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广寒不得不说。
勇气可嘉, 可惜演技差了火候。
一个个嘴里甜言蜜语,盯他的眼神暴露得一场彻底,活像秃鹰在盯五花肉。炽热得简直恨不得能当场将他扒皮抽筋、从他身上剜下各种好处
真就把人当傻子。
犹记几年前, 陌阡城中贵族们并不像这般乌烟瘴气。
那时顾苏枋把他们管的服服帖帖, 一个烦躁的眼神丢过去,那群贵族都得一个个站得直挺挺、吓得哆哆嗦嗦、乖乖不敢造次。
谁想如今疏于管束。一个个变得那么肆无忌惮、不加掩饰
不过也好。
方便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慕广寒想想自己以前也是傻,总是怀抱期待、一次次逆来顺受,却很少想过用这些人自己的方式打败他们。
今时终于,不同往日。
以前月华城主只想跟别人“真心换真心”, 不惜奉上血肉之躯、真金白银。
如今换成别人拼命跟他讲“情分”、“真心”。而他伸手管别人要真金白银。
想要攀附击退西凉几十万大军的月华城主
巴望着能让其为自己所用、乱世之中分一杯羹。又或是将之剥皮拆骨、吃干抹净
可以。
但竞争众多, 总得攀比一下“诚意”。
一旦进入这个套路, 事情就变得异常简单。
慕广寒发现, 只要他降低道德底线、比骗子多走一步, 用更大的“利益”吊胡萝卜一样吊在这群驴子面前, 并乖乖伪装成他们心中“易于捕捉的珍贵猎物”, 便无往不利。
当然,也多亏了他曾经的恋爱脑与舔。
让他那被月华城主风流史记录下来的各种冤种经历,大大加深了陌阡贵族对他的刻板印象
月华城主缺爱、自卑、好骗。
谁能用美色深情把他收归己用, 就是一本万利
慕广寒“”
对对对,你们说的都对
但怎么表现你们的真诚呢拿出真东西来
不得不说。将各种礼物、讨好、赞美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真是很快乐的一件事。
陌阡高门美男的“自大”,与战场上的“轻敌”如出一辙,还真信他傻傻的好骗。
亦相信他喝高了以后,口中喃喃的洛州各种各样“不可多得的投资”、“绝佳的生意”。
不知何时,慕广寒平日同陌阡的各色高门美人一起吃饭喝酒, 观瞻美色的局, 渐渐成了他疯狂帮洛州招商引资的局。
各种金钱货物收入囊中, 很快慕广寒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邵霄凌和洛南栀就作为月华城主的“业务代表”上了。
从白天到黑夜,各种与人觥筹交错,要钱要东西要投资,忙得掉头。
真日进斗金。
洛南栀起初还觉得,一些信口开河的许诺,未必能够兑现,提前收了那么多金银货品,像是在骗人。
邵霄凌就不同了。
应付那些陌阡名流,跟他们谈生易,从其身上扒油水,全程竟毫无障碍、浑然天成
也不知道洛州侯天生贵气、从未缺过钱,为何会干啥啥不灵、骗钱第一名。
短短几天,他那些“洛州这好那好值得投资保证十倍收益”的话,那些编的金山银山铜矿铁矿地大物博然后狮子大开口还一本正经“已经算你很便宜了我好亏啊”的气势,慕广寒自愧不如。
原来一旦放低底线,坏得前所未有,就能爽得前所未有
当然,这种“坏”,本质和他那只习惯让人占便宜的自卑本性,是相悖的。
因此有时午夜梦回,难免心虚。
尤其是哪天顾苏枋忙完了,回过头来突然发现,他已经仿佛打家劫舍一般,把整个陌阡城高门大户的油水都狠狠刮了一层,正在卷款回家的路上。
南越王会怎么看自己
就,虽然。
他心里珍贵的小兔团,还有温暖的拥抱,都已努力找替换掉了。
但还是难免私心。
希望自己在顾苏枋心里,能多少留下丁点儿好的印象。
虽然也很清楚,这点“好印象”百无一用。
