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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孩提的话语总是不包含恶意,他们只管尽情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可有的时候,最是无辜的话语,也最伤人。

    梁澈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这次的他不需要刻意装可怜,而是真的心里难受。

    十九皇子的“母妃”两个字,一下子就把梁澈维持住的坚强给撕碎了去。

    他看着瞪着一双大眼睛,满脸好奇的十九皇子,顿时心中升起了一股恶念来。

    凭什么他们就能够安安稳稳的在尚书房里念书凭什么他们可以享受着自己母亲的关心和爱护凭什么他们这么单纯,没有吃过半点苦

    这世间万物,怎的这般不公平

    梁澈咬着牙,一字一顿,“我没有母妃,我只有母后,但是在十五年前,我的母后就死了,死了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死了就是你这辈子都再也看不到她了”

    十九皇子被梁澈眼中猩红的恶意给吓到,踉跄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随后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不要母妃死我不要母妃死”

    “你是个坏人,你不是我皇兄”

    “我要去告诉父皇,你欺负我”

    梁澈低垂着眼眸,就那样静静的看了过去,眸底不含半点神采,冷淡又漠然,“随你的便,我确实不是。”

    语罢,留着目瞪口呆的一群人,梁澈径直滚动着轮椅离开了。

    永嘉帝属意的人是梁越,他这块磨刀石还没发挥作用之前,永嘉帝是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果不其然,即便十九皇子和容妃给去永嘉帝告了状,永嘉帝也只不过是口头斥责了一番梁澈。

    这对于梁澈而言根本就是不痛不痒,还没有饿肚子让他来的难受呢。

    但出乎梁澈意料之外的是,让他挨了骂从正阳殿出来后,竟发现宰相楚文澋站在一旁等他。

    梁澈走过去,态度恭敬的施了一个礼,“夫子。”

    如今他已经进了尚书房,自然也不必再避讳着旁人了。

    “我来吧。”楚文澋走到梁澈身后,从小太监手中接过了轮椅的扶手,推着梁澈慢慢的往前走。

    梁澈不知道楚文澋究竟是什么意思,两人走在长长的宫道上,相顾无言。

    “殿下当年满月礼的时候,老臣还抱过殿下呢。”

    就在梁澈以为楚文澋就只是单纯的想要把他送回他的住所时,楚文澋却冷不丁的开了口。

    梁澈放在膝上的双手轻轻摩挲了片刻,带着诧异的嗓音回道,“是吗”

    楚文澋叹了一声,随即停下了脚步,双手缓缓压在了梁澈的肩膀上。

    他掌心处的暖意顺着布料传递进来,烫的梁澈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昂首,挺胸,脊梁不可弯。”

    梁澈转过头,撞进了一双满带着慈祥的眼眸,仿佛是幼时,外祖父将他搂在怀里的那样。

    “殿下不必自卑,”楚文澋对着梁澈的眼睛,“殿下很有天赋,只要肯学,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像他这么大的年纪,绝大部分的官员都已经制式回家含饴弄孙了。

    可现在却不行。

    永嘉帝年岁越大,越发的任凭喜好做事,张家鱼肉乡里的证据明晃晃地摆在了案上,可永嘉帝就只是象征性的惩罚了一下,根本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

    几个皇子笼络官员,朝堂乱作一团,羯胡虎视眈眈,永嘉帝还对唯一的大将军易正清心存怀疑

    大梁危矣。

    他只能撑着这副年迈的身躯,仗着自己三朝元老,还能说得上几句话的身份,苦苦支撑。

    人们常说外甥似舅,梁澈不仅长相像他的舅舅,性子也像。

    而且这孩子吃过苦,更能够体察民心。

    楚文澋闭了闭眼,眼前缓缓浮现威逼利诱让他收下梁澈这个学生的沈听肆的身影。

    他心中头一次出现了一抹迷茫。

    就算沈听肆把梁澈从冷宫里面捞出来,目的是为了把持住梁澈,以获得更大的权利,但他又何至于做到这个份上

    任由梁澈什么都不懂,把他养成一个废物草包,沈听肆不是获益更大吗

    他真的看不懂了。

    沈听肆当真只是一个玩弄钱权的宦官

    梁澈不清楚楚文澋心中所想,只一个劲儿的沉默着。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站在长辈的视角关心自己,梁澈感觉自己的胸口闷闷的,同时又暖暖的。

