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殿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就连乐师都停止了奏乐,只剩下安王府世子的小奶音在寂静的夜晚里格外清晰。
“来呀快活鸭”
又转了两圈后,岁岁没听到丝竹声,下意识想停下脚步看看是怎么回事。
脑袋晕乎乎的再加上转了两圈,直接就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或许是因为喝多了酒再加上衣服穿得厚,倒也没感觉到疼,甚至还挥着小手招呼屏风后的乐师们。
“接着肘乐哇”
这小萝卜头的身份的确尊贵,再加上安王殿下如今就在旁边,宾客们就算是想笑也不敢太过分。
赫连君泽起身走到岁岁的面前弯腰把他抱起来,顺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继续丢脸,甚至顾不上他居然背着自己偷偷喝酒这件事。
岁岁被爹爹抱在怀里,手臂依旧在空中乱挥,看样子似乎是有些意犹未尽。
在闹出了这件事后,赫连君泽也没心思细究照黎国的事,干脆直接带喝醉酒的儿子回府。
毕竟父皇才是万寿节的主人公,带着照黎国进献的美人离席,今夜想必是不会再回来了,就算离开也不妨事。
先是陛下,又是安王,相继离开后宴会上看起来明显变得安静自在了不少。
回王府后嬷嬷安顿岁岁睡下,赫连君泽让人将大夫给请了过来。
毕竟岁岁现在还是太小了,他又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就把大夫请过来询问岁岁偷喝了点酒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这一次万寿节宴会上用到的是果酒,酒味并不浓郁,还带着一股甜甜的花香。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照黎国公主吸引了过去,就连赫连君泽也没意识到岁岁是什么时候偷喝的酒,只能通过剩下来的酒大概猜出是喝了两杯。
大夫看了一眼已经睡熟的小世子,又给世子把脉,检查完后才回答道
“并无大碍,只是喝醉了,喂点醒酒汤下去即可。”
今日赫连君泽去宫中参加万寿节宴会,醒酒汤都是提前准备好了的,端上来后喂岁岁喝了半碗。
醒酒汤的味道奇奇怪怪并不好喝,醉过去的岁岁小脸皱巴成一团,一直在往旁边躲,好不容易才喂完。
“呜呜哇”
满嘴都是醒酒汤奇奇怪怪的味道,岁岁甚至直接被折腾的睁开了眼睛。
看见爹爹手上还握着勺子,鼻子耸动了两下,又砸吧嘴仔细感受嘴里的奇怪味道,生气抬起手握成拳头就挥了下去。
“爹爹,好fai哇呜呜,似不似睡睡不让爹爹娶媳妇,爹爹就奇虎睡睡。”
岁岁肉嘟嘟的白嫩小脸上面满是红晕,眼睛只半睁着,在那里怨念满满控诉爹爹的所作所为。
“不喝醒酒汤明日会头疼。”
其实现在岁岁就有些头疼,再加上之前爹爹对他确实还行,混沌的大脑里思绪乱成一团,让他开始忍不住反思了一下。
真是自
己误会爹爹了嘛
赫连君泽一眼就看出了岁岁脸上的心虚,伸手捏捏他的鼻子说道
小没良心的。
不,窝有良心,窝大大滴有良心”
“在哪我摸一摸,要是没摸到的话就是没有。”
说着赫连君泽就伸手触碰岁岁的胸口逗他,岁岁怕痒,下意识像是一只煮熟的虾一样缩成一团。
“窝滴良心,变成蝴蝶,挥走啦”
岁岁一边说一边用自己的手跟爹爹比划蝴蝶飞翔时的动作,一直到自己手酸才停下来。
跟醉鬼是讲不通道理的,小醉鬼也是一样。
还没说几句话,岁岁就低头呼呼大睡,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赫连君泽吩咐一个侍从夜里守着岁岁,自己则是转身去了书房处理奏折。
万寿节结束后,也到了附属藩国使臣们离开的时候。
这日傍晚赫连君泽带着两串糖葫芦回府时,管家面露为难走上前来,将一封拜帖送到了殿下的面前。
殿下平常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大部分宴会都是不会参加的,送上来的这些拜帖也都是为了面子上好看。
毕竟安王殿下愿不愿意赏脸是一回事,可倘若他们送拜帖时不送安王殿下的这一份,难免会让旁人觉得他们是不将安王殿下放在眼里。
而这一封拜帖管家之所以会觉得棘手,是因为这封拜帖出自殿下名义上的舅父。
在此之前,殿下从未跟照黎国的人有过牵连,这凭空冒出来的舅父,让管家一时间有些拿捏不住殿下对照黎国的态度。
