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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6 章 相亲之宴
    初冬的朔风穿过檐角宫道,恍若蜻蜓点水般掠过了青石间的小小水洼。

    原本平静的水面便泛起了圈圈涟漪,而倒映在其中的淡蓝色身影也就此变得破碎。

    谢不为闻声莫名一颤,双手下意识抵在了他与萧照临之间,似欲推拒。

    但在下一瞬,却缓缓放下了手,只略略抬起下颌侧首以顾来人,又很快撇开了眼,半敛眼睑,语有轻嗤,“谢席玉,你来做什么”

    萧照临也寻声望了一眼,见来人正是谢席玉,揽着谢不为腰身的手便有一紧。

    他自然对上回谢席玉寸步不让之事印象深刻,并由此对谢席玉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警惕之感。

    而这种警惕之感,甚至,有些类似于他对孟聿秋的防备。

    在这个念头冒出的一瞬间,萧照临本觉荒唐毕竟谢不为与谢席玉同出陈郡谢氏。

    可他又很快意识到,谢不为与谢席玉其实未有半点血缘关系。

    他心有一骇,下意识侧过了身,略微挡住了谢席玉的视线。

    又语调微沉,自有威势,“孤待会儿会亲自送卿卿回谢府,便不劳烦谢中丞了。”

    不知为何,谢席玉脚下的水洼始终没有平静,如此,水中的倒影也始终模糊不清。

    但面对谢不为与萧照临几乎摆在明面上的“不欢迎”,谢席玉却像是丝毫没有感知到那般,只冷言重复道

    “不为,随我回去。”

    谢不为又莫名心生怒气,他稍稍退出了萧照临的怀中。

    再一迈步,同样半脚踏入了水洼,如火般鲜艳的赤红倒影也就此碎在了水中,倒是与一抹淡蓝略略相混,有些不分你我。

    他微微仰首直视着站在青石另一端的谢席玉,言语已是毫不客气,“我凭什么随你回去”

    谢席玉负在身后的手有一动,但面上仍是清冷,“今日家宴,母亲让我接你回去。”

    说罢,便转过了身,“我在车上等你。”

    随着谢席玉离开,脚下青石间的水洼才终于平静。

    谢不为垂首看着水面上自己愈发清晰的倒影,眉头一动,只觉谢席玉实在不对劲。

    但还不等他细究谢席玉这有些莫名其妙的一遭,便又被重新揽入了萧照临的怀中。

    “卿卿,我送你回府吧。”

    方才是他意识松懈,又很快有谢席玉在场,他才与萧照临如此亲昵。

    这下思维明晰,而谢席玉也不在,便自然不会再由着萧照临模糊他一人之间的界限。

    “殿下,你说过的,不会再逼我的。”

    谢不为垂下了眼,回避了萧照临炽热的目光,又略有叹息,语态已是疲乏。

    萧照临身子一僵,言语不再沉稳,反倒有些急促,“卿卿,我没有逼你,我只是,想送你回去。”

    谢不为知晓萧照临这是在顾左右而言他,便也不再婉言。

    他就势仰首直

    直望进了萧照临的眸底,不给萧照临任何逃避的机会,语意坚定,“殿下,君臣有别,还望殿下不要再让我为难。”

    萧照临有一瞬黯然,又怔愣了片刻,才缓缓松开了手,但目光仍是于谢不为的眉眼间流连。

    又过了半晌,才勉强略笑着道“好,那我便只送你到此吧。”

    谢不为心下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着萧照临微微俯身辞礼,便毫无留恋地往宫门走去。

    只是在行了几步之后,他忽感周身暖意如潮水般乍退,也察觉到身后萧照临依旧炽热的目光,脚步略有一顿,似欲回首。

    但很快,又复如常。

    此时,宫门之外唯有一辆犊车。

    谢不为倒也不怕与谢席玉同乘,便未有什么犹豫,直直登上了车。

    不过,即使入了车厢,他却也不用正眼去瞧谢席玉。

    坐定之后,更是直接闭上了眼,倒是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模样。

    犊车缓缓始行。

    因着初冬天寒,车厢门窗皆是紧闭,车内空气也就并不怎么流动,反倒逐渐滞缓了下来。

    如此,谢席玉身上那抹淡香便显得愈发突出,又逐渐飘萦至他的鼻尖。

    谢不为长眉一蹙,正欲睁眼推窗,却闻谢席玉先行开了口,“何时去吴郡”