    有些许的难受,可却又让他无比的向往。

    “先生”梁澈呢喃了一句,“您能再和我说说母后的事吗这么多年过去,我都快要将她忘却了。”

    “好,老臣就给殿下讲讲”楚文澋将脑海当中转瞬间刻意感觉甩了出去,随意的挑了一些过去的事情讲述,他想到什么说什么,故事丝毫没有连贯性,可梁澈却听得很认真。

    闭了闭眼睛,脑海当中那抹模糊的身影竟渐渐的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的母后,曾经也是一个敢爱敢恨,仗义直爽的女子啊。

    楚文澋是外臣,不能在宫里久留,说了些从前的趣事后,楚文澋就要告辞了,只不过在临行之前,他还有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殿下如今的年岁稍大,若是想要赶上其他的殿下们,还需要加倍努力才行。”

    “是,”梁澈的态度愈发的恭敬了,“学生省的。”

    他本以为这世上再无诚信待他之人,所有的好全部都是利用,可没想到,楚相会和他说上这么一番话。

    他原本那颗有些麻痹的心,再次变得活络了起来。

    天色渐晚,这里没有什么人,黄色的腊梅散发着阵阵香气,比自己宫殿里的药味好闻千百倍。

    梁澈微眯着眼睛,静静地享受着这短暂的时光。

    他得好好思索一下,将来的路要如何走了。

    可就在此时,梁澈却突然听到了一阵低声的抽泣。

    那般隐忍的哭泣声,梁澈再熟悉不过。

    他刚刚被送到冷宫的时候,每次被欺负了,就会捂住嘴巴,努力的抑制哭声。

    梁澈目光沉了沉,让两名小太监抬着他的轮椅,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探了过去。

    只见是在花园的角落里,明明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太监穿着单薄的衣衫,趴跪在冰天雪地中。

    他一张白净的脸上全是泪痕,抽抽噎噎的说着求饶的话,“奴才知道错了,奴才不是故意撞到公公的,求公公饶恕。”

    可无论他如何的磕头求饶,其余的几名太监们却丝毫没有要放过他的意图,甚至为首的那名太监直接一脚踢翻了他,抓了一把和着雪的泥沙,直接抹到了那小太监的眼睛上。

    “走路不长眼,是该要给你好好洗洗眼睛了”

    “住手”

    看着这名被肆无忌惮欺负的小太监,梁澈顿时感同身受,此前在冷宫中的他,和这小太监又有何不同

    欺负小太监的几个人瞬间跪了下去,“参见康王殿下”

    梁澈摇着轮椅过去,将那名小太监拉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块洁白的帕子,一点一点的擦去了他脸上的脏污,“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奴奴才吉祥。”

    “吉祥”梁澈呢喃了两声,“是个好名字,你以后愿不愿意跟着本王”

    吉祥眼中闪过莫大的惊喜,立马磕头谢恩,“奴才愿意奴才谢过康王殿下”

    “至于你们”在沈听肆面前表现的无辜可怜的仿佛是一只小白兔一般梁澈,此时凛着眼眸,倒还颇有几分王爷的气势,“便在这里跪到明日早上吧”

    几名太监被吓得瑟瑟发抖,却还要强撑着谢恩。

    这是梁澈头一次使用自己康王的权利,感觉是相当的不错。

    “若是再让本王发现你们欺负人,本王就把你们全部丢到慎刑司里去”

    梁澈留下一句威胁的话语,吩咐吉祥推着自己离开。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没多久,崇明出现在了原地,“跪完了,明日一早来找我拿赏赐。”

