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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衍
    黛玉见他爽快,心中高兴,笑道“好,好,你既当君子,我也不做小人。你不是想学那歌诀吗我现在便讲给你听。”

    孙悟空闻言大喜,急忙大叫道“多谢师姊多谢师姊既然如此,烦请师姊先将我解开吧”

    黛玉忍俊不禁,笑道“你不是说不会对付它么我就先教你怎么解它好了。”

    孙悟空赶紧作洗耳恭听状。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黛玉说话,于是又催促道“师姊快快教我呀快快教我”

    黛玉微笑道“我教了呀。”

    孙悟空呆了一呆,道“师姊分明未说一字,怎么却说教了”

    黛玉慢悠悠道“就像方才那样呀心无一物,不起杂念,浑然忘我,心境空明不动,好似失却形体。形体既失,又还有什么能被制住呢”

    孙悟空似懂非懂,还未明白其中关窍,黛玉已然讲解起歌诀来。他无可奈何,只好将念头抛开,勉力去听黛玉解说。

    他这时被秘法所禁,仿佛有泰山镇压五脏六腑,脸色紫涨,身心无有片刻喘息之机,实在是说不出的难受。可他一心学那歌诀,便连这等难熬的苦头都顾不上了,只全神贯注去听黛玉说的每一个字,还在脑海中比划个不停。

    如此渐渐入迷,心神存乎一念,孙悟空早已不记得什么禁制的事情,又听黛玉说到一气朝元,三花聚顶,更不由得心神一振,口中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是我想错了。”脑中神念同步,将动作演练到极致,纵跃腾挪,无有任何疏漏,想到兴头上,只觉得疑窦尽去,心头畅快无比,恨不得大叫出声

    他这一激动兴奋到极处,念头一生,全身气血随之一涌,劲气顷刻直透十二重玄关,竟然一跃而起,不知不觉间已破了那道定身术的禁制

    孙悟空本就悟性奇高,电光火石之间已然想通,不由得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时笑声不绝,震得花木扶疏籁籁作响,于此犹不满足,又跳到窗台下,对黛玉得意笑道“师姊,我知道解法啦日后你这定身术怕是制不住我哩”

    黛玉被他逗笑,嫣然道“你想得美。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这解法的道理固然相通,但是做到做不到,又是另一回事了。不说我才使了几成力,就说换个人来,比如师父,他老人家若出手,除非立地成仙,以身合道,你岂能脱得了身又好比西天佛祖,他要镇你,除非证得菩提,不然你又怎么逃得掉”

    孙悟空被她泼了冷水也不气馁,笑道“总归是比修行深浅就对了。师父那里我不敢想,西天佛祖我不认得,且不惹他,至于其他人,又有什么可怕的早早晚晚,我总能胜过他们”

    黛玉平时虽是低调谦冲,实则孤高自傲,不下孙悟空分毫,此乃天性使然,因此听了孙悟空一番话,心里反而很赞赏他的志气,只是怕助长他的骄傲之心,是以并不表露出来,只是微微一笑,转开话题,道“以后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罢。我已将歌诀讲完,你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孙悟空却皱起眉毛,答道“歌诀学完,已解我许多疑难,只是仍有些美中不足之处,想来却不是歌诀的缘故了,我还需慢慢参详参详。”

    黛玉对教学之事向来用心,务求尽善尽美,因此问道“你这样说,我听不明白。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孙悟空微一沉思,道“不好说,还请师姊一观。”便从树上折一花枝下来,去掉细枝末叶,当作武器演练起来。

    黛玉对这类降魔功夫虽不曾练过,但她此时修为已深,知道所谓的神通法术与降魔武艺之类不过都是证道途中的应用法门,双方其实是体用之别,因此才有“一法通,万法通”之说。这时见孙悟空演练,再结合歌诀与他曾经对石壁上图画的描述,渐渐便看出了端倪。

    原来当初那些石壁上的图像,乃是以飞禽走兽取象,模拟姿态成招,往往上一幅图还是猛兽盘旋俯冲,下一幅图就成了鸟类振翅冲霄,若全照图解,身形变换之时,常常难以衔接,再加上兵器,更是十分别扭,若在对敌之时,岂不是送上门的破绽

    按说孙悟空这样的内行都无法可解,黛玉本也想不出什么辙来才对,可她到底见多识广,人又冰雪聪明,正因为从未涉足过这类武技,才更能不落窠臼。

    眼看孙悟空折转腾冲,她忽然突发奇想,心想“他这碍难,实则是招式变换时着力处不对,以至于步法跟不上身法,总不能圆转如意。要说天下间最变幻莫测的事物,都脱不开奇门阵法,若是以九宫八卦为基础去推衍,不知能否相合”

    念头转到这里,便忍不住在孙悟空招式转换间以此方法推算,渐渐发现竟真能够暗暗吻合,黛玉喜不自禁,当即唤了他来相告。

    这奇门之术据传为黄帝依九天玄女所传天书而创,乃是将一年按八卦分为八节,一节又分为三气,是以一年有二十四气,每一气又分三候,于是有七十二候,一候又有五日,于是有三百六十日,一日有十二时,便有四千三百二十时。奇门以一时为一局,故而有四千三百二十局。

