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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迷太监(十六)
    不知何时,有人掀帘进来,在回到榻上闭眼歇息的少年身边坐下。

    “清棠。”他唤道,嗓音低醇悦耳。

    沈清棠勉强撑起精神,抬头望向身旁人。

    “如璋哥”他露出惊喜,随即想起现在的身份,顿时僵硬住,“宸王殿下”

    “你我之间,何须拘礼。”霍如璋含笑道。

    “我只是有些担心你。”他靠近沈清棠,在昏暗中端详他苍白的脸颊。

    “还难受吗”霍如璋低声问。

    沈清棠咬唇点了点头。

    “我替你揉揉头,可好”他柔声说道。

    沈清棠忙避开,道“谢过宸王殿下,我没事。”

    “你呀”霍如璋笑道,“总是逞强。”

    他语气亲昵,似乎与儿时的如璋哥并无不同。

    沈清棠怔了怔,嘴唇动了动。

    “清棠。”霍如璋忽然认真的凝视他,“时机还未到,但还请你相信我。”

    昨天霍如璋与他见面之后,便说让他等,却没说什么时候,只是说时机到了,他便会知晓。

    沈清棠张了张口,喉咙里像哽咽一般,半晌吐不出字句。

    良久,他才艰涩道“我我知道。”

    霍如璋笑了笑,没再说话。

    两个人沉默着。

    “殿下,我们该走了。”门外传来侍从提醒。

    霍如璋站起身。

    “那我先走了。”他低声嘱咐,“若还是觉得难受,就找个太医给瞧瞧。”

    沈清棠垂眸应了声,待霍如璋转身离开,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四皇兄,怎么来迟了你这好大的架子。”

    霍云廷骑在一匹枣红骏马上,笑容满面,言语却带着尖刺,“皇上等了半天,早就走了。”

    霍如璋眉头微蹙。

    “五弟,我有事耽搁。”他淡淡解释,旋即催马,与霍云廷错肩而过。

    霍云廷嗤了声,面上依旧是那副纨绔样,心中却略带思索,调转马头跟上霍如璋的速度。

    “快点”他大声招呼其他人,“今天我要拿第一。”

    霍如璋的目光落在远处山坡上,一只纯白色的动物飞速掠过,那似是一只雪貂。

    很适合做围脖。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少年苍白如雪的肤色,想到那双清亮乌黑的眼睛。

    莫名的衬他。

    他忽的勒紧缰绳。

    霍景珩有些担心沈清棠,他骑在高大的骏马上,前方是奔跑的野鹿,身后是跟随的侍卫,心中却想着那虚弱地躺在帐篷中的小太监。

    不知道他现在好了吗是否还难受。

    他是帝王,此时此刻,所有臣子都盯着他,众目睽睽之下,他无法为了一个太监抛下今日的行程。

    想起刚刚在营帐内,少年那张过于病态孱弱的脸,连往日透着淡红的唇也变得毫无血色。

    霍景珩眉宇深锁,心里莫名涌出烦躁,驱使着他加快了马速。

    沈清棠不知不觉中又睡着了,一直睡到了日暮黄昏时分才悠悠转醒。

    他坐直了身子,感觉腹中饥肠辘辘,头痛欲裂,浑身无力。

    他慢慢撑起身体。

    额角却忽然被人轻揉了下,他愕然抬首,对上了帝王平静冷漠的眼。

    “陛下”沈清棠哑声道,挣扎着跪伏在床榻边。

    霍景珩没说话,只是那温热的指腹抚摸他的额头,似乎在确定他又没有发烧。

    沈清棠身体颤抖了下,低下头避开他的触碰。

    霍景珩的手顿了顿,收回来,吩咐身后的内侍,道“唤太医。”

    他的手停留在原处,沈清棠依旧保持着那个的姿势。

    人的下意识反应不会骗人。

    霍景珩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眼前的小太监其实是畏惧他的。

    即使不久前,他还乖顺地依偎在自己的怀里温存。

    他原以为沈安的态度早已软化,可事实上不过是眼前人的可笑的演戏,克制住心中难言的烦躁与怒意,低声道“你且休息,朕晚些再来看你。”

    霍景珩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帐篷里归于寂静。

    沈清棠长舒一口气,瘫倒在床上,伸手抓过薄衾遮挡住自己的泛红的脸,整个人蜷缩成团,脑海里乱糟糟的,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

