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缓了好一阵。
那双眼睛看看傅程,又看看林清尧。
她在这大山里住了好些个年头,甚少出去,傅程和林清尧结婚那会她正好病了,在床上躺了几个月。
也就没有见到自己这个所谓的孙媳妇。
倒是时常听她女儿提起。
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的不满。
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虽然年纪大了,人却不糊涂,眼睛还是清明的,上下看了看,怎么看怎么顺眼。
小姑娘眉眼柔和,虽然脸上鲜有情绪,可一看就知道,是个性子温柔的。
傅程走过来,面露担忧:“你穿这么点冷不冷?”
林清尧摇头:“不冷。”
老人家受不得冻,暖气开的很大。
她甚至觉得有点热。
傅程把手中的工具放在地上。
林清尧提醒他:“你脸上有点脏。”
傅程这才反应过来,进洗手间洗了把脸,再出来时,纪梅已经不在了。
偌大的客厅里,就只剩林清尧坐在那里,头发还在滴水。
他拿了块干毛巾递给她:“擦擦吧,别感冒了。”
林清尧看了他一眼,没动。
傅程以为她是嫌弃了,出声解释道:“这里平时除了我没人来,就没有备用的毛巾,这条是我的。”
过后又补充了一句,“干净的。”
林清尧微抿了唇,伸手接过:“谢谢。”
她侧着头,将长发全都拢到左肩上,用毛巾从上到下轻轻揉搓着。
傅程斜倚在墙上,客厅灯光是暖色的,他微垂了眼眸,看着她。
光线被长睫阻隔,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情绪不明。
林清尧困意上来了,捂嘴打了个哈欠。
她和傅程不同,觉多。
周摇喜欢拆东西,拆了又没办法还原。
热水器拆了,遥控器拆了,电脑拆了,吹风也给拆了。
被纪梅骂了一顿以后,她哭哭啼啼的给傅程打了个电话。
正好周末,不用工作,他就过来了。
林清尧无论做什么都是不急不缓的,擦了有十分钟,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连衣裙布料本来就薄,裙摆那里很快就湿了一片。
傅程眉头微拧。
不觉得难受吗?
他走过去,把她手里的毛巾拿过来。
林清尧诧异的抬头,傅程已经在她身侧坐了下来:“吹风被周摇拆了,缺了个零件,修不好。”
林清尧怔了怔,这才想起来,周摇是傅程的表妹。
她低恩一声,没再开口。
她难得的没有推开自己,傅程心下微动,像是有什么轻轻漾开了。
林清尧的发质很软,带着很淡的茉莉花香。
缠在傅程的指间。
她微垂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傅程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的侧脸,浓黑的睫毛,根根分明,鼻梁挺翘。
视线再往下,嘴唇……
看上去很软。
眸色微沉,喉结动了一下。
窗子没有关严实,被风吹开了一个小角,吊灯轻微晃动。
暖黄色的光线也跟着恍惚了一些。
傅程停下动作。
还带着水汽的长发随着她缓慢的动作贴靠在他的卫衣上。
她的呼吸变的平稳,垂放在腿上的手逐渐滑下。
旁边是茶几,傅程担心她的手会磕到,急忙伸手抓住。
十指相扣,即使刚刚淋过雨,她的体温仍旧是暖的。
她是肉手,傅程下意识的捏了捏,软软的,和她的人一样。
嘴角挑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他轻声低喃。
“这么累吗,坐着都能睡着。”
两人的动作算不上暧昧。
傅程不敢动,怕惊醒了她。
他握着她的手,指腹在她的虎口处轻轻摩挲,触感细腻柔软。
他的卫衣不算厚,才靠了这么一会,林清尧头发上的水浸湿了他的胸口。
凉意侵袭,他却像感觉不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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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尧只睡了一会就醒了。
有光她睡不好,即使睡着了很快也会被扰醒。
她坐起身,脖子有点酸。
“不好意思。”
她轻声道歉。
“没事。”傅程在糖果堆里挑挑拣拣了一堆橘子味的果味软糖递给她,“饿不饿?”
