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的期中考过后,班主任出了换座位的新规则,原先让同学们自由选择同桌,他再根据情况小做调整。
这次考试,因为三班普遍没考得好,平均分落了一班二班一大截,在训了一整节课后,班主任认为一大问题出在座位安排上。
大家都跟玩得好的熟人坐一块,上课容易讲笑话开小差,于是亲自调整座位,基本上所有人的同桌都换了个遍,熟人分开,不熟的安排在一块,给成绩不好的安排一个成绩好的。
最终的分班结果,姜元妙和路逍坐上了同桌,跟祁熠隔了大老远。
最开心的人,莫过于宋烟她终于圆了去年的愿望,和祁熠坐在了一块。
宋烟有多开心,姜元妙就有多郁闷。
班主任怎么想的
不是按照熟不熟和成绩互补来安排座位吗,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把她和路逍安排成同桌,她和路逍看起来不亲吗
还把宋烟和祁熠安排成同桌,宋烟的成绩哪里不好啦宋烟的数学成绩可是远超她一大截
“也没有一大截吧。”
徐绵绵正低头看姜元妙的错题笔记,因为祁熠的辅导,姜元妙的数学进步迅速,她决定拿现成的笔记经验学习学习。
一边看她是现在是怎么做错题笔记,徐绵绵一边说,“她120,你112,也就八分。”
姜元妙振振有词“八分也是分,差一分就是一万人,差八分就是八万人,所以我还是比她差,她都挤进年纪前五十了。”
挤进年级前五十的人,怎么也安排不到祁熠身边嘛。
当然,她这次考试的数学成绩,照理说也排不到祁熠旁边,但,不患寡而患不均,所以她才会这么郁闷。
姜元妙忍不住又往那边看了眼,刚好和座位上的宋烟对上眼,对方秀眉一挑,扬起一个笑,看起来好不得意。
姜元妙差点咬碎一口银牙,但到底忍住,抿着嘴唇给她比了个小拇指。
宋烟的笑容当即消失,给她回了个倒立的大拇指,在祁熠偏头看过去时,又立刻扬起一个端庄文静的笑脸,拿起数学试卷虚心向他请教没听懂的错题。
好一个丝滑的人设转换,姜元妙咬牙切齿收回目光,自言自语般忿忿嘟囔“最好你沉迷美色,无心学习,看我怎么在学习上超过你。”
两人即使隔着这么远一段距离,都能隔空杠上,徐绵绵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无奈地摇头,“你们可真是有够幼稚。”
赶在上课铃响之前,姜元妙从徐绵绵那回到自己的位置,她平时喜形于色,不开心的时候藏也藏不住,苦大仇深挂在脸上。
路逍见状,问“怎么啦”
姜元妙虽然缺心眼但也懂点人情世故,当然不能说因为换座位的事不高兴,这样会让人以为她跟路逍坐是受什么委屈似的,太伤人。
她有气无力趴在桌上,手臂跟没骨头似的垂在
身边,一侧脸颊贴在桌面,“没怎么,吵架没吵赢。”
路逍也学着她的模样,侧脸贴上桌面,跟她面对面,“我帮你吵回去”
姜元妙问“你都不问我跟谁吵,为什么吵吗”
路逍状似认真想了想,“我想想,嗯”
前后不过才间隔一秒,就好像想得很头疼一样,破罐子破摔似地说“不管了,反正我都站你,无脑站。”
“无脑站”这个词是徐绵绵平时追星时总爱说的口头禅,尤其用在她的本命刚爆出丑闻,粉丝们求锤得锤之前。
路逍说这话的口吻跟徐绵绵那时候一模一样。
姜元妙被他逗得直笑,郁闷的心情也跟着飞走。
路逍看着她笑,也跟着弯起嘴角,“这才对嘛。”
姜元妙问“什么对了”
路逍笑着说“我们妙妙,就是要开开心心的。”
姜元妙微微一怔。
在怔然时,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目光。
他眼窝不深,近似桃花眼的眼型,内眼角微微往下勾,眼尾略弯上翘,笑起来时像一轮弯月,自带迷离勾人的气质。
尤其在被他笑着注视的时候,眼神里好似有钩子一般,让人不自觉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正在注视的,是他心上人的错觉。
姜元妙恍然回想起前阵子,他和祁熠的生日那天,在火锅店里,那个路人女生说的话。
那个男孩看起来好像喜欢你诶。
虽然那个女生最后也没能说出是他们中的谁,但她莫名地觉得,或许真是路逍。
