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延会失眠的次数屈指可数。
以至于周羡从外买回早餐,瞧见他像刚睡醒不久,意外地瞪直双眼,像被人在门口点了定穴。
“延哥你也有睡懒觉的时候啊”
正在套卫衣的席延,黑发微乱,嗓音有些低哑“昨晚失眠了。”
周羡以为还是失恋那些事令哥们烦心,难免叹气,挠着额头又道“那你要不多睡会儿”
席延摇了摇头“我不困。”
周羡相当热心肠地说“哎你就再睡会儿吧”
“反正寄作品的时间也没那么早。”
“对了,我答应要去给你们小分队的oga妹子帮忙,到时候叫上我吧”
席延说没问题,还跟周羡交代了下安排,接着独自出门,走去园区食堂,在窗口点了份的肠粉套餐。
食堂阿姨制作肠粉需要费点儿时间。
这个点没什么其他校友,席延站在边上,垂着眼,不自觉拿出手机,翻开和线条的聊天记录。
可以说
他们后来的聊天氛围相当不愉快。
aien抱歉。
aien我不能给你发照片。
当时的席延很直接了断地回绝了对方。
但他表明自己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自证,例如说出酒店、时间之类的详细信息,偏偏那边的男o医生的反应如他所想。
线条那很遗憾。
线条我想你说的这些不足以证明你的身份。
对话至此。
席延的眼眸浮出微冷,心想他太急了,对方是袁医生介绍的朋友,而袁医生搭线的目的很明显,他怎么能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线条有没有接触过那位oga的真实性都有待探究。
他有理由怀疑,线条也和袁医生一样是在逗他玩儿,否则怎么会提出发半裸自拍的无理要求,还要求必须露出腹肌的那种。
后来。
席延不知能说什么,对面的线条八成感到没劲儿,聊天对话默契地停留在这几句话上,他俩算是谈崩了。
“同学你的肠粉好了”
食堂阿姨的声音在窗口前响起。
席延敛起杂念,应了声谢谢,接过餐盘先去填饱肚子,其他的暂时没办法多想,毕竟今天会是很忙碌的日子。
吃饱早饭后。
席延去办公室找导师拿卡,又去便利店买了几瓶常温水,再往实验楼的方向赶去,他先跟四名同学碰面,没多久等来了帮忙的热心市民周羡。
六人刷卡进了特殊机械教室。
空荡的教室不用来授课,放置着小分队近几个月的心血,是将要托运海外的机械作品,因机票改签,这趟活儿也来得比较棘手。
这群理工科学子都是务实派。
一进到教室里,按照原定的计划各司其职,体力活占上风,没多久就渴得不行,好在有席延买的矿泉水,大伙儿才没哭着喊又累又渴。
众人忙起来也不闲聊,就这么过去了一早上,看着把精细分装的活儿彻底干完了。
“好像都差不多了呢。”
其中有位女性oga,扎着双马尾的较小身材,负责联系国际物流,“小席哥,那我就让联系好的工作人员开车来取了哦”
尽管没有安排职责,但席延完全是众人心中的民选组长,再检查一番后,席延点了点头,那位女孩子才放心地联系起物流人员。
忙活了一大早的众人可算能休息了,顾不上地板脏,坐着躺着的都有,气喘吁吁。
席延水也没喝两口,倒不觉着哪里累了,相比起以前高中偷偷兼职,白天上课,夜晚不是在便利店卸货,就是在工厂螺丝拧到掌心起泡。
那时还在长身体的他才稍微觉着吃力。
好不容易闲下来。
周羡和其他人聊起天,笑得楼顶都在抖动,席延则自个儿靠在角落,下意识摸出手机,想看看线条有没有出现。
答案是没有。
将要入冬。
德国的气候怕是比国内还冷,还没彻底感受到冷空气,席延将卫衣拉链拉到顶,悄然叹了声气。
想了想。
席延还是打算跟对方再说几句话。
aien你好。
aien我后天要去趟德国,跟导师参加赛展,接下来一周都不在南陵。
aien辛苦医生帮忙转告,如果他想要联系我,我会尽可能第一时间及时回复,如果没回可能是在忙或者有时差。
几句话发出去后。
耳边听到同学间的轻松谈天,席延却置身事外,目光盯着屏幕,始终不见对方的输入状态有所变化。
“”
他只好收起手机假装无事发生。
尽管不确定男o医生说的是真是假,但直觉是种微妙的玩意儿,席延还是选择相信对方,并希望这段时间的oga不会出现任何身体状况。
另一边。
高耸入云的cbd高楼大厦。
顶层的总裁办公室里,沈季钰微仰着身子静坐,笔挺西装,肤白如玉,就连发丝也透着矜贵气质,整个人是似精雕细琢而成。
在这期间。
冰冷办公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又熄灭,沈季钰始终无动于衷,双手抱臂处于静思的状态。
在第八百回弹起消息时。
“沈总。”
秘书小郑仿若戴上痛苦面具,受不了了,开口问,“袁医生问您去不去德国,确定了的话,我这边会赶紧调整一下您的行程。”
沈季钰微挑眉梢“不去。”
秘书“”
沈季钰“怎么我看上去很想去吗”
秘书化身课堂早读的领读员“袁医生说骗骗哥们得了,别把自己给骗了。”
沈季钰“”
秘书小郑偷瞄两眼,没见着沈季钰当真置气,心想惹老板烦了事小,影响老板身体健康事大,他反复挣扎又走上跟袁医生狼狈为奸的道路。
“您要不再考虑考虑,顺着袁医生给的理由下台阶,就当真的只是去看场音乐节”