可谁让南越王毕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给过他一场美梦的人。在他心中地位,永远与众不同。
他能接受傅朱赢的诅咒、卫留夷的憎恨。
但如果有朝一日,顾苏枋也用那样鄙夷厌恶的眼神看向他呢
这么一想,慕广寒果断想跑。
早日回洛州,躲着一辈子再不见他。
但不行。
陌阡这群人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谁跟赚钱有仇啊这种“日进斗金”的日子,不能轻易回去
于是他又悲催地发现,如火如荼生意的温暖,说不定已足够帮他抵御南越王冰冷的眼神带来的当胸一刀。
哎。
人生在世,什么玩意
真就是人变鬼鬼变人。没有心的人天天上演真情实感,有着一颗心的人,渐渐修得没有感情。
也罢,干都干了。
回去之前,不如再多干几票大的。
于是后几日,月华城主更是在言语间隐隐加了一把火。放出了一些他与东泽纪散宜、西凉王燕止都“关系匪浅”的风声。
背后可供遐想的利益,更是无穷无尽。
一下子就连之前还不肯咬钩的陌阡几大世家都开始按耐不住。为把传言演得更加有鼻子有眼一些,慕广寒还在考虑要不要了为了拓跋星雨部族的事情,干脆去一趟东泽。
但又担心与纪散宜的真正关系暴露。
倒是不如把西凉拿出来做幌子更为妥当。
可又有一个问题。
西凉王眼下内忧外患自顾不暇,只怕没空同他联手做生意
不成想,想睡老天送枕头,想啥来啥
隔日,陌阡城中权贵们就疯传,南越王顾苏枋昨晚收到一封来西凉王的亲笔信。
信中,西凉王表示愿意归还仪州的全部领土,只有一个条件。
要月华城主慕广寒本人亲自前往西凉,详谈归还事宜
连日里,顾苏枋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尽管找到了拒兵天子的借口,但想要这借口说得过去,就绝不能任内奸探子把他们囚禁乌恒侯、宁皖侯的真相给传递出去。
因此陌阡连日封城宵禁。
顾苏枋亲自严查了三轮探子内奸,抓了不少人,丝毫不敢放松。拿着西凉王的书信来寻慕广寒时,脸色并不好看。
“吾友广寒”
“吾、友”
慕广寒“”
时隔多年,也是难得,他竟再度从顾苏枋脸上看到了明显的情绪。
当然,也能理解。
南越王这段时日被他裹挟
、连天加夜查内奸,结果收信却见月华城主竟被西凉王称作“吾友”,这事换谁都要气闷。
“你放心。”
慕广寒接过他手中信。信中字迹娟秀工整,一看就是别人代笔。
“我去西凉,一定把仪州给你完好无损地拿回来。”
顾苏枋一双清浅狭长的眸子眯起“给我带回来”
慕广寒“”
今日的南越王,一反常态,浑身是刺。
也好。
换他还是平日那温柔样子,他反而不忍心去打破那一层尚有一丝余温的幻象。
倒是今日,气氛正合适,他也破罐子破摔、造一回次。
“冕旒,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他抬眼,目光直直望着他。
以前不敢,今天问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洛南栀说,修了清心道十重的人,虽旧情不在,但旧事都还记得。”
“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逼你,一定要弃我而去。”
“你说出来告诉我,给我一句实话。我保证从此再不纠缠。”
“”
本以为容易的几句话,竟说得七零八落,不成句子。
就连手指都僵冷颤抖。
慕广寒恍惚,下意识捏着衣领里面的小戒指,太过用力几近捏碎。
其实当年很多事,他都强迫自己忘了。
中间那么多年,更是去过许多地方、重新喜欢过许多人,并非日日都能想起顾苏枋,有时甚至成月想不起来。
可为什么,时不时的,丝丝入骨的回忆,又总能让他一次一次,被重新打回旧日魔障之中。