    吉祥就是那个新入宫的,什么都不懂,胆大妄为的催促沈听肆的小太监。

    这种纯粹的人,就在梁澈身边最合适不过。

    为了不让梁澈怀疑,沈听肆才特意联合其他的太监演了这么一出戏。

    长路漫漫,纷扬的雪花打着旋儿飘落下来,寒风依旧呼啸,吹得衣摆猎猎作响。

    吉祥推着梁澈走得很慢很慢。

    可梁澈却觉得,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宫道,十七年来头一次不冷了。

    他们都是无依无靠的人,相互取暖,便也不再严寒。

    康王府就是原本镇国公府,因为梁澈不怎么受永嘉帝的待见,工部自然也是能有多敷衍就有多敷衍。

    没花几个银子,也没花多长时间,只是将大门上的牌匾换了换,将漏风的屋子补了补,就算修缮完全。

    为数不多几个伺候的下人,还全部都是张皇后等人赏赐来的。

    梁澈可不敢用。

    因为梁澈在尚书房惹哭了十九皇子,甚至还咒自己死,即便永嘉帝已经斥责了梁澈,但容妃还是对梁澈哪哪都看不顺眼。

    唯恐梁澈继续留在尚书房会带坏自己的儿子。

    反正康王府早就已经修缮好了,容妃就直接撒娇永嘉帝下旨让梁澈快点搬出去。

    即便梁澈住进了康王府,但楚文澋和陶鸿儒依旧可以教他学问,只不过教课的地点由尚书房改换到丞相府和太傅府罢了。

    住在宫里处处受限制,身边伺候的人除了一个吉祥,全部都是其他人的探子。

    梁澈自然也是想出来住的,可是他出来了,就没有办法时时刻刻看顾阿姐。

    他真的担心张皇后会对阿姐下手。

    可永嘉帝口谕已下,梁澈不能够抗旨不遵。

    梁澈在搬进康王府的第一天,做的第一件事情带着吉祥准备去买下人。

    “呜呜呜呜”

    热闹的朱雀大街上,围了一群人,中间还时不时的传来阵阵哭泣声。

    却道是一名男子,死了父亲,奈何手中贫瘠,只能够卖身葬父。

    此时街对面二楼的茶楼里,沈听肆正坐在窗前,目光投注在渐行渐近的梁澈身上。

    剧情里,梁澈买下了卖身葬父的孔良策,得知对方是上京赶考的举子后,出钱出力,甚至还将其引荐给楚文澋,让对方在春闱中拔得头筹。

    可无人知晓,孔良策其实是安亲王的探子,在安亲王逼宫造反时,差点一刀解决了梁澈。

    崇明给沈听肆倒了一杯温茶,“督主,已经按照您所说的办妥了。”

    沈听肆笑了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开始准备看戏。

    楼下,在梁澈路过孔良策身边之时,他猛然间扑上来紧紧的抓住了梁澈的衣摆,“这位爷,看您的穿着一定是有钱人,求求您行行好,把小的买回去吧,只要您能出钱葬了小的的父亲,小的愿为爷效犬马之劳。”

    梁澈虽在冷宫里受了多年的欺辱,可却也不曾见过外面的阴谋诡计,见孔良策实在是哭的可怜,便点头答应了下来,“行,我买你。”

    孔良策那双绝望的黑眸在这一瞬间猛然抬起,惊喜丛生,就连说话的语气当中也带上了浓烈的渴望,沉甸甸的,压在人的心上,“小的谢过这位老爷”

    让手下的人去处理孔良策父亲的尸体,梁澈就打算继续去往牙行,可孔良策却偏偏要跟着他,“老爷买了小的,小的从现在开始就是老爷的人了,老爷去哪里小的都要跟着伺候的。”

    梁澈拗不过他,而且见他举手投足间颇有些斯文的味道,便也由着他去了。

    可梁澈才拐过一个街角,便又遇到了一个卖身葬父的男子。

    梁澈很是诧异怎会如此讨巧,可看着那名男子哭的涕泗横流的样子,他还是将其给买了下来。

    但紧接着,没走几步,就又出现了一个卖身葬父的。

    那人哭的格外的可怜,连滚带爬的扑到梁澈面前,不停的磕头,“这位老爷行行好,把小的买回去吧,只要您出钱葬了小的的父亲,小的愿为爷效犬马之劳。”

    这人的行为动作,甚至连说出来的话,都和刚才的孔良策一模一样。

    梁澈

    原来可怜之人竟是他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