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天下文脉”衍圣公这个德行,我们可以好好看看明朝士大夫和皇帝闹别扭的一生。
崇祯脸色铁青。
因为他知道了这个血统有问题的假衍圣公,未来不仅会投降别人,而且投的非常利索,跪谁都可以,就是不愿意跪他这个朱家皇帝
突然,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了他的心头
既然这衍圣公都是假的了,那不如以这个为名头,抄了现在这个衍圣公府,拿钱拿地给他这个亡国之君养兵算了
他看了看殿下那些恼羞成怒到有些呆滞恍惚的大臣,不停的在心里盘算着。
首先这个想法一定是不能说出来的,不然就是和天下读书人作对,他能活多久都不一定而且就算他们同意了,那派人去抄家也不一定会给他留几个钱。
不行,要不回头还是先好好扶植一下东厂吧让他们养一些可靠的力士和番子,偷偷把这件事给做了然后他重新在皇庄里养兵,天幕说过,卢象升、孙传庭都是好的带兵人选,又是文官出身,不怕这些人反对。
崇祯顺着思路慢慢的想着,竟然也琢磨出一套他认为可行的方案来。
这一次,他一定不会那么傻了。那个什么李自成来了,大不了他就跑去凤阳
士绅不要朕,朕就去找红巾军
首先要说的,就是许多人听说过但其实不甚了解的一项制度士绅优免。
很多人认为,在大明,因为有士绅优免,所以士绅就完全可以不交税,过得相当滋润,觉得朱元璋对他们这么好,怕不是个傻子。
我只能说,八八委屈。
这个制度,是当初他还没当上吴王的时候,就和李善长商量,在应天实行过简略版的。后来登基称帝后,又在宋濂、刘基等人辅佐下,渐渐完善。
他盯着这三个人,微微眯着眼问“朕是个傻子”
“此乃千古善政,臣等如何敢愚弄陛下”
朱元璋没听说,但他知道天幕之所以这么说,定然是后世这制度出现了天下的纰漏。
朱元璋设计的税收制度很简单,就三大部分田租、正役以及杂役。
田租也叫田赋,就是根据地里的产出来纳税。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你种地收成后也得把一部分收成上缴。
正役,又称里甲正役,按里甲编户轮流承担,这些编户每十年一轮应役。
而杂役,就是那些与正役无关的徭役,统统都可以称为杂役,也就是无偿给官府干活。杂役是按照地方衙门的需要可以随时增加的。
大明规定的士绅优免,免除的就是杂役这部分。所以,那些以各种名义、用各种方式不交田赋和徭役钱的,在大明统统都是违法行为、
朱棣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大胖儿子道“松江府今年请求减免赋税”
朱高炽操持这些具体的政务,因此很了解,赶忙说道“松江今年先是春天干旱,没怎
么下雨,入了夏之后却暴雨不停,华亭那里的入海口又没有疏通,眼看洪灾就要起来了。”
朱高炽的言下之意,是说松江府的灾情是真的,地方要求减免赋税也是应有之意。
但朱棣知道,松江那地方,和苏州府一样,从上到下都被各种大小乡绅把持着,这灾年,怕不是他们又到了他们大捞特捞的好时候,还有脸跟他这个皇帝提不交税
朱棣很不高兴
为什么会造成后来那种普遍的违法行为呢
明初时候,根据民众经济情况,分别承担不同的杂役,比如有钱的就承担地方衙门送往迎来的酒席,没钱的就去给衙门当自带干粮的民夫修桥铺路。
设想一下,你好不容易作为小镇做题家,经过层层内卷上岸,获得编制,进入市委、省委,甚至是中央部委或者央企工作,然后老家县城领导给你打电话,让你回家参加街道办事处的志愿者活动。
这合理嘛听上去是不是很离谱
所以说从秦朝商鞅变法以来,高官都是免除这些低级徭役的,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为国家做贡献,而且是要比服徭役更大的贡献。
而大明就是把这个范围从一般的高官扩展到生员身上,从你有了功名开始,就按照等级有一定的优免额度,给家里省钱甚至赚钱。毕竟普通人家供养一个脱产读书的不容易,教育问题从古到今都是一笔大花销啊
朱元璋点点头,这正是他当初设计优免的原因,两宋是把这部分钱都拿去养恩荫了,朝廷在册官员里,竟然有一大半是光拿职称和俸禄,却没有任何实际职务的官二代。
既然如此,倒不如把这笔钱拿来养普通生员。
所以地方衙门会把自己这衙门全年所需的杂役做了一个预算,然后把这笔预算平摊到全县所有成年男丁的头上,全县男丁每年交这一笔钱,然后地方衙门雇人服全年的杂役。
这一过程就是杂役折银,而后来就把这个钱取了一个名字叫“丁徭银”,又简称“丁银”,也就是民间俗称“人头税”。
但因为杂役这东西没个定数,都是看衙门的心情。所以历朝历代中,徭役是远比田租更恐怖的存在。u虽然不喜欢司马光,但他有句话说的很对“有因役而亡者,无因赋而亡者。”
非只如此
朱元璋想起来小时候的见闻。