“”
沈季钰有点儿烦,抻了抻挺括领带,抬着下巴道,“下楼帮我带杯咖啡。”
“诶好”
秘书小郑直觉有戏,屁颠跑了出去,满脑子都是那款线条小狗和某瑞新出的联名,猜想老板应该会喜欢的。
毕竟。
当初他疯狂安利线条小狗atese,老板看着不如何感冒,嘴上嫌幼稚,后来当真换上了头像。
真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门关上后,沈季钰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懒懒地抬起凤眼,单手捧起手机,将席延发来的消息逐字阅读了一遍。
不仅如此。
他还复盘了昨天的全部对话。
“”
那张精致素白的脸上浮现出不解,他,昨天怎么会变成自己也嫌弃的陌生模样
网上对于性情大变的人,用“不管你是谁,请先从他身上下来”的句式调侃,现在沈季钰也开始怀疑自己身体里有了个鬼。
还是好色鬼。
不然怎么会问那个男大学生aha要半裸自拍
这完全不是他以前能做出的事儿,当时无所察觉,如今甚至怀疑被下了迷魂药,夜不能寐,到这会儿还耿耿于怀。
太不对劲了。
沈季钰稍转座椅,侧着身子眺望窗外,虚浮的云雾缭绕,像笼罩在他心头的薄纱。
他想了想,干脆给某位医生拨去电话,身处南陵市男o医院的老牌专家接通问道“小钰喝小白狗咖啡没有”
沈季钰呛了下“袁叔别开我玩笑了。”
穿着白大褂的专家笑了笑,戴着眼镜,斯文和善,他是袁彬的oga爸爸,也是沈季钰过世母亲的老友,刚五十岁已半百了头发。
本来这趟回国是打算找袁叔帮忙动手术的。
但出了意外,可以说是计划全盘打乱,沈季钰藏着太多的话,只能跟这位亲近的叔叔说,就像六岁那年他母亲去世时一样。
袁叔透过屏幕端看小辈的脸色,由衷笑道“看来我们家小彬说的都是实话,你比我想象中状态好很多。”
沈季钰不自觉摸了摸脸“有吗”
袁叔“当然,那个叫席延的孩子可是唯一能感知你信息素气味的aha,他说了是岩桂花味的”
沈季钰声音逐渐低下去“嗯。”
袁叔“他还说了什么”
沈季钰摇头,那些细节多少难以启齿,更何况是对长辈称道。
比如席延好像在床上说过他像哼哼唧唧的小狗
身为专业医生的袁叔笑而不言。
他自然不想窥探隐私,只不过这个晚辈的情况特殊,自小有着aha的特征,却在成年夜分化成oga,而后引出了一系列的病况。
沈季钰的信息素可以说是没有味道。
然而,他又对其他人的信息素气味极其敏感、排斥,常年伴随着各种不适,这辈子注定难以遇到能安抚他的aha。
所以
沈季钰提出想切除腺体,袁叔的反应不及他儿子那般大,因为他心里清楚,这些年通过药物控制,这位世家小侄身体的承受力已是达到了极限。
袁叔摘下圆框眼镜,握着布料擦拭,语重心长道“你从小就身体不太好,我们家小彬都看在眼里。”
“那孩子多数时候是不太靠谱”
“但这一回,袁叔希望你听听他的话,毕竟他打小要面子,真没哭过几回,上次一听说你要切除腺体哭得可实在太磕碜。”
沈季钰诧异地怔住,耳边嗡嗡,不敢置信袁叔会抖出袁彬的糗事,那家伙竟会一边在卧室里哭骂,一边急着订机票出国找上门。
“老子这辈子最好的哥们就是谢宿和你沈季钰,凭什么你三十岁就嘎了,真特么不是个东西”
沈季钰始料不及,从小到大活在不靠谱的父亲笼罩的阴霾下,不请自来的后妈,讨厌的弟弟却总忘了他的人生还有很多很好的人。
“我”
沈季钰的呼吸变得沉重,沉默好半天才说,“不是没考虑过,但对那个aha的出现感到心里很乱。”
袁叔追问“因为他的家庭情况”
沈季钰的语速很慢“算是吧。”
“他私下一直在找我。”
“但他本人只是个家庭情况不太好的学生,能走到今天挺不容易的。”
他大可用交易的方式让对方甘愿做人形安抚剂。
可这对那个靠自己考上好大学的贫困生,意外发生的责任不在他的aha而言,这真的公平吗
尽管席延提出想要负责的说法。
沈季钰没当真动起让人家为他服务的念头,他始终觉着,对方是个前途未定的学生,就目前而言,哪怕对席延的调查只浮在表面,对方确实有着很多不错的品质。
而只要自己伸出了类似于“包养”这般含义的橄榄枝。
那么一个看上去不错的人,因他造成的过失,又提出交易的诱惑,或许会成为与自己期待中背道而驰的另一种人。
毕竟人类骨子里天生具有贪念,只是区别在于有没有外人成为诱因,又或是选择自甘堕落罢了。
“我的身体状况不是由他造成的。”
沈季钰清冷的嗓音微哑,心里头乱,本想就此打断,却不想袁叔问了他一个问题“在被临时标记之后。”
“你有没有特别想要接近那个aha的冲动”
沈季钰蓦地怔住,想起他会为了席延是否回消息而烦闷,以及对方拒绝发自拍而整晚辗转难眠。
他不得不承认道“有。”
袁叔顿了顿“那小钰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沈季钰沉思了会儿“是什么”
“你会越来越依赖那位aha。”
袁叔根据他的身体特殊状况,给出了最大程度的建议,“不管做出怎样的选择。”
“至少在临时标记消失前,不要离他太远,否则”
“很可能会出现没办法控制的意外状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