“不必理会。”
赫连君泽看见了拜帖上面那个熟悉的名字,想也不想就随手将拜帖扔到了一边。
照黎国不过是一个根本不起眼的附属藩国而已,既然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从未在他面前出现,那如今也没必要到他的面前来。
“是。”
如今由安王殿下掌管朝政大权,身为附属藩国的使臣想要见到赫连君泽的面,也就只有递拜帖这一条路能走。
赫连君泽不愿意见他,使臣不能在京城停留太长时间,最后只能灰溜溜离开。
这么多年来的直觉告诉赫连君泽,照黎国的事情绝对不像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倒也没有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
上次在皇宫中那个舅父和赫连君泽交谈的内容,不知道为什么传到了陛下的耳中,他还真就操心起了赫连君泽的婚姻大事。
已经过了及冠之年的赫连君泽,确实早就应该成婚了。
只是因为赫连君泽的母妃早逝,再加上如今后宫也没有身居高位的后妃,陛下之前从未将这个儿子放在心上,才没有人替他张罗。
或许是因为赫连君泽最近在陛下面前的表现确实不错,皇上在给他挑选王妃这件事上非常用心。
将整个京城中最出色的几个闺秀画像都递到了赫连君泽的面前,这几
个人选家世样貌名声教养无一不是极好。
赫连君泽看了一眼桌案旁边堆积如山的奏折,再看父皇递到面前来的美人画卷,深呼吸一口气后才扯了扯唇角说道
“父皇,儿臣对岁岁的亲娘情根深种,她去的早,不能与儿臣白头偕老,但儿臣依旧愿意守她一生。”
“曾经儿臣同岁岁娘亲在一起的时候承诺过,一生只她一人,还望父皇成全。”
说完后,赫连君泽朝着父皇一拜。
陛下轻轻摆手,示意太监将这些美人的画像都拿下去,走到椅子上面坐下,盯着赫连君泽的脸看,似乎是在思考他话中的真假。
过去了许久后,才开口问道
“你此话当真”
“儿臣绝对不敢欺瞒父皇。”
赫连君泽在皇上面前表露的老实人形象实在是太好,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就连陛下都没有任何怀疑。
“那此事,便作罢吧。”
说完后陛下就离开了书房,哪怕一直到现在陛下对赫连君泽这个儿子也没有多少在意,甚至烦透了他不同于常人的眼眸。
之所以走这一回,主要原因还是不想让赫连君泽觉得是自己慢待了他。
既然赫连君泽并不领情,那他也就没必要继续坚持。
在父皇走后,赫连君泽将所有奏折都处理好后才准备离宫。
路过御花园时,一个宫女仿佛不经意般朝着赫连君泽撞了过来,当意识到自己撞的人居然是安王殿下后,急忙跪下磕头求饶。
赫连君泽攥紧掌心的纸条,示意她起身。
一直等到宫外上了马车后,赫连君泽才将这个纸条展开,大意是约他明日在冷宫一见。
当天晚上,一只白鸽落在书房的窗前,赫连君泽从白鸽腿上取下信件,展开一看,上面只写着一行小字。
照黎美人
照黎国公主异域长相的确美艳,再加上足够年轻,一入宫就得到了陛下的宠爱,甚至以她所属国家的名字为封号,被封为照黎美人。
自称是他舅父的人送到京城来的美人,约他在冷宫中见面一整件事情都透露出一股奇怪的荒谬感。
赫连君泽对于这件事的确心有顾虑,所以第二日他留了一个替身在书房处理奏折,自己则是带着两个武功高强的暗卫去了冷宫。
照黎公主如今已经换上了一身大宣的衣服,比起照黎服饰透露出的热情奔放,看起来明显要端庄许多。
面上满是疲色,就连厚厚的脂粉都遮不住。
“安王殿下安好。”
“有话直说便是。”
赫连君泽并不打算跟她叙旧,好在照黎公主也同样没有这个想法,轻笑了一声后说道
“安王殿下是个聪明人,我最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了。”
“想必殿下应该能猜得出来,我来大宣别有目的”
说到这里时,照黎公主停顿了一下观察赫连君泽的反应,只可惜
没从他脸上看到丝毫的情绪波动。
赫连君泽不愿意在冷宫中耽搁太长时间,更没耐心应付照黎公主故意吊胃口的行为,冷着脸道
“公主若是不愿说的话,那就此别过。”
“别。”
看透了赫连君泽的性格后,照黎公主不敢再在无意义的事情上多费口舌。
“照黎国的国主在暗中投靠了五皇子,将我送到皇宫里来的目的,是想给殿下扣一个觊觎母妃的帽子。”
陛下老了,所以最忌讳的就是后妃私通。
每一个年轻貌美的妃子私通,仿佛都像是在指着他的鼻子嫌弃他无能。
