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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火光弥漫,硝烟四起,号角声雄浑厚重,震耳欲聋。

    年轻的将军手持银枪,率三万铁骑攻破汴京城门,直捣内廷。

    昔日奢靡浮华的皇宫一夕沦陷,文惠帝自戕于龙德殿,摘星楼丧钟鸣,王朝易主。

    绥宁站在庭中,四周纷繁杂乱,人影憧憧,可她却像极了一个旁观者,无人搭理。

    皇兄驾崩了

    绥宁张皇失措,沿着九曲回廊直奔朱雀门,只想快些逃回自己的公主府。

    月色清寂,夜凉如水,朦胧的灯光里,宫道上逐渐显出一道巍峨挺拔的身影。

    男人端坐于骏马之上,一袭红袍金甲,手中银枪斜指向天,冷肃威严。

    绥宁认得他,正是方才攻破城门的敌军主帅。

    呼吸一滞,绥宁心跳如擂鼓,匆忙停下脚步,再不敢往前。

    对方也恰好转头看来,四目相接,男人眼神凛冽,仿若天山幽潭之中深水,令人望而生畏。

    凉意如水蛇一般沿着脊背寸寸蔓延,绥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紧接着,便清醒了过来。

    双手撑在枕畔,绥宁呼吸急促,纤薄的丝绸寝衣内湿意涔涔。

    “殿下,您做噩梦了”

    闻声前来,侍女菡湘打起帘子,恰是瞧见白皙额间微微沁汗,对方呆坐在榻,状似出神,像极了一尊精致玉人。

    绥宁没答,只抬头望向窗外已然大亮的天光。

    沉默少顷,她吩咐道“备车,本宫要去乔松阁。”

    约莫一个时辰后,车马仪仗踩着辚辚之声驶出公主府后门。

    正值阳春三月,云物韶朗,风景清和。

    绥宁靠窗而坐,微风扬起她堆云砌墨的发丝,几缕与垂落髻边的金步摇纠缠,几缕飘至颊畔,更衬得冰肌雪肤,玉软花柔。

    菡湘坐在对侧烹茶,不由自主又欣赏起了自家主子的美貌。

    外人言,长公主金枝玉叶,乃大周最尊贵的女子。

    这话,想必于任何亲眼得见她的人而言,皆毫无异议。

    纤纤玉手轻托下颌,哪怕仅是安静端坐,也通身散发雍容气息,不怒自威。

    佳人目光飘在虚里,略带着些无神,很明显正有所沉思。

    “殿下”心中好奇,菡湘轻声开口。

    见对方置若罔闻,她正欲再唤一声,马车却忽而减速,缓缓停了下来。

    绥宁被晃回了神智,紧接着就听见侍女芷嫣来禀

    “殿下,开封府拦路,据说是昨儿夜里翰林学士府中发生命案,刺客不知所踪,府尹下令搜查所有通行车马”

    闻言,绥宁黛眉微蹙,不久前的噩梦再度清晰。

    她的皇兄并非一个仁政爱民的好皇帝,而如今的汴京城也是愈发的不太平。

    故此,绥宁其实并不稀奇自己会做如此大逆不道的梦。

    可若真有那么一天,她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虽说未从梦中瞧见自己的结局,但只要一想到史料里那些亡国公主的凄惨遭遇,绥宁一颗心便狂跳不止。

    她不断对自己说,不过是一个梦罢了,当不得真。

    定是最近神经太过紧绷,才会生出梦魇,是以,她果断备车前往乔松阁。

    听听小曲儿,找找乐子,多少能放松些。

    可谁知,半道儿上又遇上这种事儿

    “所有车马”满脸扫兴,绥宁语气微愠,“也包括本宫”

    “这”芷嫣站在车外绞手指,欲言又止。

    圣上胞妹绥宁长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能凌驾于律法之外。

    可此乃京中要道,车马接踵而至,眼瞧着就快堵成一条长龙,她们的车驾又规模甚广,属实为难得很。

    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委屈了她们殿下

    芷嫣正想答“奴婢这就去交涉”车厢内却忽而飘出来一句

    “罢了,本宫下去走走吧。”

    这儿是朱雀门外的东角楼街,皇家采买之地,集市上呈出来的货物皆品质精良,沿路望去,无不是琳琅满目。

    绥宁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在此逛逛倒也无妨。

    在一个宠物摊位前款款驻步,毛茸茸是她的心头好,骤然遇此,明艳双眸再添光彩。

    见她欢喜,摊主满脸堆笑道“此乃西域广寒兔,模样可人,寿命也长,姑娘多带几只呗”