“还好。”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拿出手机准备给小陈打个电话,可能是刚刚淋雨进水了,手机黑屏了。
她看着傅程:“可以把你的手机借给我打个电话吗?”
傅程把手机拿出来给她。
别说是借她打个电话了,送给她都行。
林清尧出去了一会,再进来时,脸上明显带着几分不愉。
“怎么了?”
傅程问她。
“说是下大雨,车进不来,只能等明天雨停了才行。”
“那今晚就住在这里好了。”纪梅端着碗筷出来,“刚刚我还担心让你和我孙女挤一间房不好,现在正好,小程的房间大,床也大。”
林清尧看了傅程一眼,发现他也看着她。
可能是因为这几天没睡好的缘故,他的内双变成了外双,眼尾岔开的弧度也大了一些。
嘴角挂着轻笑,似乎料定了她不会拒绝。
林清尧点点头:“谢谢奶……外婆。”
一直到开饭,周摇才出现在客厅里。
她是傅程的表妹,今年刚满十七,林清尧见过她几面,不过没说过话。
饭菜都是厨师做的,口味迎合老太太,大多清淡。
林清尧吃了两口就没了胃口,半干的头发被她绑在脑后,松松垮垮的垂着。
老太太和他们不同,话很多,吃了没两口就开始絮叨起来了。
唠叨完周摇以后,她将视线移向林清尧。
嘴角上挑,眉眼间的褶皱很深:“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林清尧怔了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以后再说吧。”
傅程扒了口饭。
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什么以后啊,我这把年纪,可能今年都活不过了。”她说完后,连声叹气,“我年纪大了,也没什么别的指望,就希望能看到你孩子出生的那天,抱一下就知足了。”
老人家说的声泪俱下,林清尧将筷子搁在筷枕上,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好不容易吃完那一顿饭,林清尧把碗筷收拾好,老太太让她出去,她来洗。
林清尧笑了笑:“您去坐着吧。”
她把碗筷清洗完以后,傅程刚把被周摇拆开的电脑给安装好。
周摇乐开了花,一口一个表哥叫的格外亲热。
林清尧正好从厨房出来,低头解开围裙,周摇跑过去。
“嫂子~”
声音清甜,尾音拉的很长,像在撒娇一样。
林清尧愣了一瞬,没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亲昵。
她过来挽住她的胳膊:“你和傅程哥的房间在二楼,啊对了,你们睡觉的时候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去理。”
林清尧有些不解:“为什么?”
她压低了声音,凑近林清尧:“你难道没有发现我们这儿人烟稀少吗?”