倘若这件事当真被坐实的话,赫连君泽的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毕竟皇子跟后妃之间,甚至根本就不需要捉奸在床,哪怕只是一点捕风捉影的传闻,就够让赫连君泽喝上一壶。
“公主将这么多事告知于我,目的是什么”
照黎公主唇角微微上扬,眼底却满是苦涩。
“目的我不过是想活下去罢了。”
身为皇位之争中的棋子,按照原本的计划她注定要被牺牲。
贵为公主却要委身一个岁数大到足以当她爷爷的人,本身就是一种屈辱,更别提就连死后都不留清名。
没有棋子生来就愿意做棋子。
在冷宫中的交谈,赫连君泽信了大半,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吩咐人去查了查五皇子最近的动向。
当初太子治水归来,最后却意外身亡,对外公开的说法是没有查到所谓的真凶,陛下为了避免伤怀,没有继续追查到底,甚至不许身边人提起。
摆在明面上的线索指向五皇子,却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再加上五皇子是陛下年少时最疼爱的妃子所出,陛下对他多少留了些情面。
赫连君泽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甚至根本没办法分辨,到底是查不出来,还是父皇根本就不愿意往下查。
赫连君泽之前查皇兄身亡的真相时,还查到了一些皇室秘辛。
五皇子因为目无尊长被圈禁是对外的说法,实际上则是因为他给父皇的饮食中下毒。
父皇一怒之下废掉了他的封号和王爷身份,圈禁在王府中。
这么长时间里,陛下流连后宫,一心只想让后妃有孕,奈何这么长时间过去后都毫无成效。
前段时间一个有孕的妃子,甚至被发现怀着的是跟人私通的孽种。
剩余的这么多皇子里,赫连君泽出身异族,五皇子被废掉封号身份圈禁,其他死的死伤的伤傻的傻,真要算起来的话,最后的太子人选极有可能从他们两个人之间选出。
如今朝政大权都在赫连君泽的手上,就算他出身异族,一旦登上皇位也无人再敢提出质疑,毕竟史书向来都是由强者书写。
也难怪,五皇子会兵走险招,用这样龌龊下作的手段。
赫连君泽想通了这些后并没有打草惊蛇,依旧像往常一样按部就班的生活
,打算给五皇兄来一个瓮中捉鳖。
父皇年迈,大权在握,如今该着急的人绝对不是他。
天气渐冷,陛下又病了一场,在太医的精心照料下,意识倒是还清醒着。
身体稍微养得好了些后,需要靠着拐杖又或者是太监搀扶才勉强能走上两步。
经此一事,陛下是彻底折腾不动了,面对再漂亮的美人也是有心无力。
所以开始盯上了自己的亲孙子,最先想到的就是先太子留下的那根独苗苗。
陛下的贴身太监将这个消息传给了赫连君泽,当天赫连承就被送回了先太子府。
先太子还在世时住在东宫,离世后东宫就又空置了下来,陛下赏赐下一座府邸,给先太子的家眷居住。
墙倒众人推,先太子已经离世,陛下因为伤怀不让旁人提起跟先太子有关的任何事,自然没人再拿他当一回事。
细算下来,整个先太子府里的正经主子就只剩下一个赫连承。
陛下瞒着所有人去了一趟先太子府,正好看见赫连承站在树下念书。
小小的人手上握住书卷,认真将每一个字都读清楚。
一阵风吹过,不少树叶都被吹落,恍惚间陛下甚至觉得自己看见了先太子年幼时跟在自己身边的模样。
虽说随着太子长成帝王年迈,父子之间生出了不少的隔阂,但那毕竟是由陛下亲自抚养长大又立为太子的孩子,感情可见一斑。
再加上先太子离世已经有几年,父子之间曾经发生过的所有的不愉快都随着死亡被带走。
陛下看着容貌跟先太子十分相似的赫连承时,脑海中甚至想不到一丝一毫先太子的错处,满脑子里都是父子相处和乐的场景。
再看赫连承,陛下潸然泪下。
先太子的独子赫连承被陛下带回皇宫,这个消息瞬间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出去,瞬间引起了一阵骚动。
据说是陛下思念先太子,来到先太子府上意外发现小皇孙日子过得拮据,身上甚至穿着粗布麻衣,就将他带回了皇宫亲自教养。
原本已经明朗的局面,随着陛下的这一行为又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谁也猜不透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安王府上的岁岁自然也听见了这个消息,他趴在书桌上面满脸都写着生无可恋。
正准备哀嚎,嘴巴才刚张开就看见夫子冷冷的视线朝着这个方向看过来,瞬间被吓得又默默憋了回去。