再度想起那一段温暖迷恋、如梦似幻的日子。
想起滚烫的怀抱、腻乎乎的亲吻,想着雨天一起躲进被子胡闹,冬雪共同依偎火炉边上烤年糕。想到他说“你咬”,然后他在他左手无名指上那一只小小的、专属的牙印。
慕广寒的目光往下落,落在顾苏枋的左手。
那里一如既往,戴了一串非常华丽的手饰。好像是他弟弟过去送他的,那枚印记一样的牙印,就隐没在手饰的戒指与宝石流苏下,看不到。
都不重要了。
他胸口涩然,闭上眼睛。
他想要的,甚至不是真相,只是一个彻底的“结束”。
曾经美梦一样的故事,忽而戛然而止。他时至今日,想不明白。
他想听他告诉他。
一个“结局”。
一个能够让他走出去的结局。
不管那真相是什么。再难受、再遗憾、 再唏嘘,都过去了。
他几近绝望地,看着顾苏枋。
看他长身玉立、气质卓然。那张脸面无表情时的样子,很像当年装正经的的他。
可其他的一切,却不像。都不像。
半晌,顾苏枋垂眸,冷冷开口“我说过,不许你再那样叫我。”
“”
“好。”
好,然后呢
慕广寒依旧期待着,希望他能再多说些什么,让他死得明白。
同样是失去了喜怒哀乐,为什么洛南栀,就能比顾苏枋温柔那么多。
为什么,偏偏是这世上唯一给过他甜的人,带给他最深的绝望。
头很疼。
慕广寒的晃了
晃。锥心刺骨的疼也是良药,让他一瞬间清醒。
算了,不问了。
本来也没什么可问的,哪有什么忘不掉。他从不长情,见一个爱一个。最近更只爱钱。
“阿寒”
慕广寒停下脚步,恍惚着,没有回头。
“是我的错。”
他看不到顾苏枋的表情。只听得他声音隐忍、空洞,在王府空荡荡的大殿回响。
“一切都是我的错。”
嗯。
随便怎么样吧。
慕广寒咬牙按住胸口,最终只轻轻点了点头。
出了王府,慕广寒倦了,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只愿长睡不再醒。
可刚回小院,又见人一身瘦骨嶙峋、跪在门口。
这人正是之前差点被宁皖侯被打死的男宠。因身体太弱,休养了多日,刚能下床就来跪谢他。
其实,救下他以后,慕广寒才发现,他们其实并非第一次见面。
他们很久以前就认得。
“但我以为,你当年跟了樱懿,他会好好保护你,免你漂泊、无枝可依。可你后来,又怎么会流落到宁皖”
男宠垂眸,凄然而笑,满目苍凉“那样的人上之人,图一时新鲜罢了,我对他来说无非是个玩意儿,又怎会真的待我好”
“以色侍人,色衰爱弛,不可能长久。”
慕广寒一时无言。
眼前人虽形销骨立、苍白瘦削,依旧可以看出美貌,远不到“色衰”的地步。
只是慕广寒想想上次见他,已是将近十年前时,那时此人不过十五六岁,细细打扮以后艳绝天下,确实是比如今又艳丽许多。
男宠名叫容修。
曾是慕广寒机缘巧合救下的卖身男奴,当时一身的病,又无家可归,慕广寒看他年少可怜,一度将他带待在身边养着。
后来,遇到了姓樱的小子。
樱懿是个商人,有着商人特有的清醒。
当时慕广寒有钱,樱懿就对他笑脸相迎。一直顺着他说话、待他态度温和有礼。
当年的月华城主,也很是不挑。
有人彬彬有礼、待他温和,他就心动。
但很快,在这温柔的日复一日之中,慕广寒分明能看出樱懿的偏心。
两人一同逛集市,樱懿处处不忘“阿寒,这糕好吃,咱们给容修带一份吧,容修都没有尝过。”
“阿寒,你瞧,这件衣服这多适合容修。”
“阿寒,容修身体不好,咱们多顾他,车马慢一些吧。”
“阿寒,北方极寒,容修怕冷,咱们给他添置一件毛裘大氅如何”
偏爱事事处处,润物无声。
遑论樱懿每每看向容修的清丽脸庞时,那沉醉带笑的眼神。每次下车时也会先伸手去扶容修,举手投足都分明是小心翼翼的珍惜。
月华城主就懂了。
容修自幼家贫,不曾读书习字、又加胆小懦弱不善言辞,想来想去唯一比他好的,也就只有容貌。
但他就能凭那一副楚楚可怜的好容貌,就能换来偏爱。
