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诸伏景光实在没办法,怀着一种撞破上司辛密的尴尬开口道:“九条小姐,这个人您之后打算如何处置?”
“我给你个地址,你把他给我绑起来,直接送到皮斯科哪里去。”九条九月用听不出喜怒的语气说道,“我可是刻意隐藏了供词,才将这家伙的存在向警方隐瞒下来。毕竟不是我的属下,我也不好自作主张惩罚他——”
“把他丢给皮斯科,他的人,让他自己来决定如何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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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替身能力的缘故,九条九月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处于一种情绪极其稳定的状态。
她表现出的诧异、愤怒、慌乱等情绪,都只是她认为当前状态下自己应该展现的感情。一个无论面对任何变故都无动于衷的人只会被认为是异类——
她早就明白了这一点。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会真正的生气。
哪怕她毫发无损地捉住了幕后黑手、和绿川的关系也总算迈出了第一步,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但有些事情,无论发生了多少次,都永远能唤起她心中的怒火。
——比如,那个人。
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九条九月后,管家立刻带着笑脸迎了上来:“九条大人,您是打算先用餐,还是先还是先处理公务?”
“去地下室。”九条九月满脸杀意的说道。
周围人瞬间静若寒暄。
直到她大步流星的走远后,各处才迟迟传来小声的讨论:“九条大人怎么了?心情这么不好。”
“还能是怎么了?大人每次生气,十有八九不都为了那个皮斯科吗?”
“啧,真是阴魂不散,要不我们偷偷去把那个讨厌的老头做了吧?”
“嘘——你忘了九条大人最讨厌自作主张了吗?没有命令就不要多管闲事!”
诸伏景光循着地址将男人送到了皮斯科的住所,终于见到了这个闻名已久的组织元老。
用九条九月的话说:他是新面孔,皮斯科下属不认识,正适合这样的工作。换做是她的助理,在进皮斯科家门之前就要和他的人打起来。
……你们两个的关系这么差吗?
将人送到后,那位举手投足间充满惊人威势的老人神色不虞地打量了他一番,但也的确如九条九月所说,嘱咐属下不要对他失礼。
诸伏景光在一群人几乎将他食肉寝皮的目光中,安然地走出了那栋西洋风的别墅,然后,便按照九条九月告诉他的地址到达了她的居所。
这是一栋非常庞大,雄伟壮丽的庄园——
白夜行宫。
此时天色初黑,在冷白灯火的映照下,通体由白色大理石制成的建筑物如同披上了一层辉耀的月华,将这座冰冷庄严的行宫衬得亮如白昼。
诸伏景光光是从大门口走到主建筑前就花了十分钟。庄园内有许多人,但却显得异常肃静,他路过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抑制不住的紧绷感。
“您好。”一名管家打扮的人笑眯眯地站在行宫的门前,“您就是绿川先生吧。”
诸伏景光点点头。
大概是九条九月有叮嘱过,管家的态度非常恭敬,也非常有分寸,确认过他的身份后,一句不该问的都没说,便带着他往会客厅走去。
但是到了会客厅后,一直等待了很久,他都没有见到九条九月的身影。
“啊呀,看来今天比平时更加……”在诸伏景光忍不住出声询问之后,管家露出一副苦恼的表情,“抱歉,九条大人心情不是很好,可能需要您久等一会,她现在还在地下室里呢。”
……地下室?这是什么地方?
诸伏景光内心无比好奇,却清楚得知道自己不该多问。
又等了好一会,九条九月依旧没有出现。
这下,不仅是他,连一直礼仪周到地立在他手边的管家都显得有些坐立难安了。
“九条小姐真的不要紧吗?”诸伏景光终于忍不住开口,“您要不要去找她通报一下?”
管家摇摇头:“您不知道,九条大人的性格虽然温和,但是下起命令来却说一不二。她进去之前说不想让别人打扰,我们这些下属没有一个敢随便过去打扰她的。”然而在这样解释完之后,管家却显得有些眼巴巴地注视着他。
诸伏景光接收到他的目光,试探性地问道:“……我应该不算九条小姐的下属,要不然,麻烦您带我过去看一看?当然,不方便也没关系。”
管家瞬间眼睛一亮:“真的吗?不会太麻烦您吗?”
说罢,他比诸伏景光还急迫地带着他就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诸伏景光于是便跟在他身后,看似目不斜视,实则小心谨慎地便观察四周的人边往地下走去。
庄园里的人手很多,除了带路的管家之外,看起来都是有武艺在身的练家子,且目光炯炯,严阵以待。诸伏景光丝毫不怀疑他做出任何一点可疑的行径都会被报告给赫雷斯。
但是这栋建筑里的人,从门卫,花园里的女佣,到刚刚的管家,称呼起九条九月的时候叫的都是九条大人,而非赫雷斯。
他们知道她组织成员的身份吗?