是因为他有这样一双看谁都仿佛很深情的眼睛吗
姜元妙自己也不确定了,她的直觉向来很准,这样的直觉阴差阳错地帮助过她很多次。
但是这一次
“路逍。”姜元妙情不自禁地想去弄个明白,“有件事,我想问你。”
路逍眨了眨眼睛,清亮的眸子像装着星星,如果他有狗耳朵,此刻一定专心地竖起来,“你问。”
姜元妙却反而被他这副专心等着被提问的模样给噎住。
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样的问题,如何能问出去
问出去后,如果他的答案是肯定,那她又该如何回应
回应了之后,他们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从前
向来心直口快的人,在这种时候忽而变得犹豫不决,如鲠在喉。
“什么问题”路逍开始催她了。
姜元妙不自在地坐起身,扯了个生硬的借口回避,“脑子闪了下,我忽然忘了。”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边撒谎,一边在心里道歉。
好在路逍并没有发现她的谎话和异样。
他也跟着坐起身,并不介意地笑,“那就等你想起来再问。”
姜元妙挠了挠头,讪笑着附和,“好,好”
正附和着时,忽觉后背一凉。
小动物的危险本能,让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
不看还好,这一看,好死不死对上祁熠看过来的视线,漆黑瞳仁,直勾勾地盯着这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无端地令人觉得乌云罩顶。
姜元妙陡然一惊,第一反应是回想最近一周干的哪件缺德事被他发现,是补习的时候偷偷在他的数学书上画了几只狗头,还是在他笔记的某一页把“71”“是”这两个字圈出来,再额外加了个“猪”字。
这几天考试复习压力大,她干的缺德事有点多,还没想明白是哪一件,上课铃就响了。
姜元妙讪讪朝他笑了下,忐忑不安转过身去,可落在后脑勺的视线似乎并没有消失。
路逍发觉她忽然变得坐立不安,问她怎么了。
姜元妙摆摆手,“没事没事。”
路逍原本还想问什么,语文老师踩着铃声赶到教室,气息微喘地喊了声上课。班上同学起立,拖着长长的音喊老师好。
姜元妙趁着起立的这空档,再试探性地往后一看
祁熠竟然还在盯着她
表情还更阴森了是什么回事
换座位的第一天,姜元妙心情复杂地放学,头一次对回家这件事都提不起热情,磨蹭地收拾东西。
拎着书包从教室里出来时,祁熠已经在走廊上候着了。
还未入夏,气温仍旧有些低,他披着校服外套,里面是件黑色t恤,挺拔的身形撑起松垮的红白校服,仿佛为他量身定制般合适,黑色单肩包斜跨在身后。
天边已经浮现出粉红色,是晚霞晕染了飘浮的云朵,茜色的余晖落在少年肩头,却依旧没让他的脸色明朗多少。
直到放学,姜元妙也没能想出来,她做的哪件缺德事被他发现,问是不可能主动问的,那叫卡车自爆。
姜元妙有些心虚地朝他走过去,试图把另一个人拉进队伍分散火力,“赵飞翔最近都在干嘛,怎么总不跟我们一块回家”
上个学期是为了追他女神,追了一学期没追到,这个学期刚开学的时候倒是经常三人一块回家,之后就又一放学就看不见人影了。似乎,是从祁熠参加完竞赛回来后
祁熠走在她身侧,语气淡淡“不清楚。”
“我去看看”
路过十班楼层的时候,姜元妙正想去十班教室找找赵飞翔,刚好看见赵飞翔从十班出来。
她忙喊了声“赵飞翔,一起回家哇”
被喊的人朝这边看过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飞快丢下一句“我还有事”,转身拔腿就跑了,仿佛她和祁熠是什么洪水猛兽。
姜元妙莫名其妙,“他怎么了”
祁熠“不想发光。”
姜元妙更摸不着头脑了,“啥”
然而祁熠并没有再跟她细说,继续往楼下走。
没能把赵飞翔拉过来分散火力,姜元妙只好换个办法,用聊天来吸引注意力。
正好,她也十
分好奇一个问题。
