里,没动。
在苏宁璎的观察下,陆琢玉作为一个情绪稳定的人,脸上素来不见表情变化,可现在,他很明显皱眉了,表现出了难得的抗拒。
他在抗拒什么
陆琢玉看着陆英杰手里的冰碗,上面铺叠着鲜果,散发着盈盈冷气,这对于一个跪在烈日下的少年来说,看起来非常的诱人。
苏宁璎记得,陆琢玉从来不吃别人给的东西。
就算是在这幻境之中,他也保持着这样的习惯。
因此,她以为陆琢玉不会接陆英杰手里的冰碗,可没想到,他伸手了。
“谢谢弟弟。”
少年的手背上还带着刚刚愈合的疤痕,他很瘦,冷白的肌肤在阳光下变的跟白玉一样无暇。
陆琢玉的嘴对准冰碗,直接沿着碗边吃了一口,正要吃第二口的时候,张氏来了,看到陆英杰把这么好的冰碗给陆琢玉吃,当下就发火了。
一边让陆琢玉滚,一边骂陆英杰糟蹋好东西。
陆琢玉起身,出了院子,苏宁璎发现他的脚步不太稳。
难道是跪久了,膝盖又不舒服了
可刚出院子没多久,陆琢玉就开始吐血。
什么情况
苏宁璎被吓住了,她也顾不得了,直接上去就把即将仰面栽倒的陆琢玉给扶住了。
幸好,这条路上现在没什么人。
也幸好,现在陆琢玉是竹竿子一样瘦的小少年,不然她还真扶不住。
陆琢玉稳住身体,然后擦了一下嘴上的血,缓慢站直身体,往自己的院子里去。
那碗冰肯定有问题
苏宁璎跟着陆琢玉回到院子里,看到他蹲在地上拔草,虽然都吐血了,但还是把草药都洗干净了,然后才往嘴里放。
苦涩的药草入
喉,带着反胃的恶心。
陆琢玉又呕出一口血来。
吐完,他漱了一下口,又继续嚼草药。
少年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的淡漠。
在苏宁璎眼里的陆琢玉是能面无表情地割断别人的手腕经脉,能微笑着挖人内丹的大魔头。
她看到了他虚伪狡诈的一面,却不知道造成这些虚伪狡诈的源头是什么。
陆琢玉现在所经历的这些事,放在别人身上,一定会长歪,可他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阳光开朗大男孩,救苦救难活观音。
入夜,陆琢玉时不时的还要干呕,吐出来的水里带着血丝。
一天了,就喝了点水。
苏宁璎趁着他不注意,把那颗中品灵石塞下了他枕头下面。
吸收一下灵石里面的灵气,应该对他的身体能有点帮助吧
陆琢玉吐完,起身收拾完自己,坐回床榻上后,看到了枕头下面露出一半的灵石。
他神色微顿,然后将枕头往下压,盖着就闭上了眼。
没看到
不会吧这么明显。
苏宁璎蹲在床头,小心翼翼的用手指去抠枕头下面的灵石。
陆琢玉偏了偏头,把她的手压住了。
苏宁璎抽了抽,没抽开。
什么脑袋啊,这么重算了,看在你生病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苏宁璎蹲着抽,弯着抽,站起来抽,陆琢玉翻了个身,她的手终于出来了。
啊,压红了。
苏宁璎伸手想弹陆琢玉一个脑瓜崩,可在看到少年那张苍白的面容时,还是忍住了。
她回到软榻上休息,睡到一半,心里不安,过去探了探陆琢玉的鼻息。
还活着。
安心之后,苏宁璎又回到软榻上睡觉。
过了十分钟,她又过去了。
依旧活着。
又过了十分钟,苏宁璎又过去了。
少年呼吸平稳,虽然看起来有些虚弱,但好像缓过来了。
来来回回的好累啊。
苏宁璎趴在陆琢玉床头,双膝跪在地上,额头抵着胳膊,闭上了眼。
夏日热风习习,轻薄的床帐子轻轻舞动,罩到苏宁璎身上。
陆琢玉睁开眼,看到床帐笼出一个空荡荡的纤细人形。
苏宁璎一觉睡醒,胳膊腿都僵了。
她像老太太复健一样慢吞吞爬起来,动了动胳膊腿,然后看一眼陆琢玉,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活着。
昨天那碗冰里面应该加了什么东西,比如,毒药之类的。
幸好陆琢玉只吃了一口。
这就是陆琢玉从来不吃别人给的东西的原因吗
苏宁璎曾经看过一个关于狗狗的纪录片,里面有只小狗,因为小时候常年佩戴止吠器,所以在成年之后,即使取下了脖子上的止
