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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计
    玉华公主如此开门见山,便是不给苏婉宁再装傻充愣的机会。

    逼仄的隔间里,玉华公主如此苦苦相逼,其中蕴含的深意简直不言而喻。她要苏婉宁去做的事,必定十分凶险,定是稍有不慎便会行差踏错,毁了名声后还会连累家人。

    苏婉宁不愿意,推拒的说辞想了千百回,即便出口时却被玉华公主漾着冷意的话语打断。

    “那日在镇国公府,本宫已决意使了计让陆梦嫣永世翻不得身。那本就是个蠢笨的女子,随便勾一勾她便会上钩。只可惜临门一脚时她竟有了防备之心,怎么也不愿意走进那间埋伏重重的净室。”玉华公主嗤笑一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苏婉宁。

    苏婉宁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偏偏还要强装成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不敢露出半分马脚来。

    她越是端庄持重,玉华公主嘴角的笑意便愈发深邃,她饶有兴致地凝望着苏婉宁,如睥睨着手无寸铁的弱小猎物。

    “本宫很是好奇,究竟是哪位仙人给她指了路,让她逃过了这一劫”说着,玉华公主便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封信笺。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苏婉宁,示意她启封细看。

    苏婉宁只得照做。

    她心里已觉出了几分不对劲的地方,在瞧清楚那信笺上写着的是她那一日为了提醒陆梦嫣的字句时,姣美的脸庞骤然惨白无比。

    这便是那封她让绮梦送去给陆梦嫣的书信,怎么会出现在玉华公主手里

    “本宫没有给你选择的余地,表妹若是不愿意帮本宫这个小忙,这封信便会呈到父皇手里。”玉华公主的威胁之语一经出口,对坐着的苏婉宁便颤颤巍巍地翻起了眼皮,作势要晕过去。

    可玉华公主竟是早有准备,一个眼风递来,身后的晓事婆婆们便拿起一方尽是刺鼻气味的软帕,这便要往苏婉宁脸上招呼。

    苏婉宁立即坐正了身子,不敢再装晕。

    “表姐要让我做什么”既是躲不过去,她便只能另想法子保全自己与安平王府。

    苏婉宁心里明白,这封信既会出现在玉华公主手里,必定是陆梦嫣那里出了差错,兴许她是对信中所言半信半疑,又想着要在玉华公主跟前卖个好

    毕竟公主的阴狠手段层出不穷,她避之不及。

    玉华公主嫣然一笑“表妹早这么识时务,便不必费表姐这番口舌了。”

    苏婉宁心口寒凛凛得没了暖意,只能如傀儡般将玉华公主的毒计听进了耳中。

    花宴至半途。

    宗氏躲开了缠人的贵妇人们,将苏婉宁唤去了僻静无人的耳房,细细地问她在夫家的状况。

    苏婉宁内里装着沉重的心事,人便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宗氏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眼眶不由地一红。

    “早知晓当初就不与镇国公府结亲了,凭他们权势多大呢,能不能帮扶你弟弟另说,若是累坏了我的女儿,我找他们拼命去。”宗氏哽咽着说道。

    苏婉宁抬眼瞥见娘亲暗红的眸色,以及她乌黑的鬓发间极突兀的一点雪霜,心里只觉得万般酸楚。

    女子嫁为人妇后便不能时常在爹娘跟前尽孝,难得相聚一回,苏婉宁不想让宗氏担心。

    “娘不要胡思乱想,世子爷世子爷人是急躁了一些,但他本性不坏。婆母也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女儿在镇国公府里一切都好,娘不用担心。”苏婉宁爽朗一笑,杏眸要多弯盈就有多弯盈。

    宗氏哪里不知晓她是在报喜不报忧母女俩都不愿让彼此担心,便也点了点头,不再多提这点腌臜事。

    “娘,咱们府里有多少既得闲又得用的奴仆”苏婉宁冷不丁开口问道。

    她的问话打断了宗氏心里的伤怮,只见她沉下心思忖了一番,便道“这两年咱们府里捉襟见肘,爹娘院里都削减了人手,只有你弟弟身旁有几个闲人。”

    当初苏婉宁嫁去镇国公府时,苏其正与宗氏几乎舍了半副身家来给她添置嫁妆,舐犊之情着实令人感慨。

    苏婉宁心里酸涩,便将昨日备好的银票递给了宗氏,只说“母亲尽可使这些银子,若是不够,便写了信向女儿讨要。”

    宗氏哪里肯收,忙将银票递还给了苏婉宁“你在镇国公府里这样艰难,那些下人们都是没了银钱便支使不动的人精,没了银钱可是寸步难行,怎么能给了我们”

    耳房僻静,宗氏脱口而出的话语险些飘到廊道之上。

    “女儿这里还有呢,母亲放心,镇国公府家大业大,难道还能短了她们二奶奶的银钱”苏婉宁狡黠一笑,这便依偎在宗氏怀里,如幼时那般撒起了娇。

    宗氏也红着眼环住了女儿,一颗心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烧煮了一般煎熬。

    母女两人方才说完体己话,外间的玲珑便道“老太太让王妃去前院待客,听说是有宾客争执起来了,需得由当家妇人来斡旋一二才是。”

