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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第24章

    几日后,便到了出发秋猎的日子。

    亲王们、百官们、妃子们,马车浩浩荡荡足有百余台,聚集在大明门门口。

    面对众多来送行的朝臣妃子,老皇帝只觉得不耐,把酒盅狠狠摔在一位臣子脸上,搂着貌美的嫔妃钻回了马车中。

    酒盅扔出去时是盛满酒的,有酒水淋在顾绯猗的袖口处,顾绯猗垂眸,看着那块洇开的酒痕。

    再抬眸时,顾绯猗脸上扔挂着那让人捉摸不透的淡笑“吉时已到,启程罢。”

    谢长生趴在马车窗口,往外看。

    秋猎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尽头。往前看,是皇帝、谢澄镜、谢鹤妙和顾绯猗的轿子。

    龙辇豪华至极,外有宝石金银玉器、雕刻着繁杂的龙纹凤纹作为装饰,金色的流苏悬挂在轿顶四只龙头下,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谢澄镜和谢鹤妙的轿辇,以及谢长生的轿也都各有各的奢华。

    唯独顾绯猗的轿辇,暗暗的蓝色,并无多余装饰。

    像一抹影子,跟在旁侧。

    却没人敢忽视。

    谢长生再转头,旁侧都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板着脸,将想看热闹的百姓拦在远处。

    正看得出神,却听斜后方传来一道声音。

    “又在发呆。”

    谢长生回头,看到方绫骑在一匹高大白马上,挑眉看着自己。

    谢长生热切地伸手招呼他“方绫哥哥。”

    方绫驱马上前,谢长生只觉得手一沉。

    再一看,手里多了只梨子。

    谢长生问“给我的”

    “废话。”

    谢长生嘿嘿傻笑着,突然想起来什么,回车里拿了个半个橘子递给方绫。

    方绫问“给我的”

    谢长生点头。

    方绫扬起眉,很新奇地看着谢长生“我发现,你倒也不是完全傻。你还懂得回礼,至少比我小弟强一些。”

    他顺手掰了一瓣吃进口中,脸却拧起“好酸”

    谢长生拍着巴掌大笑起来。

    方绫“”

    他“啧”了一声,想骂谢长生一句。

    却见谢长生突然收了笑,表情怔怔。

    口中念念有词的“我是猴子,我是峨眉山的一只猴子”

    方绫深吸一口气,想骂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算了。

    和猴子计较什么呢

    让让他吧。

    方绫调转马头,回到护送的队伍中。

    同他交好的一位林姓世子见到他手中的橘子,伸出手“分一瓣。”

    却被方绫用手隔开,年轻的武将皱着眉“想吃自己去问侍女要这个是我的。”

    林姓世子扬了扬眉,凑近方绫“阿绫,别告诉我你要和小殿下交好。”

    “不是交好。”

    沉默半晌后,方绫沉声答“就是觉得他一个傻子,挺可怜的。”

    这边,方绫口中“可怜的傻子”,在吃饱喝足后,只觉得无聊。

    但谢长生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排解这份无聊。

    要是他去找谢澄镜玩,谢鹤妙会不爽。

    要是他去找谢鹤妙玩,谢澄镜则会被冷落。

    实在是太有碍兄弟和谐了。

    老皇帝那就更不用说了。

    去了也只能看活春宫。

    要么还是睡觉吧。

    睡觉解闷,这可是古往今来最高效的娱乐方式。

    谢长生刚歪倒在座位上,却听外面有人叫自己,是顾绯猗身边的太监冯旺的声音“小殿下,掌印有请。”