    除了有些晕眩外,他显然是因为昨天在湖边待太久,受寒发烧了,浑身上下都滚烫。

    所以在刚刚霍景珩来看他的时候,不经意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情绪。

    隐隐的咳嗽声伴着喘息响起,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汗湿的衣衫黏腻难耐,贴着皮肉极是酸软。

    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沈清棠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玄色金纹的长袍和金线绣纹的鞋履。

    霍景珩俯视着他,目光复杂晦涩。

    他竟然回来了沈清棠的心跳瞬间停滞,身体紧绷,本能地后退,背撞到枕头,他闷哼一声。

    “皇上”

    沈清棠强忍着不适开口,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些,只是那苍白的面庞,因为发热越发潮红,眼底的水汽朦胧,出卖了此时的身体状况。

    霍景珩眼神更加幽邃,看不出什么情绪,他俯身将沈清棠扶起来靠着自己,手指穿过散落的碎发,用拇指摩挲他的面颊,声音低沉,“你还在发烫。”

    他的掌心冰冷刺骨,沈清棠被他触碰到,浑身僵硬如铁,身体止不住颤栗,他不由自主地屏息敛神。

    “奴才奴才服药便好”他声音嘶哑,“劳陛下挂心了”

    霍景珩不置可否,只是道“太医很快就来。”

    太医的确来的很快,这次随行来的太医有三位,离的不远,来的自然也快。

    林有生挎着药箱匆忙赶到帐篷,撩起帘子进来时,看到的是端坐在榻上的皇帝和倚靠在塌上的小太监。

    他愣了下,放下药箱行礼“陛下。”

    “免礼吧。”霍景珩示意他,“你替他诊脉。”

    林有生应声,上前查看沈清棠的情况,一番诊断过后,他松了口气。

    “只是风寒,并无大碍,吃几剂药便好。”他恭敬答道。

    霍景珩颔首,吩咐人送来汤药,轻轻端起了汤碗。

    林有生见状,不敢多嘴,只是默默打量着那不认识的漂亮小太监,心道果真是帝王跟前的人,宠辱不惊。

    他暗忖着,却听到帝王问他“这药效果如何”

    林有生回神,道“陛下放心,这位公公体质偏寒,虽然风邪入侵,但药性温和,对症下药很快能痊愈。”

    他的话音刚落,霍景珩舀了勺汤递到沈清棠嘴边,声音冷冷“喝药。”

    林有生吓了一跳,慌忙低垂头。

    沈清棠怔忪,他不懂霍景珩是何意思。

    但霍景珩的命令他不敢违逆,他只好张开嘴把药喝干净,这药苦涩难耐,但他咽喉处火辣辣的灼痛却顿时减轻许多,苍白的唇瓣恢复了几分血色。

    他喝完药,霍景珩又给他擦拭嘴角,他微微躲闪着,霍景珩没理会,等他擦好嘴角,又吩咐宫人去准备姜汤,待沈清棠喝下后,吩咐他好好歇息,才带着林有生离开了帐篷。

    霍景珩一走,帐篷里立刻安静下来,沈清棠闭着眼靠着塌,脑子里乱哄哄的,那在帝王面前乖顺的模样只剩下冷漠与麻木。

    营帐外,霍景珩负手而立,望向远方。

    “陛下”林有生犹豫了下,试探道,“这位安公公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他并非普通的太医,而是霍景珩背地的暗卫之一,太医只是他的一重身份,早上的时候他便来帮沈安瞧过,帝王匆忙离开 不放心沈安的安危就派他守在周围,却瞧见霍如璋悄悄进了这位安公公的营帐。

    若非亲眼所见,任谁也想象不到堂堂宸王,竟然与宫内的御前太监有勾结

    霍景珩神色平静到可怖,眼底满是寒霜,声音亦是如冰渣般寒彻骨髓“给朕查。”

    他倒是要看看霍如璋如何值得沈安追随,甚至能抛弃自尊,甘愿进宫到他身边做一个阉人

    林有生领旨。

    “慢着。”帝王突然道,他缓缓转眸,深黑眼瞳中翻腾的暗涌骇人至极“朕要他亲自看清楚,霍如璋是如何狠心抛弃他的”

    他或许是有几分喜爱沈安的,但那喜爱不过是对宠物又或者是物件的喜爱,一旦发现被愚弄被欺瞒,最先想到的不是惩罚,而是毁灭

    霍家人向来便是疯子,爱与恨相织相融,无法分辨。

    暗卫领命隐匿离去,霍景珩看着漆黑夜空,眸光森寒,理智仿佛一瞬间消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