吠器,它依旧无法控制自己在听到声音时产生的恐惧。
因为止吠器这种东西,在周围声音超过一定分贝之后就会产生电流,电击狗狗,所以周围任何其它声音的出现,都会让狗狗陷入无尽的恐慌之中。
这就是陆琢玉无法吃外面的食物的原因。
这并非是他矫情,而是一种深埋在心底的,无法抑制的心理阴影。
十岁的孩子,刚刚懂事的年轻,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刚刚失去双亲,又被唯一的依靠,自己的大伯父一家差点毒死。
苏宁璎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在这样的一个家里活着的。
日上三竿,张氏突然冲了进来,正要骂陆琢玉这个懒货一天到晚就知道睡觉的时候,张氏突然看到了满屋子的血迹。
昨天晚上太累了,陆琢玉没有空收拾屋子,桌子上和地上都有血色痕迹。
张氏顿了顿,再看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陆琢玉,下意识往后退。
张氏想到昨天那碗冰,正巧,她身后还跟着做贼心虚的陆英杰。
张氏拽着他压低声音问,“昨天那冰里你加了什么”
知子莫若母。
陆英杰支支吾吾不肯说,直到张氏又问了几遍后才道加了点药,就是那个毒虫子的药。”
张氏脸上一惊,可很快就收敛起了面色。
她走进屋子,低头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陆琢玉,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陆琢玉在屋子里修养三日,期间张氏一次没来过,也没有给他请大夫。
苏宁璎屡次提醒他枕头下面藏着灵石。
少年却也不用。
第三日的时候,陆琢玉好的差不多了。
他穿戴好衣物,走出屋子。
阳光正好,照在少年苍白的脸上。
少年这么聪明,当然能猜到那碗冰有问题。
他想告诉大伯父和大伯母,弟弟年纪小,不懂事,他不怪他。
来到主屋,陆琢玉径直走到主屋门前。
隔着门,他听到了里面张氏和陆赵田的谈话。
“真是命大,怎么没毒死他。”
“要不怎么说命贱呢爹娘都死了,唯独他还活着。”
少年眼睫轻敛。
那碗冰后,他再也吃不下外面的东西。
他看着那些食物从别人手里递过来,胃部就开始翻腾痉挛,十二年前那种肠子被洞穿,呕出血块,濒临死亡的感觉时刻萦绕着他。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在成为剑修之后,还选了医修。
太坏了,太坏了
苏宁璎气得咳嗽。
反观陆琢玉,像是终于完成任务一般,深吸一口气,吐出四个字,“差不多了。”
“你说什么”苏宁璎没有听清楚。
少年又重复了一遍,“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
“该收拾一下那东西了。”
莫名其妙的,两人的对话对上了。
苏宁璎突然感觉后脖子发冷,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起了鸡皮疙瘩的脖子,在这么热的天气里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她跟在陆琢玉身后,盯着他左看右看,最后实在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叫了一声,“大师兄”
少年漂亮的眉眼朝她的方向看过来,然后问她,“你是谁”
苏宁璎
镇定,镇定,镇定
苏宁璎压低声音,开始给自己塑造神秘感,“我是仙女教母。”
少年漫不经心回答道“嗯,璎璎。”
苏宁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