    谢长生其实也不愿意和顾绯猗玩的。

    顾绯猗虽不伤人,但吓人。

    而且他的爱好都太奇怪了。

    但他不能拒绝顾绯猗的命令。

    叹了口气,谢长生跟着冯旺来到了顾绯猗的轿内。

    顾绯猗正在看书。

    他换了件衣服,身上穿的已经不是早些时候那件沾了酒渍的红色蟒袍,而是换了一件紫色的袍子,神秘的紫色,更衬得顾绯猗心思叵测。

    顾绯猗靠在车板上,左腿长长伸展着,半压着右腿,是放松舒适的姿势。

    见谢长生来,顾绯猗将伸展的左腿收起了一些,身体坐直了些。

    接着,他拍拍自己的腿“过来。”

    谢长生“不用了,实在是太客气了,那么客气做什么,咱俩谁跟谁啊,谢谢你,我坐你旁边就行。”

    顾绯猗听出谢长生是在效仿人们客套推脱的话。

    可谢长生的语气呆滞,没有任何上下起伏,反而只让人想笑。

    顾绯猗轻笑出声,他的目光仍是落在书上的,手却已经伸出,扣住谢长生的手腕。

    一个用力,把谢长生拽到身前。

    按在了自己腿上。

    谢长生心底无奈地叹口气。

    他坐在顾绯猗两腿中间,等着顾绯猗像之前一样,喂他吃点心,或是给他梳辫子。

    但都没有。

    顾绯猗只是无意识地把他的头发绕在手指上,目光越过谢长生的肩头,继续看书。

    那枚黄铜的戒指仍被他戴在手上,粗糙的做工,和顾绯猗有种很不搭的感觉。

    谢长生坐在他怀里,嘟嘟囔囔地数数。

    “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

    顾绯猗逐渐被谢长生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他的目光从书上移到谢长生脸上“小殿下在数什么”

    谢长生嘿嘿笑着“我在数要多久你的腿才会麻。”

    顾绯猗“”

    就知道这傻子不会是在琢磨什么好东西。

    谢长生问他道“你叫我来,到底要干嘛呀”

    顾绯猗扬了扬眉,把谢长生的头

    发卷在手指上,答“不做什么。”

    只是,同谢长生一样,顾绯猗亦觉得车程漫长无聊。

    便只好把自己的小宠叫到身边,抱在怀里,摸摸头发,打发时间。

    哦,还有一事。

    他捏住谢长生的下巴,直到在谢长生脸上看到吃痛的神情“方小侯爷送你的梨子,甜么”

    谢长生道“我还没吃。”

    顾绯猗便又笑起来,他按着谢长生的后脑,让他将伏在自己肩膀上。

    右手执书,空着的左手则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谢长生的脊椎,在他背上打着圈。

    谢长生可能是觉得无聊,又或者是觉得舒服。

    亦或是两者都有。

    将尖尖的下巴垫在他肩膀上,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

    竟是打起了瞌睡。

    听说猫狗从不会在觉得不安全的地方睡觉。

    顾绯猗只觉得更愉悦,摸着谢长生后背的手改为了轻拍。

    却听马车外突然传来声音。

    是秋猎带队的统领,正招来了手下,安排清点。

    谢长生立刻醒了,他抬起头,兴致勃勃地要掀起窗帘看热闹。

    顾绯猗的肩膀蓦地轻了。

    他轻啧一声,只觉得不爽。

    抬手又把谢长生按回了原处,又道“冯旺。”

    车外立刻响起了冯旺的声音“爷。”

    顾绯猗道“让他们小声点。”

    “是。”

    等了等,讲话的声音小了下去。

    顾绯猗想了想,拿过自己刚刚换下的蟒袍,盖在谢长生身上。

    他轻轻拍着谢长生的背“小殿下,继续睡吧。”

    “我可真烦你们这些不科学养宠的人。”

