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亲
紫鹃震惊了,上头不是已经选定宝钗了么他贾薛两家抽空谈谈,按嫁娶的流程安排着走,不就完事了
况且这个时候提起议亲的事,又是为何
贾元春病了有一段时间,传出的消息既没说她好了,也没说她病情加重了,这个时候给宝玉议亲
紫鹃不禁迷信起来,难不成是想给府里冲冲喜
黛玉同样惊得说不出话,宝玉瞧上去半是羞赧、半是兴奋地道“林妹妹,你可知这是何意。”
黛玉摇摇头。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自小来了贾府,她便与宝玉同行同坐,同息同止,哪怕宝玉身边围着许多人,也较与别个不同的。
后来长大了些,两人也闹过许多别扭,都一一化解了。外祖母待她很好,就连凤姐话里也明着搓合他俩,黛玉想过,或许此生会留在贾府里过活了。
近几年却有了不同。
她能感受到外祖母逐渐力不从心,还有每回元春的赏赐下来,都分成三份,她总是拿不到与宝玉相配的那一份,虽然话没说在明面上,黛玉心里也渐渐有了谱。
只睁眼瞧着这茫茫世道,除了暗自伤心,顺其自然,她也不知该如何做。
黛玉道“家里为宝哥哥想着,自是该的。”
这话太过官方,宝玉微皱起眉,疑惑地试探道“因着我们都大了,不能像儿时那样时常闹在一处,可我待妹妹的心从未变的。”
黛玉低下了头,宝玉急道“现如今家里提起给我议亲的事,我心里很是高兴。但顾念着女儿家的名声,不好直说。如若妹妹”
紫鹃实在忍不了了,宝玉看似周全,实则无礼又无能。若他真为黛玉的清誉着想,断断不会前来直问她的意思,而是自已先搞定父母和家里,再来得黛玉的允准。
现如今只提了个议亲,他便毫无顾忌地跑到潇湘馆来,这不让人为难么
黛玉若不允,你宝玉是直接放弃,还是回去和家里大闹一通这不明摆着将黛玉放在火上烤,说不定得落个教唆勾引的罪名,让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紫鹃怒极打断道“宝二爷,慎言”
宝玉忽地愣住,呆立半晌,紫鹃缓了缓,平了心气,方才说出后面的话“二爷原谅,不过有些话不得不说在前头。家里给你提了议亲的事,可有问过我们姑娘的意思”
宝玉“我”
紫鹃道“不论你心里存着多少情分,可儿女之事,父母之命,那头的意思还没解透,就来问这头的意思,将我们姑娘置于何地”
黛玉感激地看她一眼。宝玉忙解释道“哪个都看得出我的心搁在”
反正打断了一回,也不在乎第二回了,紫鹃立时又道“二爷以为人人都长着玲珑心,一点就透,即便透了,你的意思又有几分重量合该掂量掂量罢”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宝玉就是再傻也反应过来了,看向黛玉道“对不起,是我鲁莽,真该死。”
黛玉缓声道“宝哥哥且先回去。”
她下了逐客令,宝玉不得不依从,只好道“林妹妹,过几日我再来看你。”说着,便抬着沉重的脚步走了。
紫鹃关门回来时,见黛玉已经软软地跌在靠枕里,似抽去了魂魄。
见她眼里又蓄满了泪,紫鹃连忙找来手帕,仔细替她擦去,也不知该怎样劝。
仙子还泪,曹公你怎么想得出这么浪漫又虐心的梗,还是人类的大脑么
缓上许久,黛玉才对着唉声叹气的紫鹃道“我恼自个儿的命,你好好的,恼啥”
紫鹃抬头看向她“姑娘,我心疼你。”
黛玉硬挤出一个笑容“知你疼我,我不难过便是。”
见她这般说,紫鹃趁热打铁道“姑娘能否应我一个小要求”
黛玉“什么”
紫鹃道“你以后若能少哭些,我也会好受。”
黛玉闻言,有些惆怅地道“我自是愿意答应你,可眼泪控制不住。比如方才,宝玉那样说了,我本不该哭的。”
“哎,”紫鹃喃喃道,“怪只怪设定就是这样。”
黛玉何其聪明,敏锐捕捉到了关键词“设定,什么设定”
紫鹃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只好岔开话题,反问道“姑娘,你觉得我真疯了么”
她最喜欢黛玉这点,就是真实。无论原书里,还是她穿过来的这段时间,黛玉主打一个真性情,绝不会因为自己待她好,就说些违心的话。
只见黛玉的眼神没有着落点,想了想,才偏过头对她道“唐伯虎有言,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想来就是你如今的写照。”
“总之,我瞧着你真真变了,非那种有蛛丝马迹可寻、日积月累生的变化,而是整个人如脱胎换骨。说疯了,莫不如说是魂灵立起来了得当。”
紫鹃只觉一阵酸涩,道“姑娘不怕我”
黛玉笑了笑“为何怕你你是要吃人,还是要饮血”
紫鹃太想听她说话了,忙接道“万一我拖着姑娘跌进深渊里了呢我诸多想法,完全背离了这个时代,说不定忙活到最后,骨头渣子都不能剩。”
黛玉道“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那岂不是干净了多好。”
天惹,这可是葬花呤里头的句子,她做梦都想听黛玉亲口念这首诗现下从黛玉嘴里说出来,太美了
她忍不住心里夸了夸穿越系统狗东西,待我还不错