哎,也罢。
毕竟容修身世可怜,乱世之中四处飘零、也是辗转不易。而樱懿是北幽很大的商贾之家,能从此得他疼爱庇护,也算是苦尽甘来、有了依靠。
月华城主虽不免羡慕,但也乐得成人之美。
于是,当年将容修托付给樱祖,只身离开了北幽。
樱懿信誓旦旦,会一心一意待容修好。当时两人也是蜜里调油、一副你中有我、再不分离的模样。
谁成想,在那之后,樱懿就宠爱了容修不到一年,就腻了,很快寻了更美的新人。
再后来,一次宴会,一个客商看上了容修,樱懿就做顺水人情,把容修送了人。
随后七八年,容修被辗转送来送去、卖来卖去了很多次。
才最终流落到宁皖侯府上。
“”
实在离谱,过度荒谬。
慕广寒本以为这陌阡城的“百鬼夜行”,已是丑态百出的众生相写照。
谁知终究还是远远低估了世道。
世上很多人没有心,只把旁人当玩物、猎物、工具、踩着往上走的垫脚石。
偏偏这种人,为了达到目的,往往也会装出各种真心。
演的不好也就罢了。可偏又有不少像樱懿那样,演的只怕当时他自己都深信不疑
这要让常人如何分辨
鬼能演人,有时比人还像人。让这世道里真正拥有一颗心的人,如何交付如何不怕
慕广寒庆幸,虽然世道总是让人绝望。
但他身边,终究还有可爱之人,让人觉得人生多少还有一些好。
比如,此刻在他院子里扎堆的小可爱们,洛州侯、大都督、拓跋星雨和钱奎。
邵霄凌“刚在街上听的八卦,西凉王这次可惨了,大难临头”
“华都国师那叫一个狠啊。听闻一夜之间,派细作把西凉十五城的粮仓,全烧了”
“真惨,今年西凉真是运气到头。又是兵败,又是篡位、又是重伤,又是被天子诏讨伐,这下过冬的粮食也没了,水深火热啊”
慕广寒“”
虽说身在乱世,没有对错善恶、只有输赢。
大战在即,天子国师先下手为强火烧西凉的粮仓,本无可厚非。还一烧就是十五城,不如说是真本事。
可偏偏,慕广寒眼前浮现的,却是乌城那一晚洛水之畔。
小雨之中,西凉大兔子笑着说,秋雨正当时,今年冬天他们的菘会长得特别好。
西凉王为了百姓过冬,囤了那么多大白菜。
如今兔子的大白菜却被烧了。
兔子一家要如何过冬呢
不过,这略微同情念头,也就一闪而过而已,慕广寒自己眼下也还有一堆事情要忙。
他让南越王给西凉回了一封信,同意面谈归还仪州事宜,但那么远的路,他懒得走。
所以,西凉王真有诚意的话,就自己来仪州簌城与他会面。
那地方与天昌仅仅一水相隔。离洛州、乌恒、陌阡都近,往返不累。
西凉王回信答应了。
但也写明了,只要月华城主一人去,不要太多人跟着。
洛南栀听闻不免担心“不知他安的什么心总之,阿寒你要自己格外小心。”
“放心,倒是你们,多保重,多长心眼,”慕广寒道,“记得分开之时,咱们各自以保全自己为要务,以洛州利益优先。”
“倘若我在外遇险,你们不可来救。”
“而你们若是惹了麻烦,也尽量自己捞自己,别太指望我。”
洛南栀“知道。”
他说这话时,是微微笑了的。虽没了喜怒哀乐,但他知道此刻应该笑
会比较好。
慕广寒看着他这样,一阵心绪复杂
“南栀,没有感情,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洛南栀想了想“不是太好。”
“曾经喜欢的明明都记得,可就是,不再喜欢了。”
“心动的、开心的事,没有感觉。”
“也不难过,心很空。”
“”
“就真的找不到什么办法能恢复吗或者,有什么办法,可以换人来替你承受”
洛南栀愣愣看着他。
“要是可以,我愿意替你。”
“我和你不同,你想要回到亲友好友身边。而一直以来,感情、执着之于我,就只让人无比疲惫。”
“”
“不要。”
洛南栀摇头“阿寒,你不要像我一样。”
“我知道你不开心,觉得人生在世不甜、有时甚至很苦,但至少”
洛南栀目光清澈,看向窗外泛红的枫藤。
秋天的枫藤,一枚一枚爬满窗楞,很是漂亮。