    谢长生咬牙切齿地嘟囔了一句以做反抗,但还是趴回了顾绯猗的肩膀。

    顾绯猗笑着牵起谢长生的右手。

    他转动摩挲着谢长生手上那枚羊脂玉约指,兴致勃勃地思考起来

    下次,

    给这只小宠吃什么呢

    编什么发呢

    再送些什么呢

    夜幕降临,秋猎的队伍抵达了第一处行宫。

    老皇帝无聊了一天,终于歇息,立刻大办宴席。

    美人,酒水,歌舞。

    自然是一个都不能少。

    随行的官员,亲王,皇子皇女也一个都不能少。

    谢长生坐在老皇帝旁边,身侧依次是谢澄镜,谢鹤妙。

    谢长生心无旁骛地吃着摆在面前的细点,听到谢澄镜一直在叹气。

    “大哥哥,”谢长生看向谢澄镜,平直呆滞的语气“你现在叹的每一口气,所释放出的二氧化碳,都会成为几百年后全球变暖的基石。”

    谢澄镜“”

    他问谢长生“那是什么”

    谢长生道“这

    很复杂。你不知道北极熊和企鹅的话,我很难和你解释。”

    谢澄镜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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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笑很温和包容。

    包含着一种“他都是个傻子了笑笑算了”的意思。

    谢长生却来了兴致,非要和谢澄镜讲故事。

    谢澄镜含笑听着,实际却根本听不懂谢长生到底讲了什么。

    正有些无措,却听谢鹤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傻子,然后呢”

    谢长生得了回应,直起身,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坐在谢澄镜后方的谢鹤妙。

    谢鹤妙拍了拍自己旁边,朝谢长生招手“来,小傻子,坐二哥旁边继续说。”

    谢长生依言起身,坐在了二人中间。

    谢鹤妙拿起一旁的烟管点燃吸了一口,对上看过来的谢澄镜的眼。

    有些挑衅地朝他的方向吐了一口烟。

    谢澄镜咳了几声,又笑起来。

    他的笑仍是温和且包容的。

    这次,则包含着一种令人心生亲切的善意。

    宴席进行到下半夜,皇帝却还不嫌累。

    他挑了几个妃嫔与舞姬,命她们一起合奏起舞。

    看到开心处,便大笑着鼓掌“好好好”

    又或是用口含了酒,喂给怀中美人。

    时间晚了后,谢澄镜的咳嗽变得更频繁。

    还有两次,谢长生从他掩唇的帕子上看到了星星点点的血色。

    谢鹤妙也开始不停地按着自己的右腿。

    谢长生伸手去拉谢澄镜“大哥哥,去休息。”

    谢澄镜却道“我无碍。”

    谢长生又伸手去拽谢鹤妙“二哥哥,快去睡觉睡觉睡觉睡觉”

    谢长生用了不小的力气,但谢鹤妙却一动不动。

    他仍旧坐在原处吞云吐雾,眯着眼醉醺醺地笑“小傻子,你若困了就先去睡。”

    谢长生一个都拽不动,扁着嘴又坐回了原处。

    顾绯猗一直在老皇帝另一侧呆着。

    但谢长生这边发生的所有事都落在他眼中。

    他看得好笑

    谢澄镜性软和善,不愿与人冲突,就连提前离席的胆量都没有。

    谢鹤妙呢,他身有残缺,分明选择随波逐流、自甘堕落,却仍不愿被人小看。

    只是可怜了他的小宠,夹在中间为难。

    好在他是个体恤的好主子。

    转动了两下手上的黄铜戒指,顾绯猗上前。

    抬抬手,奏乐声、歌声、舞蹈、笑闹谈话声,便全停了下来。

    老皇帝醉醺醺地从妃嫔身上爬起,刚要发怒,却对上了顾绯猗的眼。

    顾绯猗弯着腰,那双野兽般的眼荡漾着笑意,他轻声道

    “陛下,该去休息了。”

    老皇帝愣了一下,立刻点头附和“绯猗说得是,朕累了,是该休息了。”

    离席前,顾绯猗又最后看了一眼谢长生。

    他叫冯旺“把咱家挑出来的那串葡萄收好。”

    今年西部雨水多,送过来的葡萄都不算甜。

    但他今晚尝的那颗,实在是又软又甜。

    等明天,他要在马车上,亲手喂给谢长生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