只这句是黛玉于贾府里的写照,“紫鹃”既来了,断不会让她殁于此地
两日后,王夫人召了各院丫头前去,说是眼下天热,老爷顾念老太太的身体,安排着去百里外的山庄避暑。因山庄不大,每院主子只得带两个丫头伺候,其他需要使小厮的地儿,有护院顶着。
因探春和李绔接过理家之事,终日忙碌,便道不去了,大家也都理解。
王熙凤生着病,不好腾挪,也说不去。为此,贾琏和凤姐大吵一架,传出各种版本的原因,左不过意思是贾琏心疼凤姐,想叫她过去清静纳凉,调养身体,倒将他说成了个爱妻好男人。
小红偷跑来给紫鹃说,他俩吵架并不是为凤姐不去,而是琏二爷想带平儿去,凤姐自是不依,拖着病与他呕气,闹到最后都不去了。
为此事,平儿被凤姐折腾得不轻,骂她小贱蹄子,趁着她倒下想篡位,也不想想是谁把她带出来的,黑了心肝的东西
紫鹃听后无言以对,如果凤姐真去避暑,以小红的地位只能留在府里,倒是个偷账本的好时机。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只好嘱咐小红别贸然行动,私底下可以与平儿走近些,好叫她松懈防备。
这天,贾母带着一众人等,浩浩荡荡地往山庄去了。除开两府和大观园里住着的,还喊上了湘云和宝钗。
烈阳高悬,一路上主子们都坐着轿,只路过平时打点着的寺庙,才下去方便一番。
黛玉带了雪雁和紫鹃,叫到轿里坐着。
雪雁喜欢出门玩,精神看上去很好。黛玉则有些受不住,紫鹃便叫她躺下休息。她顾及身份,只强撑着。
紫鹃便与她说话解闷,摇着扇子,随意问道“宝姑娘也是带的两个丫头。”
黛玉打趣道“你莫不是被太阳晒迷眼了,除去莺儿,另一个是香菱。”
紫鹃瞪大了眼,香菱可是十二钗副册之首
黛玉微微叹息着道“她也是命苦,好好的人被锉磨成那样,头先还请教我学诗来着,现如今家事应付不来,就连潇湘馆也少来了。现如今宝姐姐搬了去,更是难再见到。”
上辈子紫鹃读完红楼后,同所有人一样,迫不及待地开始学习红学,发现其中一个很特别的点。那就是黛玉乃正册之首,香菱为副册之首,两者之间有很深的关系。
比如两人同是老乡,后来却都颠沛流离,在别人家过活。还有香菱身世那段,癞头和尚说她此生不能见哭声,方得平安。而黛玉有个还泪任务,两人落了个相似结局。
紫鹃不禁梳理起来,香菱的时间线按部就班,没有变化,是因为同黛玉走的两条线,虽互为影射,但影响其实不大。
若黛玉的结局变了,香菱的结局会不会跟着改变
想到这里,紫鹃竟然有些兴奋。如果完成了自己的系统任务,会不会间接造福他人,至少改变平行线里香菱的结局
黛玉见她没说话,接着道“宝姐姐此番带她出来,想必费了好些功夫,好叫她清静几日。如若后头在山庄碰见,必要待她好些,可明白了”
紫鹃重重点头道“收到,明白”
百多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这一行多是内眷,也不敢真累着。头一晚在别人家的山庄里歇息一夜,自有贾母和王夫人、刑夫人前去应酬。
夜里宝玉与黛玉悄然遇着,宝玉自是有千万句话想说,因前几天才被紫鹃骂了一通不知礼,这在别人家,也只与黛玉互相见了礼,各自离去。
翌日傍晚,终于赶到了山庄。
此处绿树成荫,一条小溪蜿蜒而过,竟盘成了个圆,将山庄围拢在里,没日照的地方皆透着清凉,确实是个避暑的好地。
山庄平时留有几个仆丛打理,自接到主子们要来纳凉,从里到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王夫人平时不理家事,凤姐和探春又不在,想来怪为难她的,贾母暗自不满一番,只好让鸳鸯去做分配。
宝钗同湘云分在一院,黛玉与惜春分在一院,各自住在东西厢房,陪同丫鬟则住在自家姑娘的偏屋里。
两日赶路累了,大家都没什么胃口,鸳鸯便着人给各院送了晚饭,不油荤,只些解渴解腻的清粥小菜。
紫鹃不禁在心里夸道不愧是一等丫头,太会了
又反观了下自己,原身当初是贾母身边的二等丫头,想来是没鸳鸯那个眼力见的,如今的“紫鹃”伺候黛玉,连原有的妥帖都做不到,呜呼哀哉。
旁边床上的雪雁已经睡成个死猪,竟然还打小呼噜算罢,比上不足,比下倒还有点余
出发前,她同其他丫鬟打探,这个山庄头几年才买下,前一两年也没来这里避暑,算着还是头一回。
宝玉议亲的事才提上日程,后脚就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住段时间,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
紫鹃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自魂魄穿来后,发生的每件事哪怕很不起眼,都是与主线任务相关的,一定有猫腻
原书里根本没有避暑的事,照现下的情形看,这山庄完全是个新副本炎炎仲夏日,清山绿水间,炽热的少男少女,不发生点什么都说不过去
她的思绪彻底放飞,想起自己不堪回首的青春期,那些个荒唐事,简直罄竹难书。
“呃”她诈尸般坐了起来,彻底睡不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