他又牵起慕广寒的衣袖,上面那么多书锦锦特意绣上去暗纹珍珠,她还帮他改了衣扣,每一枚都是宝石,精挑细选,阳光下闪着润泽的光彩。
“至少世间还有那么多东西,那么美丽,见之展颜。”
见之展颜。
慕广寒愣了愣,曾经无数人曾经告诉他,洛南栀以前是个多么肆意畅快的人。
“我和你,”他涩然垂眸,“或许,真该换一换。”
“不要,别犯傻。”
洛南栀坚定摇头。
西凉之行,邵霄凌给慕广寒的整整塞了三大马车的行李。
“都是必需品”
慕广寒“”什么必须品单单华丽的衣服就塞了半个车,还有各种华而不实的玩意。
邵霄凌那日忙完回房,回到屋里,发现房间里新插了一大捧鲜花,一问,月华城主送的。
他歪歪头,没太在意。
隔日,又收到了月华城主给他送的炸胖黄花鱼。邵霄凌试了一下,也挺不错吃。
又隔日,月华城主还送了他几本有趣的新书。
邵霄凌“”
“他为何最近总爱送我礼物,中邪了么”
一问才知,并不止他一人收到。洛南栀、拓跋星雨、钱奎都有。
慕广寒最近开始学着送自己人小礼物。
正因世道让人失望,身边能有人真纯相待,才更值得珍惜。
既然,他所求只是温情。
友谊之中的脉脉柔情,一样牢靠温暖。
何况慕广寒反省了一下自己仔细想想,邵霄凌一直以来,是经常送他东西的
但可能因为礼物时常太过又土又闪,常常被他忽略了。
而他一直以来,反而从来没送过对方什么。
也就是邵霄凌大度不在乎
月华城主一想通,立马开始了送送送的日子。虽然也知道邵霄凌喜欢的是锋利的兵器、华美的衣饰,但无奈那几样月华城主相对外行,送他反而未必能被他看得上眼。
于是慕广寒剑走偏锋。
开始盘算,若是他收到鲜花,会不会开心自己爱吃的零食呢,他会不会碰巧也喜欢
书籍呢,不难读有趣的书,说不定也愿意读看到可爱的东西,也会马
上自己人人手一份。
就这样送送送,就很快乐。
慕广寒再度确定,他就是天生喜欢舔
他真就是一边缺爱,一边又有好多好多多余的爱想要往外送。就想能宠着谁。
原来可以宠着朋友
一下仿佛终于找到了舔的正确的打开方式。
启程出发西凉那天,大暴雨。
天气不好、路途泥泞,所有人都劝他推迟几日,然而慕广寒没有答应。
原因无他,燕王的海东青冒雨飞过来了。
“咕咕,你怎么来了”
慕广寒一直到今日,都还没弄清这鸟到底什么,只好擅自喊它“咕咕”。鸟嘛,都是咕咕叫的。
西凉王的私信,一如既往是简笔画。
歪歪扭扭画了一只花兔子,肚子上被人戳了一刀,看着一副灵魂出窍快死状。
画旁边还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字,慕广寒认了半天,好像写的是“救命”
慕广寒“”
内乱受伤、外忧不断,大白菜又被烧,喊一句“救命”也在情理之中。
但慕广寒又不禁怀疑,以西凉王孤傲,是那么容易向人求救的吗
但这是难说。
他自己喜欢死撑,不代表别人不会能屈能伸。
原本需要三四天的路途,慕广寒各种飞奔抄近路。
甚至出尔反尔,进了发誓“永不踏入”乌恒郢都。
郢都城下,李钩铃一身红衣、容姿飒爽。真是鱼入大海、鸟上青霄的姿态,远看起来比之前意气风发得多。
事实证明,卫留夷身边的大部分光说不做的谋臣文官,在真正武力威胁之下,墙头草滑跪得毫不犹豫。
李钩铃不掩鄙夷,一个个把他们赶回家种地。
此番乌恒的权力交接,在手谕与洛州重兵的威慑下,异常平滑。
“城主,阿铃无能,让那叶瑾棠给跑了”
慕广寒“哦”
“但,其实叶瑾棠他,并非这些日子才跑的。恒城的人说,他早在半个月前,就突然不见了。未曾留下一句话,东西也没带走,就像是整个人失踪了一样。”
慕广寒“啊”
失踪。
慕广寒想起拓跋星雨的族人,也都说是失踪了。是巧合么或是其中有什么联系
过江之后,就是西凉地盘。
连日暴雨太大,仅是下马车上船的一小段路,慕广寒撑着伞依旧被淋了个湿透。深秋时节,又是北上,船上冷的要死,抖抖抖抖抖。
