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大雪纷飞,今年又是个瑞雪丰收,年节时分相当热闹,戏班子排戏排得满满当当,场场都几乎座无虚席。
荣国府里同样喜庆,筹备了大半个月的年节,宁荣二府一道请了京中有名的戏班子,连着唱了两日大戏。
府里的主子们玩得开心,姑娘哥儿同样高兴,今年的压岁红包刚到手,就已经筹备着怎么花用了。
大冷的天,又不像爷们可以出去玩乐,几个姑娘太太聚在老太太的花厅里头打叶子牌,吃果子聊天,好不快活。
宝玉是真快活,穿着大红衣裳,打扮得跟年画里的童子一样,精致的脸蛋,格外讨人喜欢,老太太最疼他,封了个大大的红包给他,金瓜子银花生更是不要钱一样抓给他,随后又被他赏给了身边的丫头。
直到初四时,因林家的一封报丧信,喜庆的年节戛然而止。
贾老太太突闻噩耗身心俱疲,好几日吃喝不下,之前还是装病,如今是真病了。
在林家报丧的人走后,没两日金陵那边也有派人来,林府最近的变化和所作所为,一五一十都清楚告知。
没想到临到了了,被姑苏林家摘了桃子,林如海竟如此快就接受了林泽这个继子,之前可死活不同意的。
十二岁的年纪是不用林如海另娶妇人来教养的,往后林家跟贾家也算不得什么正经姻亲了,除了一个黛玉,彻底没什么关系了。
作为贾敏的嫡亲大哥,赦大老爷一点不悲伤,装都不想装,该喝酒喝酒,该听戏听戏,眼里完全没有这个妹妹。
老太太瞧着不舒坦,让人去把贾赦逮来。
赦大老爷懒怠应付她,索性在外夜夜笙歌,家都不回来,全让邢大太太一人应付,更是惹人笑话一场。
相对于赦大老爷的明目张胆,其他爷们的所作所为,已经悄咪咪能够容忍,贾政在家中与请客闲谈,贾琏跟贾珍父子在宁国府喝酒玩乐,反正不出门就行。
除了府里的太太姑娘还有所顾忌,爷们是半点不在意的,这也间接让王熙凤等没见过贾敏之人放松不少,对贾敏也少了些许敬畏。
守孝这个事情,当然是能不做就不做的,意思意思就行。
京中有好事者持续观望贾府作为,贾敏死了,林如海过继的消息还没传入京城,续弦不续弦甚至有人开了赌局。
年节正是闲来无事好交流的时候,掐指算着这四家人中还有什么姑娘能够匹配林如海,可别又送个少女过去,林如海就有福咯。
为过个好年忙活好一阵子的琏二奶奶总算能缓口气,在自个屋子里歪着休息,小丫头轻轻给她敲着腿,屋里烧着炭盆,外头的冷意全然感受不到。
爷们不在家,府里不办酒,清闲下来才知道啥叫悠闲。
前头林府送来的八百两,解了她燃眉之急,手头宽裕不少,办事就没那么抠抠搜搜,着实过了个好年。
这外头是真的冷,出去一会儿,披风上都能积雪不少。
平儿坐在榻上拨弄算盘,核算今年的支出花费,年前不少庄子都送了东西来,比去年又少了些许,尤其是远些的庄子,已经没什么产出了,年后若不想着节省,只怕日子不好过。
“奶奶,又是一笔烂账。”平儿摇摇头,不想算下去,“府里花销越来越大,银钱却越来越少,此番林家节礼一千八百两,结果太太只给了八百两,唉”
琏二奶奶翻了个白眼,挑起一颗果脯塞进嘴,“也就这一笔了,往后估计不会再有。平儿,你瞧林府这次送的东西,除了银子,只有一些土仪,与往年算下来,其实薄了不止一大半,还是人走茶凉了啊。”
“奶奶,之前送的才算多,谁家当家人能同意。如今的继承人听说不是个好惹的,姑奶奶走得匆忙,听报信的说,那林小子入府当日人就没了。”平儿很难不联想到一块。
“这才是他高明的地方,说出去谁能信,他一个孩子当日进府就能搅风搅雨除非姑奶奶是被气死的。”王熙凤摇头叹息,“不过这也站不住脚,姑奶奶无嗣这事被人说了那么多年,也没见怎么着。林小子就算嘴巴不饶人,姑奶奶是他嫡母,大不了打一顿,什么气不能出,用得着气死自个吗”
平儿同意这说法的,“不过老太太似乎不觉得跟林家小子无关。”
“呵就算有关系,咱家能怎么着再有动作,估计要被人戳脊梁骨,说婆家要谋害林家子嗣,贪图林家银钱。这种事坐实出去,二老爷和宝玉都不用走仕途了,咱们几家老亲的姑娘都嫁不出去。”