走在路上,在气氛过于沉默的时候,姜元妙轻咳了声,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和宋烟坐同桌的感觉怎么样”
祁熠言简意赅还行。”
姜元妙为这个回答而惊讶。
跟她常把夸人的话挂在嘴边的习惯不一样,祁熠的嘴硬程度可以和煮熟的鸭子媲美,所以在他这里,“还行”,其实是个很不错的评价。
如果宋烟能听到,绝对会开心到起飞。
可惜,她不是宋烟。
某种层面上来说,她和宋烟还是对立面的关系。
就算明天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宋烟,也不耽误她这个时候的低落。
低落的女高中生并不知道,祁熠所说的还行,是基于他这任同桌和上一任同桌的比较而言。
“你呢”祁熠冷不丁问,“和路逍坐同桌,你是不是很开心”
姜元妙闻言一愣,这不像是他会问出来的问题。
见她没马上回答,祁熠抿了抿唇,再开口时,空气里多了几分酸味,“我看你们俩聊得挺开心。”
哪怕神经粗如姜元妙,也察觉到这微妙的语气。
如果是平时,她绝对会口嗨一下,调侃他是不是吃醋了,是不是想跟她坐同桌,就算他否认,不管是真心否认还是嘴硬否认,她都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还会嬉皮笑脸地告诉他,我也想跟你坐同桌。
但就在刚刚,他还亲口承认他的现任同桌还行,很不错,姜元妙也就完全提不起劲跟他开玩笑了。
分不清是赌气,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把那个回答原模原样还回去,“还行。”
祁熠哦了声,就没再吭声。
就连那声哦,都语气平平,教人完全分辨不出喜怒。
行至公交车站,上了拥挤的公交车,两人都站着,姜元妙扶着后车门旁边的栏杆,祁熠站在她身侧,单手抓着扶手。
公交车摇摇晃晃,把姜元妙晃得有些犯困,打了个呵欠,活动了下脖子醒瞌睡。
却在仰头的时候,无意间瞥见祁熠抓在扶手上的左手。
准确地说,是他空荡荡的左手手腕。
幸运手链,不在了。
姜元妙下意识想问,他是什么时候摘下来的,张开嘴却又忽而心生胆怯,害怕听到他说戴腻了之类的回答。
她到底还是闭上了嘴,把疑问和郁闷都憋在心里。
公交车到站,姜元妙下车就走,也不管祁熠有没有跟上来,只管低着头猛冲。
手臂忽然被身后追上来的人抓住,祁熠抓着她往后一拽,避开马路上飞快驶过的汽车。
他皱起眉,“红绿灯都不看,嫌命太长了”
姜元妙低着头,没吭声。
没有嬉皮笑脸说谢谢下次注意,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嘴,她的沉默肉眼可见的反常。
咋咋呼呼的姜元妙,只有在睡觉和心情低落到极点的时候,才会这么安静。
祁熠皱了下眉,语气放缓声音也放轻,“心不在焉,在想什么”
女高中生仍旧低着头一言不发,头顶的碎发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粉红色云彩逐渐融进深蓝色的天空,马路两边的商铺闪烁着色彩不一的电子招牌,夜晚悄然而至。
两人就这么在路边僵持着,也没人着急回家。
等了有一会儿,祁熠弯腰从侧边凑过去看她表情,她却马上往反方向扭过脸,像在跟他赌气。
既莫名,又有些好笑。
换完座位,她和路逍聊得那么开心,还面对面趴一块,生气的人不该是他吗
祁熠轻叹了口气,抬手覆上她头顶,轻拍了两下,“是在跟我生气”
这个反应,十有八九是了。
只是原因不明。
其实,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姜元妙是在挣扎。
她在很难过地纠结一件事。
“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她终于肯开口。
祁熠首先注意到她的用词,是很正式的“请教”。
他嗯了声,“你说。”
姜元妙忽而抬起头,眼眶微红地望着他。
“如果你喜欢你的好朋友,但他对你却不是那种喜欢,你还会告白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