楚丹樨“主人”
慕广寒自己抱住自己,没理会他试图送来的温暖怀抱。
旧爱还是算了。
如今他唯一肯接受的,只有好友相拥而眠的温度。
只可惜,近来大半个月,他们在陌阡的房间、院落都是分开的。陌阡流行的雕花牙床尤其特别小,三个人一起根本睡不下。
但,小小少主又不在,倘若要慕广寒单独去找洛南栀、邵霄凌其中一个睡的话,又会很奇怪。
一阵风夹着雨水落进脖子,他再度冷得瑟缩了一下。
自打那日,他与顾苏枋对峙后,两人就再未说过话。
直到临行那日,暴雨之中,隐约看到顾苏枋远远来送。他暗暗咬牙,别开脸没理。
洛南栀“
别难过了,他不肯说,一定也有诸多迫不得已的理由。”
“”
“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阿寒为何是这般刻薄神情”
刻薄,大概是因为他,确实心怀恶意。
真当人人都是洛南栀,“无论代价如何也要回到你身边”
为何一定要以善意的理由揣测当年的真相,恶意揣测不好吗
这世上,那么多人都会伪装。
谁能证明顾苏枋就不是其中之一。
慕广寒咬了咬牙。
岸边烟雨缥缈。
大雨中,他已看到了岸边西凉黑色森严、迎接他的队伍。只是看不清里面有没有西凉王。
指尖冰凉,忽然有一丝隐晦的突发奇想。
这世上,总有那么多人不做人。
什么时候是个头。
弄得他被打击折磨得,很缺温度。
更不要说内心饥渴。
本来上次,西凉王臂弯的温度,该够他续命了。
但既然来都来了。
要谈事儿,指不定又能逮到机会,偷吸几口眯眯眼大兔子。
虽然,问宿敌寻求安慰很是奇怪。
谁让世道就奇怪。
慕广寒之前每次见燕止,那人不是长戟策马、就是孤身逍遥。不想这一回,竟是人在一辆巨大的豪华马车上。
那马车像是一座金帐小宫殿,四方角、严严实实,目测得有三米见方,二三十来个人都坐得下的模样。
账内还有熏香缭绕,与旁边大雨之中岿然不动如松的黑甲士兵,成鲜明对比。
“”
燕王他,不是出了名的身先士卒,与将士共甘苦的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
慕广寒在外喊他“你出来。”
帐内传来男人慵懒、中气不足的声音“你进来。”
“我一身湿透,恐弄脏燕王车马。”
“我重伤,起不来。”
“”
“”
真伤那么重这都一个月多了吧,没养好
慕广寒认真寻思了一下,虽然吧,这帐篷马车里,是目测可以埋伏十几二十个刀斧手,但燕止倒也真不至于干出这种事来,太掉价了。
雨中,很冷。
慕广寒最终无奈,只能蹬掉湿透的鞋袜,掀帐进去。
怎成想衣摆太湿,踩在席上一滑
啪叽。
摔了,被燕王接住。
或者正确来说,并没有完全接住。是他整个人摔燕王身上去了。
完完全全意外而来的贴贴,马车内本就很暖,西凉王身上就更暖和,刺激的浑身湿冷的月华城主一阵战栗。
好暖和
淡淡的幽兰香,混杂着愈伤药的牡丹味儿,更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今日的西凉王,没有扎小兔团发尾。
是完全落拓散着的一头白色长发的,那发丝柔顺地落在他目测消瘦了不少的肩上,有一缕,更正好滑进慕广寒的手心。
触感很奇怪,毛绒又如丝。
月华城主当即像是在梦游,贪婪地摸了摸,那一缕柔软的黑发就听话很乖地团了起来,纠缠在他的手心里。
“”
他其实,明明意识到了不该贪玩。
更不该贪恋那一丝炙热的温度,而应该要赶紧起身
。可是,是他的错觉么
燕止的两只手,似乎也在此刻环上了他的背,特别温暖、特别炙热地,一时把他整个人箍在了怀中。
像是情人的拥抱。
皮肤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衣衫,渗进来。
黏腻,滚烫。
慕广寒的心,开始不可抑制的跳动起来。一边担心把人弄湿,一边恍惚着舍不得起身。