王熙凤也是耻笑,“林家好大笔银钱,此番拿不到了,只能看林姑爷有几分疼惜林妹妹,给她准备多少嫁妆了。”
“可不是,”平儿摇摇头,“给多了还怕林家小子使坏。”
“那不很正常是我,我也不会多给的。”王熙凤理所当然道,“说来那小子来头不小,是林氏族长的嫡孙儿,逼着林如海过继,还对贾家的下人秋后算账,全部抄家绑了,带到林氏宗族修路干活,给林家的祭田都多开了十几亩。”
“不会吧,威胁林姑爷林姑爷没那么容易就范吧,不过就这起子小人,是我也这么干,整日说三道四吃酒赌钱的,对奶奶还没句好话。”
王熙凤冷冷一哼,“我还算好的,瞧瞧大太太和珠大奶奶,丫头都比她们体面,再看看哥儿姑娘身边的奶嬷嬷,哪个不需要敬着。”
“奶奶,林小爷这么干,老太太只怕不高兴。二爷不是要去吊丧吗找林家讨说法的事不会要落到二爷头上吧”平儿有些忧心。
王熙凤不在意,“你们家二爷能干这等事他一个小辈去指摘一个长辈不被人赶出来都是好的,老太太还指望他把林妹妹接进府呢。”
“这理倒是不错,但是瞧着不太对呀,之前老太太总说姑奶奶是她的心头肉,在府里也是一等一的体面人,怎的却没让大家伙儿守孝。”平儿不解,“论理,府上几位小爷该守孝的,二爷今儿个穿了个素点的,结果看见宝二爷那身大红衣裳根本没换。”
“算了吧,老太太惯来享受,又怎么舍得让宝玉受累,反正拒着不让出去就行,二爷要出门,还是得仔细些。”王熙凤不想多管宝玉,也轮不到她管。
“平儿,去给二爷收拾行装,这次去,估计要些时候,回来应该就把林妹妹也一起带来了,得跟他交代声,可别一个字不写回来,让我们做睁眼瞎,着急忙慌的安置人。”
“好嘞,老太太那儿估计也会让二爷深入打探林家现状,贾家的下人基本都被处理掉了,这事不好办。”
“你做梦还快些,还想探听消息,真要是林家小子弄死的姑奶奶,能忍你家二爷三天都算他好脾气,可别给我整得一身伤回来。”王熙凤站起身,扫掉身上的灰尘,姣好的面容配上浓烈的妆容,美得明艳。
平儿也起身,为她披上披风,“奶奶,可是要去老太太那儿”
“那可不,老太太忘记了吩咐,我可不能忘,你家爷还指望我给他打前哨呢。我这劳碌命哟。”说罢,风风火火地走了。
平儿耸耸肩,笑了笑。
二奶奶这几日起得极早,忙来忙去,好不容易过个好年,结果姑奶奶过世,白忙活一场。府里不守孝还好些,免得二奶奶又劳累。
都说老太太心疼姑奶奶,盼心肝样得等林姑娘上门,早些年已经提过多次,此番必是要接来的,依着她的意思,最好是让宝玉娶林姑娘,可这两日竟没再提起。
平儿心里嘀咕,有所猜测,但不敢说出来。
琏二奶奶风风火火地出去,冒着大雪,直奔老太太的荣庆堂。二太太听闻后,猜测是要去问老太太扬州祭拜一事,便让周瑞家的去拦一拦。
王熙凤几乎是在荣庆堂外头被拦下的,拐着弯又去了荣禧堂后院,进屋的时候,身上风雪满身,冻得直哆嗦。
“哎哟哟,太太这儿好生暖和。”王熙凤搓搓手,在炭盆边上暖暖身。
屋里彩霞笑脸迎来,将她的披风脱下,抖一抖,全是雪花。
“快到这边来,这儿有汤婆子给你用。”二太太示意她进里屋来,“你可是要去老太太那儿问接林姑娘进府的事可有什么打算”
“太太,我能有什么打算,林姑娘是老太太心尖上的人,自有老太太安排,我哪敢有打算。”王熙凤忙着自谦,“太太您见得多,可有什么建议”
“按着旧例就行,一个姑娘家不好给她安排单独的院落。”
王熙凤听着,知道意思,笑着道,“太太说的是,就是不知道林姑爷会给她安排多少下人,如果太多,真不好住下,还得腾出不少地方来。”
“让他们去京城林府就好,那边应该只剩下些看屋子的,有地儿住的。借住的姑娘以后若要长久得来,最好还是用府里的丫头,让老太太给她拨一个两个也尽够了。”二太太平和地说道。
王熙凤拿起帕子捂了捂嘴,躲着撇嘴,“太太说得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