    绥宁挑中一灰二白三只小兔子,芷嫣付完钱,留在摊位上给兔子做清洁。

    再讨喜那也是畜牲,万不能随随便便送到长公主手上。

    街旁支了一顶挡风棚,菡湘将方才煮好的龙芽茶倒了一杯,递过去道“小姐,润润嗓。”

    绥宁抬手接过,正在此时,耳畔忽而炸开几声“汪,汪汪”

    杏眸骤睁,似是应激反应一般,绥宁手略略一抖,险些将茶水洒出。

    声音源自斜侧某处摊位。

    有条大黑犬窜到了鸡群里,摊主大惊失色,拼命驱赶“谁家的狗走开快走开”

    “咯咯,咯咯咯”

    犬吠鸡鸣,原本井井有条的集市顿时陷入混乱,真真是鸡飞狗跳。

    “养狗怎能不栓绳呢”菡湘颦眉,很是谴责,她们家殿下最怕狗了。

    “别跑,别跑”

    “哎,我的鸡,我的鸡啊”

    鸡群受到惊吓四处逃窜,摊主急得原地跺脚。

    绥宁看得出来那些皆是名贵品种,若是丢了,必定损失惨重,遂道“你们,去帮忙。”

    “是。”几名侍卫齐声应下。

    “咱们小姐就是好心。”菡湘眉眼弯弯,忍不住夸赞。

    人美心善,就跟渡世观音似的。

    只可惜太过卓越之人总会惹上天妒忌,只要一想到不过数月后,殿下便要被送去西京联姻,菡湘便心疼不已。

    好人没好报。

    小丫头暗自腹诽,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抓鸡显然是个技术活,平日里威猛不凡的侍卫们屡屡扑空,这场面属实有几分滑稽。

    菡湘不厚道地笑了“都是一身的好功夫,怎的连鸡都抓不到”

    “想来是缺乏生活经验,确实得多练练,否则日后都该娶不到媳妇儿了。”绥宁水眸微弯,如是调侃。

    初春时节天凉,本就微弱的阳光不知何时隐去,四周起了风。

    见面前的姑娘下意识缩了缩肩膀,菡湘瞧了眼已在给小兔子穿衣裳的芷嫣,请示道“小姐,奴婢去给您取件披风来。”

    “嗯。”绥宁正津津有味地看戏,点头应了声“好。”

    因着佳人落单,各路旁人观赏绝世姿容的目光便愈发肆无忌惮。

    翘首以望,恰是瞧见似雪柔荑携罗扇,轻掩住明丽姝颜,她眉眼含笑,灼若芙蕖出绿波。

    众人自觉,今儿个简直就是撞了大运才能得见这天仙下凡般的人物

    可不过少顷,那一双双眼睛便纷纷瞪大,转为惊慌。

    视线里,一道黑影正在往挡风棚的方向迅疾移动,来势汹汹,且不怀好意。

    “殿下”芷嫣慌忙惊叫,紧接着是侍卫们拔刀的铿锵声。

    如鬼魅般突然出现的黑狗令一众随从十分措手不及。

    绥宁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坠地,待她反应过来时,这畜牲已至近处。

    全身的汗毛陡然竖起,脑中霎时浮现年少时在广陵王府落水时的场景。

    当日也是这样一条黑色大犬,忽然出现,吓得她跌进了湖里。

    “汪”黑狗张着尖牙利齿,朝她扑了过来。

    回忆与现实重叠,绥宁攥紧双拳,面色发白,有些双腿发软。

    她得跑

    可她怎跑得掉呢

    “啊”正慌乱躲避之际,身后倏然掀起了一阵风。

    紧接着,一道刚劲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腰,于空中翻旋。

    来人赭色衣摆猎猎鼓动,犹如缀了金光的枫叶倒映水中,随波洇染,浓烈似火。

    他的腿也甚是修长笔直,被墨色绣银纹的云靴裹着,如疾风迅雷,精准狠戾,猛地踹向迎面扑来的恶犬。

    绥宁被这股力道给惊呆了,自觉此人定然生得十分奔放,说不定还胡须浓密,就似北方草原上的异族。

    可她视线顺着锋利的喉结缓缓上移,却是意外瞧见了一方白皙干净的下颌。

    再往上,是淡淡红唇,英挺鼻梁。

    他长眉入鬓,宛若剑斜青苍,目似寒星,一如凛冬深潭。

    气质清冷得就似松山玉石,如圭如璋。

    可仔细一打量,又觉那双炯炯星眸里满是矜贵桀骜,犹如翱翔天际的雄鹰,卓尔不群。

    这哪儿是糙汉,分明比乔松阁里的小倌还要养眼三分

    但也就这么一瞬的惊艳,绥宁便为之愕然。

    是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