天人交战之中,他最终,竟做了一个比玩头发更迷惑的动作
他偷偷地把头埋进肩颈,猛吸了大兔子一口。
一时间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心满意足、续命成功。
野生动物的体温不同寻常。总觉得借着这自由、滚烫、而鲜活的温度,他又能再活好久好久。
赵红药“”
她不该在车里,她应该在车底。
怪她
怪她没事闲得无聊,跟燕止一起来。怪她选择坐在马车车门帘子的拐角,月华城主从进来到现在,完全就没意识到她的存在
但,话又说回来,无外人在场的时候,就能那么肆无忌惮的吗
还什么宿敌。
有这种一见面,就抱来抱去的宿敌吗
还有某些人,信誓旦旦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绝对不屑以色侍月华城主
上次偷去乌城,私底下都干了什么
没干什么,人家能一身湿透就扑过来黏糊糊吸你啊小别胜新婚啊这是
月华城主满血了,终于支起身子。
还是完全没有看到赵红药的存在,只眯着眼打量了一番眼前有点凄凄惨惨的大燕子。
“燕王憔悴了不少啊”
虽然,只能看到下半张脸。
但也非常明显,某人优越的唇比起上次见,着实干燥苍白得多。闻言,燕王薄唇微张,扬起优雅的弧度
“正因伤口一直不好,特请名医穆寒过来来看看,见笑。”
慕广寒“伤口不好,或是用药不对,或半是忧思过重。”
“我看燕王最近内外烦忧之事繁多,多半是后者”
“大概请在下过来,不止为治伤一件事吧”
“先说好,本城主诊金昂贵,其他事宜更是”
他说着,忽然间僵住,没了声。
一双眼睛,直直盯着燕王的锁骨。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看清,燕王身上只是松松披着一件外衣而已。
外衣没扣,里面露着白色亵衣,亵衣的扣子也松放着,同样没有扣。
也就是说,他刚才吸的那一大口,不是想象中的隔着衣服,而是非常暧昧地贴着别人滚热、的颈子,直接,就吸上去的。
“”
不妙。
很不妙
这乍一看似乎没多大区别,但严严实实隔着衣服,对面未必能发现他偷吸。
可如今直接对着赤裸的锁骨狠狠吸,谁能发现不了
“”
“”
月华城主一瞬间,默默恶向胆边身。
若是此刻立即遁走,就当从来不曾来过西凉。还来得及吗
只要西凉王重伤不治,他这段时日以来全部丢人现眼、饥不择食的各种事,就可以一起进棺材
杀兔灭口。
慕广寒觉得这未必不是一个好主意。尤其是,此刻燕
王唇角勾起的弧度,还在慢慢扩大。
不是在笑话他吧,不是在笑话他吧,不是在笑话他吧
“疼”
“”
忽然,一只温暖的兔爪,轻轻覆在了他的手背。
“疼。”
大兔子声音低低的,有点像撒娇“疼的。”
慕广寒“”
这又是演哪一出西凉王被什么玩意附体了疼就疼,还要哼哼唧唧,求牵手手安慰
分外不解,但看那人奄奄一息,又不好凶他。
只能用另一只手啪叽啪叽,在西凉王手背上拍了两下。甚至差点敷衍一句“痛痛飞走”
燕止“”
燕止“”
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只用一张嘴,就成功做出无语翻白眼的表情的
慕广寒不明白,但他至少终于明白了燕王为何握住他的手。
因为他的那只手那只罪恶之手,一直摁在燕王身上的地方正是人家的伤口处
怪不得,他适才借力起身时,隐隐约约,听到燕王喉咙深处微不可闻地“呜”了一声
本来就伤得很重。污血的地方还有些溃烂,还被他致命一击,直接伤口撒盐、雪上加霜
大兔子此刻,就好像他之前画的那个简笔画一样,伤口疯狂血崩。
别人是请他来当医者,不是请他来谋财害命,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