    谢席玉此句语甚平淡,只似随意话闲。

    可谢不为却霎时睁开了眼,目冷如冰,直直望向了坐在另一侧的谢席玉,“你怎么知道”

    前往吴郡事关樊鸣、五斗米道与琅琊王氏,十分紧要,他之前从未向任何人提及。

    甚至如今,除他自己之外,也不过只有皇帝与萧照临知晓,就连谢翊恐怕都还未得到消息。

    那谢席玉又是如何知道的

    “是陛下告诉你的”谢不为突然想到了这唯一的可能。

    但谢席玉却并没有回答的意思,只平淡地迎着谢不为的目光,面上未有任何喜怒。

    “无论你发现了什么,都不要忤逆陛下的意思。”

    这句话似是默认了谢不为的猜测,也似是印证了萧照临所说的,“谢中丞素来只听命于陛下。”

    但也不知为何,谢不为却无端觉得,谢席玉这句话并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以至于,他脑中甚至浮现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谢席玉是不是能预见什么,并由此对他进行劝诫。

    “你究竟想说什么”谢不为双眉紧蹙。

    谢席玉一双琉璃目中未有任何情绪,清冷得像是无论什么都不会在他眼中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不为,不要擅作主张。”

    谢不为稍有一愣,旋即只觉心下那股无名火又卷土重来。

    或者说,在面对谢席玉时,他总是很难从始至终都保持冷静。

    他冷笑出声,又一字一顿,直直逼问谢席玉。

    “擅、作、主、张,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是不是不从你谢席玉的意,不顺你谢席玉的

    心,就叫squo擅作主张rsquo啊rdquo

    语罢仍觉不够解气▌▌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便接着道

    “你以为我现在还是那个只能任你摆布的谢不为吗还是你觉得,只凭你这几句似是而非的指点,就能让我对你感恩戴德,再对你唯命是从”

    谢席玉这下双眸才有一动,但却仍未泄露出半分情绪。

    只是,再开口,竟有淡淡的疲惫之意,“不为,听话些好不好。”

    谢不为本欲扬声反驳,但在目光触及谢席玉鼻梁右侧上的一点淡痣时,他却倏然有些怔住了。

    又一晃神,他竟莫名想起,这是谢席玉第一次直言,“要他听话”。

    其实在之前,谢席玉就曾说过两次,“他不听话”。

    一是初次与谢席玉私下相接触时,谢席玉劝他回会稽;一为他与孟聿秋在一起后,谢席玉又劝他与孟聿秋分开。

    但无论是何种情况、何种表达,谢席玉似乎都一直在期盼他能“听话”。

    他的呼吸陡然有些急促了起来,双手也微微攥紧,并暗暗切牙道

    “谢席玉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样遮遮掩掩地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很有趣吗”

    然而,即使他已是如此直言质问,谢席玉却也只是匆匆错开了与他对视的目光,再略有一叹,“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这便还是在打哑谜了。

    谢不为顿觉有些好笑,原本急促的呼吸也缓缓平稳下来。

    但唇际冷意未减,还略添了几分嘲讽,“不必了,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言讫,便即刻紧紧阖上了眼,再不去看谢席玉。

    而余下路途,谢席玉也未再说任何言语。

    犊车才停,谢不为便迫不及待地率先下了车。

    谢府外早有管家等候,一见谢不为及其身后谢席玉的身影,便赶忙迎了上来。

    “五郎六郎终于回来了,主君、夫人已等候多时了。”