林清尧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她刚才过来的时候,就零零散散的几家住户。
她故作神秘的开口:“因为……”
“这儿有脏东西。”
周摇的样子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可林清尧到底也不是什么封建迷信的人,笑了笑,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傅程烟瘾犯了,出去抽了根烟回来。
林清尧正好洗完澡,身上穿着周摇的长t。
可能是觉得她和傅程的关系亲密,也没有多给一条短裤她。
林清尧也是事后才想起来。
虽然是长t,可也只是对周摇来说长。
她穿就有点短了,不过该遮的都遮住了。
傅程进来时,林清尧嘴里咬着橡皮筋,两手随意的将头发拢在脑后。
露出白皙纤细的天鹅颈。
她从小就开始学芭蕾,形体气质很好,脊背一直都是挺直的,就像一只高傲的白天鹅一般。
头发还有点湿,因为旁边没梳子,用手不太方便,她缓慢的理顺。
胳膊抬起时,长t下摆也被扯动。
傅程略一垂眸,就看到了白的晃眼的长腿,修长笔直。
还有……
若隐若现的白底粉边。
他匆忙移开视线,喉咙突然变的格外干涩。
林清尧全然没有察觉到不对,把头发绑好才注意到傅程已经进来了。
“晚安。”
老太太知道傅程睡觉的坏习惯,爱蹬被子,怕林清尧也跟着着凉了,就准备了两床被子。
林清尧上了床,躺下后没有立刻睡着。
身旁安静了一会,才传来窸窣的声音。
傅程的房间很大,类似套房,旁边就是浴室,
耳边传来关门的轻响,没多会,流水声划破了本该安静的夜晚。
傅程系好腰带出来,林清尧侧躺着,睡颜安静好看。
他站在那里好半晌,视线才肯从她脸上挪开。
床很大,一人占了一边,分界明显。
林清尧睡的很浅,外面隐隐传来轻微的声响,像石块敲击墙壁的声音,又夹杂撕裂布匹的刺耳声。
在安静的山夜里,带着一丝诡异。
她睁开眼,傅程知道她有光就睡不好,所以把床头灯也关了。
山里和城市不一样,入夜以后便是一片漆黑,没有霓虹灯光和路灯的照耀。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林清尧本就缺乏的安全感霎时便落到了谷底。
她微抿了唇,一些不太好的回忆莫名的涌上了脑海。
她往后退了退,又退了退,直到后背隔着被子抵到某个物体后,她才逐渐安下了心。
声音还没停,断断续续的。
小腹坠感明显,她突然很想上厕所。
她刚刚去洗澡的时候特意看了一下,浴室里没有马桶。
这样一来,应该要去楼下了。
她手心沁出冷汗,越害怕就越想上厕所。
沉吟片刻,她还是掀开了被子,小心翼翼的推了推傅程。
“傅程,你睡了吗?”
没回应。
她又加大了力度。
“傅程,你睡了吗?”
他喉间发出一阵呢喃,缓睁开眼,还带着惺忪睡意,刚洗过的头发柔顺的垂在额前。
“怎么了?”
他应该还没太清醒,完全是发于本能的问了一句。
林清尧有些羞于开口。
犹豫好久,才找了个比较合理的借口。
“我想去洗手间,可是不知道在哪里,你能不能带我过去?”
傅程看着她,怔了好一会。
似乎在辨认这是不是梦境。
应该是得到了答案,他点头:“好。”
厕所昨天堵了,疏通的人因为山路难走外家下雨今天没过来。
周摇求了傅程好久,他都嫌脏没松口。
“外面有个厕所,不过灯坏了。”他把手机里的手电筒打开,递给林清尧,“照着点路,小心点。”
林清尧接过手机以后,道了声谢。
她用手机将四周照了一遍,有点像公厕,不过是独立的,而且很干净。
外面半晌没动静,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扰动了树枝,沙沙作响。
林清尧握紧了手机。
“傅程,你在吗?”
他应该在抽烟,说话时带着轻微的吐气声。
“我在。”
然后便陷入无边的安静里。
她又开口问了一遍。
“傅程,你还在吗?”
“恩,我在。”
可能是因为入冬了,那些昆虫动物都去冬眠了,山林里总有一种诡异的安静。
方才在房间里听到的诡异声响已经消失不见了。
傅程抬眸,朦胧月色之下,周摇从他面前绕过去,还冲他眨了眨眼。
傅程想到林清尧刚才的异样,就知道肯定是这丫头在搞鬼。
林清尧虽然总是一副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样子,其实很胆小,外加安全感缺乏,很容易被吓到。
他摁灭烟头,即使知道周摇是在给他制造机会,可只要想到林清尧被吓到了,就莫名觉得心里有些烦躁。
万一她又想到小时候的遭遇做噩梦了怎么办。
他下意识的想去扯领带,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件睡袍。
低缓轻柔的女声再次响起:“傅程,我……”
他放慢了语调,柔声安抚她:“我在呢,别怕。”
那边沉吟片刻。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我忘记带纸了。”
……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