    之后黄帝的丞相风后身为伏羲后人,善推伏羲之道,以冬至阳生,起坎艮震巽四卦,统气一十二,候计三十六,分局五百四十,为阳遁;以夏至阴生,起离坤兑乾四卦,如法计数,为阴遁,最后合阴阳二遁为一千零八十定局。

    风后这种制法,实乃万世不易之法则,黛玉便从这里教起,满以为凭孙悟空之聪慧,很快便能学会,谁知他在术数上竟意外的笨拙无比,定局已是难记,再配上天干地支与六十纳音的演化,不多时便已晕头转向,休说应用,便连个计算都不能明了。

    黛玉大为不解,责怪道“你平日里千伶百俐,怎么这会儿如此蠢笨不会是故意与我玩笑罢”

    孙悟空是有苦难言,力辩道“这怎么是我笨练功本是要专心致志,这又是分辨方位,又要计算数理,还要转换时辰方位,一心几用,如何能够譬如师姊,施法行术之时,难道还能分心他物么”

    黛玉神色微妙,轻瞥他一眼,道“你不是都看见了么,我先前施法时不也在抚琴吗虽是以琴声催动法术,与琴曲本身却不甚相干。这有什么难的正所谓明心安内,神守于外,对我等修行人来说,怎么就不能一心多用”

    孙悟空目瞪口呆,心想“我只当那曲子才是法咒哩要是叫我这样,只怕一样也做不成”他求学从不怕苦怕累,此时却不禁心生畏惧,于是又求黛玉道“我是个愚钝的,比不得师姊,还请再精简一些教我罢”

    黛玉横他一眼,不悦道“我看你不是愚钝,是太聪明学东西哪有捷径可走呢再说这明明就是很简单的事情呀。”

    她却不知她乃是草木之精,生来无心,更具柔静之性,是以冲虚守静、心坐神驰于她而言实属容易,要是想凭柔弱之躯去修习刚猛法门,那才叫难事。而孙悟空生具异秉,与她恰恰相反,心性正如驿马飞驰,以动为有功,想要役心使神却是难上加难。

    正因为不懂得这个道理,孙悟空此时也无法自辩,只得苦着个脸咬牙去学奇门之局,可是两个时辰过去,仍然无法领略其中精髓,更别提实际应用到功法中去。

    黛玉这才相信他确实少了这方面的才能,无奈之下,只得删繁就简,将姜太公以风后定局简化出的七十二活局再教孙悟空。

    这一下数量大减,孙悟空虽仍未学通,却是仗着慧性强记了下来,再以阵法布列为落点,配合招式衍成步法,果然恰能合用,又更添无穷变幻。

    黛玉在旁观看,见推算果然无误,心中更是高兴,暗道“这也算是如虎添翼,莫说诸位同门,便是师父也要觉得颇能入眼了吧”又见孙悟空演练渐熟,不由得心思又活络起来,以为他只是一时不得开窍,一旦入门,便没有不通的道理,便想着以法术再来教他试一试。

    孙悟空学起本事来原就有些贪多求精,又知晓黛玉精通法术,一听便跃跃欲试,且方才连受打击,心中意气难平,更恨不得一雪前耻,两人一拍即合,便以先前奇门秘术中的艮门之法教学起来。

    此法以艮卦取山象,有防身拒止的妙用,又能因时因地制宜,与其他七门卦象阴阳相盪,奇正相和,从而生出无穷变化。不料孙悟空仍是学得磕磕绊绊,生生将这一玄奥妙法学成了定身术,除了镇人身形之外再无他用。

    黛玉真是啼笑皆非,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忍不住戳了戳他毛茸茸的脑袋,嘲笑道“你这小猴子,白长了副聪明样学功夫的时候不是又快又好么,怎么现在却垂头丧气起来了真没意思”

    孙悟空早就被自个儿气了个半死,又有些心虚,也不敢躲闪,只得抱头叫屈道“我分明是一样的学法儿,也不知道怎么就学不像呀”

    黛玉见他实在懵懂,还有点儿说不出的憋屈,那模样着实有趣,不禁扑哧一笑,不再逼他,松口道“罢了,圣人说因材施教,我毕竟不通武技,许是我教得不对也未可知,还是等师父再来教你吧。总归你这新功法是练得极好了。这本是仙人遗藏,你好好融会贯通,说不得日后连神仙也胜得呢。”

    若无删繁就简那一节,孙悟空本该是极满意的,现在他却唉声叹气,颇有憾恨扼腕之意,道“我不过是硬记七十二活局而已,更不用提那一千零八十定局。虽也厉害,但只怕胜不得神仙,只好对付些妖魔鬼怪之流了。”

    黛玉不由莞尔,道“你怎么这般反复不定你学武艺已是这般厉害了,要是学法术也如此,岂不是立刻就要胜过神仙,那还要修什么仙呢天地本不全,这正是大道至理,你这个修道人怎么还求全责备起来了”

    孙悟空一怔,似梦初醒,猛然想起祖师曾讲道德真言,说有是从无中生出,不能执着于有,也不能执着于无,他以前听不明白,这会儿却仿佛悟出了些道理,禁不住自言自语道“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却是这个道理哩”

    这又扯到南华经上去了,黛玉便知孙悟空是偶然开悟,多半是另有所得,不由得心中暗赞,她也不点破,只抿嘴笑了下,先行返回室内略作善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