诸伏景光边思索着,便向着地下走去。
庄园庞大而空旷,在初黑的夜晚更是显出一种了无人烟的寂静。诸伏景光越往下走,便越是能听到一阵比一阵响亮的“砰砰”声。
饶过几个弯后,管家带他来到了一个房间之外,在发现里面的声音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他便主动前去敲门。
“咚咚咚——”
“什么事?”里面持续做响的声音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九条九月透过隔音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问话声。
“九条大人,是绿川先生来了。”
一阵安静之后,门被一把拉开,一股掺着凌厉气息和轻微血腥味的冷风从密闭的室内扑面而来。
九条九月放开拽着门把的手,面无表情地一把扯下裹在手上的绑带,管家连忙上前,担忧道:“怎么今天这么久?您的手上还没好全呢。”
“没关系,我有分寸。”她说,“对了,里面的东西,帮我清理下。”
大门在她的身后缓缓关闭,但是诸伏景光还是清晰地看到了室内的场景:
完备的各类格斗器械,以及——
几个被打爆后,内容物留了一地的沙袋。
“不是说不要随便来打扰我吗?”
“啊呀,是绿川先生担心您,所以一定要来看看。”管家笑眯眯地回答,“而且,是您先忘时了,让绿川先生一个人等了好久呢。”
九条九月一愣,她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接着重新看向他::“抱歉,是我没有注意时间。”
“没关系,我也没有等很久。”诸伏景光连连摆手。
九条九月于是笑了笑:“你不用这样,的确是我的问题。”
她边说话边往楼上走去:“其实今天不应该这么晚还把你叫到这里来,只是我过两天要出去一趟,估计得过好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所以希望得到你的答复。”
“是关于今天早上的事情,不知道你现在考虑得如何?”
明亮的月光从走廊的玻璃窗外照耀进来,朦胧了九条九月的侧脸,她原本便温柔的声音也衬托的愈加柔和。
诸伏景光看着她。
从今天他与赫雷斯的相处,还有今天在这栋别墅里的所见所闻来看……如果真的要在组织里选择一方势力加入的话,赫雷斯大概的确是一个好选择。
细节最能体现出真实。刚才管家故意暗示他,借用他的名号敲门,用这种曲折的方式违背赫雷斯的“命令”,只是因为担心她弄伤自己的手——不止是雇佣关系那么简单,周围人对赫雷斯,的确都是发自内心的忠心耿耿。
组织里没有哪个核心成员是简单的人物。而赫雷斯,或许她的关切动机不纯,亲和的个性也只是做做样子,但哪怕只是这种做做样子的亲切,也比那些直接了当的不把人当人的畜生要好得多。
似乎没有什么可以犹豫的了,他想。
于是诸伏景光干脆利落地回答:“好。”
“今天辛苦了。”听到他的回答,赫雷斯唇边的笑意扩大了一点,诸伏景光能感觉到她在尽力向他释放自己的善意,“明天我会找人给你安排新的住处,也会有人来告诉你我们这派的行事规章。”
“今晚先回去休息吧,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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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川光离开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管家终于从楼梯的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
“他刚才还算老实,没有什么刻意打听情报的意图,不过我还是觉得,稍微敲打他一下会比较好。”
“不用。”九条九月道,“他是聪明人,懂得谨言慎行,而且我希望得到他的信任,这样大张旗鼓的告诫,未免显得过于生疏了。”
“是,还是您思虑周全。”
“只可惜,哪怕思虑得再周全,也架不住有人铁了心要跟我作对。”
哪怕她的眉眼间没有显露怒气,但熟悉她的管家还是最能够猜到她现在的心情,他于是忍不住劝慰起来:“赫雷斯大人,何必跟这样动气,皮斯科怎么能和您相提并论?”
“您是boss最信任的手下,从您的代号中就可以看出来boss对您的优待。”
赫雷斯。
作为白兰地的一类、经过蒸馏的烈酒,并不符合组织里惯常的女性皆为葡萄酒或起泡甜酒的命名方式。
“一旦得知赫雷斯是在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再通过女性化的代号,很容易就会将身份锁定在近两年才崭露头角的您身上。而boss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突破常例,将给您的代号特意用了蒸馏酒来命名。”
管家尊敬又感慨地叹服道:“boss何尝对其他人那么上心过?这份殊荣,即便放在整个组织里,也是独一无二的。”
而九条九月并没有回答,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口袋——那里面装着她的手机,收信箱里是一封不久前才收到的,来源隐秘的短信:
【又和皮斯克闹矛盾了?我这里有个任务,你应该会感兴趣。】
——是“安抚”。
习惯制衡人心的boss,在得知她遭受到皮斯克下属针对之后,一定会给的东西。
然而,此刻的九条九月,心里却没有任何得偿所愿的轻松。
她只是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叹息道:“boss的……宠信吗?”
“boss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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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灯光的幽暗房间。
床边的遮光帘被严严实实地拉上,明明是清晨,但却没有一丝阳光能够透进来,只有摆在书桌上电脑的屏幕泛着莹莹的微光。
“叩叩——”
等待已久,里面的人依旧没有出来的迹象,经过深思之后,卧室的房门被人轻轻敲响了。
“二川先生?二川先生?请问您现在起来了吗?”
“有藤平先生的电话,他说有很要紧的事要和你交流,想要约您当面交谈。”
敲了几次门都没有得到回应,门外的人有些疑惑地拿出备用钥匙打开门,却发现卧室里的人趴在电脑桌前,滑落在身侧的左手边掉着一把枪,从太阳穴上流出的血液蔓延遍布整张书桌,此刻早已干涸。
亮起的电脑屏幕上是一个打开的文档,上面显示着几行字:
【尊敬的bos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