    谢不为虽是跟着管家往府中走,却也后知后觉生出了些许疑惑。

    今日非节非假,也非府中谁人的大日子,怎么突然会有家宴

    而当行至主院正堂前,又听到了内里一道陌生的笑声,心下疑惑便更甚。

    既是家宴,又怎么会有外人的声音

    不过,这些疑惑,很快便随着堂门的打开而被解开。

    谢不为才踏入堂中,还未来得及扫视屋内,便听得陌生男子语含欣喜道

    “这便是六郎吧,果真是丰神俊逸,风姿挺秀,又年纪轻轻就立了如此功绩,也是尽肖妹夫与妹妹之所长啊。”

    诸葛珊听闻此话,难得含笑而言,“二哥谬赞了。”

    而谢楷则是对着谢不为与谢席玉招了招手,亦是笑道“五郎六郎,来见过你们二舅舅。”

    谢不为抬眸看去,那陌生男子的长相果真与诸葛珊有五分相似。

    再听谢楷和诸葛珊对此人的称呼,便能知晓,此人正是

    如今琅琊诸葛氏的二公子,诸葛茂。

    而琅琊诸葛氏也与陈郡谢氏相似,家族中只有小半族人定居临阳,其余的,则是去往地方发展。

    也是因此,他便不曾在临阳听说过诸葛茂的名讳。

    不过,即使他并不喜与谢楷和诸葛珊相处,而自鄮县回来,也未正经见过谢楷和诸葛珊几面。

    但既然是名义上的亲戚,又是在家宴之上,他倒也并不想给人难堪,便也就上前对着诸葛茂躬身一礼,“二舅舅安好。”

    可还不等他起身,便又听得谢楷道“六郎,再去屏风前,也与你九妹妹道声好。”

    诸葛茂也适时接了话,“你九妹妹闺名为舒,小字支荷,六郎唤她阿舒或是支荷便好。”

    谢不为猛然直身,看向了摆在诸葛茂身后的屏风,果真瞥见了其后一道影影绰绰的女子身影。

    他心下顿时了然

    这家宴是假,相亲宴倒是真。

    他又如何不明白诸葛茂的想法,恐怕是见他立了功,又未定亲,便生了结亲之意。

    谢不为心下冷笑一声,收回了眼。

    他本想立刻一走了之,但又顾及诸葛舒身为女子的脸面,才终是稍稍耐下了心,对着屏风方向略一拱手,却也并不亲近,只客气道

    “诸葛女公子安好。”

    这生硬的称谓让谢楷、诸葛珊与诸葛茂皆有一怔,但很快谢楷便出言打了圆场。

    “六郎年纪还小,面子便薄了些,倒是不好意思直言支荷的名讳了。”

    谢不为倒也没有反驳的意思,只正身道“我还有公务在身,便不扰各位长辈的兴致了。”

    说罢,便转身欲离。

    “站住”

    谢楷见谢不为当真迈了步,便也当即一喝,“长辈皆在,哪有你先行离开的规矩。”

    话出片刻,似也觉太过严厉,又稍稍缓和道

    “六郎,你二舅舅此番专程从会稽赶来,就是为了能让你与支荷见一见,毕竟再过几个月,你便也到加冠的时候了,一些大事也该定下了。”

    诸葛珊也接过了话,“倒也不是说今日便让你们但总该先认识认识,日后也才好相处。”

    谢不为心下冷笑连连,又掠了带他回来的谢席玉一眼,见谢席玉依旧是神情淡漠,便更是心生愤恨。

    但在气极之下,他脑中却忽有灵光一闪,便暂时压下了火气,只阴阳怪气道

    “父亲母亲说的很是在理,我也并不想辜负长辈们的一番好意,只是这公务实在耽搁不得”

    “什么公务非要你现在就去办”谢楷急忙接话。

    谢不为这下当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又即刻止住,再佯装为难,“父亲应当不会想知晓的。”

    谢不为越如此,谢楷便越是着急,“你直说便是了。”

    谢不为缓缓垂下了头,语调渐低,但尾音却黏连着拉长。

    如此,便显出了几分情意绵绵的模样。

    “是太子殿下,让我回来换身好看的衣裳,就过去伺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