呜呜,嚎两声都不让嚎的哇
在弟弟离开之后,岁岁才意识到有弟弟在的时候多舒坦。
毕竟夫子就只有一个,不管怎么样,在夫子指点弟弟又或者是检查弟弟功课时他都能偷懒松懈一会儿。
可现在就只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夫子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盯着他看,岁岁就连喘气之前都先要犹豫下。
周夫子最看不惯岁岁这副懒散的模样,干脆就起身站到了他的身后,将他小手攥在掌心里,认真教他
写字。
“练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换做是旁人,练了这么长时间后多少会有些长进,可岁岁练了好几个月,一落笔依旧是歪歪扭扭的毛毛虫。
面对夫子的质问,岁岁本人要比夫子更加疑惑不解。
伸出手轻轻挠了挠头,小声回答道
“窝也不几道哇,窝有好好练习哇。”
为了避免挨夫子的戒尺,基本上夫子安排的所有功课岁岁都按时完成,绝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周夫子看岁岁满脸迷茫的模样,也不好再多说他什么,就握着岁岁的手教他写了一下午。
一直等岁岁的笔画看起来有力气,勉强不像之前那样丑的别具一格,这才让他下课。
回爹爹院子的一路上岁岁都在轻轻甩着自己的右手,刚见到爹爹的面就眼泪汪汪的问道
“弟弟,什么时候回来哇啊啊”
赫连君泽看岁岁微红的眼睛,还以为他是想赫连承了,用指腹帮他把眼泪给擦干净。
“最多一月,就能见面了。”
“呜呜呜呜呜呜。”
得知要让自己一根人参独自面对两个夫子个把月,岁岁只觉得自己的天都暗了下来。
赫连君泽看岁岁这么伤心的模样,心中十分疑惑。
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陛下这一病身子就彻底败了下去,本身岁数也摆在了这里,再加上吃多了仙长炼出来的丹药,甚至连床都下不来。
之前陛下一直寻仙问道,希望能延年益寿,如今却连他自己都明白,他确实要不行了。
立太子这件事,迫在眉睫。
昏庸了后半辈子的陛下,临死之前倒是变得理智了些,亲自写下了封先皇太子之子赫连承为皇太孙的圣旨。
正准备吩咐太监召集大臣们入宫时,突然听见了外面传来一阵兵器相接以及侍卫厮杀的声音。
喧闹声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才停下来,一身盔甲浑身血腥气的赫连君泽走了进来。
“父皇,五皇兄蓄意谋反,已经被宫廷侍卫拿下。”
陛下这时候才想到曾经他很疼的那个孩子,就连毒杀父皇这么大的事情当时都被他压了下去。
非但不心怀感恩,反倒是趁着他病重意图谋反
当即就被气的吐出来了一口血。
赫连君泽盯着父皇灰败的脸色,从竹倾手上接过一本奏折,跪到下后将奏折高高举到父皇的面前。
“经儿臣多方查探,当初太子皇兄治水归来遇到的并非山匪,而是刺客幕后主使是五皇兄,这是当时其中一名刺客的口供,还请父皇定夺。”
本就被气到头脑发昏的陛下在听见赫连君泽这句话后面如金纸,抬起手指着不远处的门口,断断续续出声道
“太太医。”
赫连君泽起身,身上穿着的盔甲随着站起来这个动作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原本一直偷偷摸摸躲在后面的岁岁,这时候跑到了皇爷爷的面前把脑袋伸过去问道
“皇耶耶,你嗦什么呀”
陛下已经顾不上老五那个不孝子了,满脑子里只剩下不想死这一个念头,又呕出来了一口血,继续说道
“太医,宣,太,太医”
岁岁一边听一边认真点点头,老皇帝看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升腾起了一股希望。
“皇耶耶嗦,鲨了五皇粟”
安静的大殿内,孩童的声音格外清晰。
血顺着老皇帝的唇角往下滑落,一只手牢牢攥紧了被子,已经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太”
“仙”
看见皇爷爷开口,岁岁就把脑袋凑过去听,听完了叉着腰用小奶腔脆生生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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