    宗氏这才恋恋不舍地往前院走去。

    苏婉宁与自家娘亲分别之后,便敛起了面容上的笑意,沉着声与月牙说“去寻世子爷,就说徐世子有难,请他多带些人手来后院帮忙。”

    月牙知晓兹事体大,连一刻都不敢耽误。

    丹蔻与绮梦则跟着苏婉宁赶赴傲风院。一行人在抄手游廊上健步如飞,生怕耽误了一刻功夫便会酿出无可挽回的大错来。

    傲风院是苏礼的院落。

    苏婉宁与苏礼姐弟情深,守在傲风院的小厮和奴仆们自然不敢不听苏婉宁的吩咐。

    “后院里有事要你们相帮,你们都跟在绮梦后头,听她调度。”苏婉宁敛起面容吩咐人时很有几分世家冢妇的派头在,既是不怒自威,也是凌然利落。

    “是,姑奶奶。”

    安排好了人手后,苏婉宁又让丹蔻去寻柴房的罗大娘,并道“多寻些青木枝来,还有油灯,务必要一下子点起火来,若是迟了不仅损了财,咱们安平王府也要大难零头了。”

    玉华公主要害陆梦嫣,却偏偏要借安平王府作筏子。到时陆梦嫣毁了清白,得利的是玉华公主,惹众怒的却是她们安平王府。

    陛下的斥责、陆中丞的暴怒,以及梁国公府的不喜统统都会发泄在安平王府身上。

    苏婉宁不得不小心谨慎。

    一旁的绮梦瞥了眼正在思忖不语的苏婉宁,侧身望去时只觉得她清瘦的脊背不自觉地佝偻在了一处,仿佛是担着千斤重的责任,压得她直不起腰来一般。

    世子爷是个糊涂又不争气的,只靠她们这些丫鬟来心疼夫人,又能心疼多少呢

    绮梦总是盼着能有人为苏婉宁遮风挡雨,起码,让她不要过得这般辛苦。

    “夫人。”

    月牙大汗淋漓地跑回了苏婉宁所在的耳房,不等苏婉宁开口盘问,便已道“奴婢找不到世子爷,狠下心来催问了那狐狸般的小厮,他这才说世子爷瞧上了今日戏班里的一个小令人,如今正在听那伶人唱戏呢。”

    一席话听得苏婉宁怔然了许久,久到她站得腿都酸了时,才自嘲般地一笑道“知道了。”

    此刻的她哪里还顾得上为自己伤心,只一心想着要保下安平王府,保下自己的父母亲人。

    “罗大娘若允了,咱们即刻就去后院。”苏婉宁木着脸道。

    月牙和绮梦郑重地应道“是。”

    今日苏婉宁穿着一袭水绿结子妆花缎绫罗衫,腰间缀着云石玉带,行进时飘逸又多姿,遥遥瞧着竟似云英未嫁的闺阁女子一般俏丽动人。

    绮梦心里感慨,总是为苏婉宁不值。她们家夫人模样好,心性好,品行好,也不知那许湛是不是上辈子积多了福,才会娶到她家夫人为正妻。

    福气如烟云缥缈,偏偏许湛这个糊涂虫不知晓珍惜夫人。

    气恼之余,绮梦脑海里却掠过了方才徐怀安为苏婉宁出头的一幕,徐世子不仅是人中龙凤,性子又清明持正,还会为她家夫人说话。

    若当初夫人嫁得是徐世子便好了。

    如此想着,绮梦便向苏婉宁进言道“世子爷既抽不开身,不如夫人去寻一寻徐世子罢,有他在,玉华公主不敢胡闹。”

    这话点醒了苏婉宁。求助徐怀安自然是上上之策,只是这一桩乌糟糟的脏事里牵扯诸多,贸然地将徐世子拉进局中并非她本意。

    “罢了,还是不要麻烦人家了。”苏婉宁说完这话后,便领着月牙和绮梦赶赴后院。

    安平王府的回廊曲折又蜿蜒,左右的园景里皆是一副绿意盎然的景象。

    只可惜此刻的苏婉宁被烦事缠身,实在没有心情赏景。她的步履如风,脚上的绣玉华头牙靴踩在青石地砖上发出沉沉的声响。

    她走得实在太快,又兼心事重重的缘故,便没有仔细瞧着脚边的路,连月牙和绮梦都险些跟不上她。

    临近拐角前夕,月牙担心地唤她“夫人,慢一些。”

    话音甫落。

    前头的苏婉宁却迎面撞上了从另一处回廊上赶来的男客,两人撞了个满怀。

    突兀的巧力之下,她几乎是砸进了来人的怀抱之中。

    月牙和绮梦吓得花容失色,一人喊了句“夫人”,另一人则瞠目结舌地唤着“徐世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