他们村的一个老大爷,被官府拉壮丁去修官道,一修就是一年多。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来了,还因缘际会得了二两赏钱。结果兴冲冲回家之后才发现,他家田地早就被县里的一个千户老爷霸占了,老婆子被生生饿死,貌美如花的小女儿也被逼着当了小妾。
一整个家破人亡
地方衙门乱摊派是绝不敢摊派到士绅身上的,也不敢摊派到他们名下佃户头上的。不然老爷们靠什么来种田
那就只好苦一苦普通百姓,把钱都摊派到他们身上。
所以许多自耕农,甚至是小地主愿意主动把田地卖给
那些士绅,叫做“投献”。
这一部分人,跟那些真正的佃户不一样,他们买的是田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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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田皮”、“田骨”,其实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所有权”和“经营权”。自耕农把“田皮”也就是所有权卖给士绅,自己保留经营权。
这不是自甘堕落,甘心为奴,实在是被逼的无奈。假设一个自耕农有十亩田地,每年收益十两银子。
但各种正税、杂税、人头税等乱七八糟的加在一起要交八两,辛苦一年自己只能剩下二两,将将够吃饭而已。
还不如把自己田地的“田皮”,也就是所有权低价卖给那些,自己保留“田骨”,也就是经营权,然后全年十两银子的收益和士绅对半分账,朝廷的田租由官户缴。
这样一来,自耕农虽然看上去当了佃户,可实际上每年还能多赚三两银子。
所以,为什么说中了举人就改换门庭,是“老爷”了,就是因为举人有一定的优免额度,可以接受亲戚朋友把自家田地挂在他们名下。这样举人老爷每年躺着就能收一半的田地产出,而亲朋好友也躲避了地方的苛捐杂税,能多留下几两银子,算是双方各取所需。
崇祯显然有些震惊。
什么“田皮”“田骨”这种东西,他以前从来都没听说过。
他只知道那些黄册、鱼鳞册也多年没有更新过了,数据都是糊弄人的,却没想到民间已经发展成这样了。
那岂不是说,就算更新了黄册鱼鳞册也没用
可这样发展下去,举人迟早成为进士,优免额度更多。而进士做官之后会利用自己的人脉、职权进一步加大自己的优免额度,远超法律所规定的范畴,甚至是他名下的土地全免,没人敢去收税
但是,地方衙门毕竟有那么多人要靠摊派吃饭,如果一个县绝大多数的地都是一个或几个这种士绅家里的,那么县官只能好声好气的和士绅谈判,商量一个彼此都能接受的金额出来。
当地士绅也不可能真的一分钱乱摊派都不交,因为他们也知道要是把地方官逼急了,一份弹劾奏章递上去,那是给自己家族当官的人惹祸。但以此为由,勾结地头蛇一般的胥吏,拿捏地方主官,是一件十分常见且轻松的事情。
比如嘉靖末期的内阁首辅徐阶,松江府华亭人也就是我们今天的上海,因为斗到了赫赫有名的大奸臣严嵩而青史留名。
徐阶是中产出身,他出生时父亲只是一个小县丞。但等徐阶考上进士、进入内阁后,徐家就一飞冲天了,一直到隆庆二年徐阶致仕,挂靠在他家名下的田产高达二十四万亩
朱元璋咬牙切齿“二十四万好大的狗胆”
姐妹们,二十四万亩是什么概念那华亭基本就是他家的了
所以到了夏秋两税的时候,华亭县令很省事儿,只要态度谦卑的去徐家要饭,人家满意了,就给你办的明明白白。
朱高炽有点难受“天幕有辱斯文吧”
怎么能说他大明的官是去要饭的呢
朱棣冷笑“那你说,不是要饭的是什么要我说,连要饭的都不如乞丐跟你要不到可以去求别人,这华亭县令要是得罪了什么劳什子徐家,他能去求谁就是跪也得把赋税给凑齐了。”
这种情况愈演愈烈,随着大明对士大夫的把控越来越松,发展到后来,那关于士大夫的税,基本上是一份也别想收上来。
没错崇祯恨不得拍桌子给这些大臣画重点。
甚至于,装着许多货物的大船,只要船上有一位进士甚至是举人,那这一船货就不用交过路费了。
真是太暖心了。
“岂有此理”朱棣又生气了。
在他手底下,不交税就去死
宋朝开始,为了吸取唐末藩镇割据的教训,就开始严格限制地方的财权,将地方的税赋解送去中央,地方只剩下发点法定编制工资的钱,看你还能割据当土皇帝
但这会造成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地方政府的钱实在不够花。
不说吃拿卡要等灰色行为,就是正经的养师爷、养胥吏,还有祭祀、修桥补路、办社学等政府职责,那点钱就完全不够。
地方的编制越来越小,但事情越来越多,留存的钱越来越少,可要养的编外人员越来越多。
那怎么办只能疯狂摊牌徭役。
摊派徭役钱就要靠士绅,就像是华亭徐家那样,乡绅基本把持了地方的赋税。
什么叫跪着当官的不跪也没办法。
跪的久了,地方官员就通过手下的胥吏和那些乡绅勾连在一起,收上来的钱“豪绅的如数奉还,百姓的三七分成”。
朱元璋沉思起来,莫非这也是他的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